汤飞文回到花店的时候，正好看见傅修远拿着车钥匙离开。
离开的时候基本保持着三步一回头，十步一小话的频率，说着诸如“好好休息”、“再见”的客套话，气氛却格外。
因为上一次的不愉快经历，汤飞文现在看见傅修远时总还是会犯怵。
此时打上照面，也只敢尬笑两声。
倒是傅修远的态度和先前大有不同，不再对着他竖起那么大的敌意，甚至还礼貌地朝他点了点头。
而另一头的安然，甚至还是顺着傅修远的点头，才发现他回店里的。
这注意力全在对方身上的样子，啧。
“我看你对他也挺有意思的。”
汤飞文说着，他身后探出一个脑袋来，一身西装穿得像个卖保险的，左右张望了一转，问：“什么挺有意思的，那人你们都认识？”
说话的人叫章任是安然的前同事，现在的好朋友之一。
在安然看来，职场本不是一个交朋友的地方。
在工作上，话少的同事才是最讨人喜欢的。
淡漠的交际落在工作上是一件和令人身心愉悦的事，毕竟他是去工作的，不是来交朋友的。
章任也是这么想的。
平日里龟缩在工位上，除了必要的工作交流，从不与同事多说几句话。结果秉承着相同理念的两个人，在安然从第一家公司离职后，居然离奇地成为了好朋友，无话不说，会一起辱骂资本家没有人性。
就是很难能碰得上他们两个都闲着的时候。
“他以前勾搭的小男生突然变成他老板的关系户了，这几天追他追得老紧了，两个人还眉来眼去的。”汤飞文简洁地概括道。
章任：“这么刺激？”
“谁眉来眼去了？”安然立即驳斥，他看向章任，“怎么你也跟着过来了？”
汤飞文：“他加班，我顺路把他兜过来了。”
章任悲哀地补充：“连续一个星期了，年末的单子也忒多了，压根不是人干的。”
安然看向章任的神情一瞬多了几分同情。
而章任看向安然的神情则多了许多背叛：“我怎么感觉你这段时间比以前闲了？都没喊要加班了。”
安然一愣：“好像……确实是。”
这些时候，除了日常该做的事情，安然的确没有再多做额外的工作，包括临近午休或者下班时召开会议都没有出现
每一次傅立辉想要突发恶疾，似乎都被傅修远给悄无声息地挡下来了。
安然想着，下意识抬手搓了搓自己的右耳，五年不曾佩戴过饰品的孔洞早已长合，却还是能从中摸出细微的凸起，成为了一个抹不掉的痕迹。
“有猫腻，”章任把捆在脖子上一天的领带松开，随便拉了个凳子坐了下来，盘问道，“是不是因为你那个眉来眼去的关系户？”
“都说了没有眉来眼去。”安然坚持不懈地反驳，“我和他……就是关系没掰扯清楚。”
汤飞文插话进来：“这有什么不清楚的，这种关系不就两个选项，要不就是‘啪’的干柴烈火贴回一起，要不就是给他断个老死不相往来。”
“你这话就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了，”不等安然开口，章任已经先一步说道，“在职业关系上看，咱们安哥可是妥妥的劣势。”
“他这要是和人关系户好了，别的同事怎么看？他替那姓傅的傻叉忙前忙后本来说闲话的人就多，这回还攀上关系户了，还不得把他当成第二个阮棠？”
安然闻言垂眸，章任说得不错，他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他很清楚，如果他是想要拒绝傅修远的话，最为安全和正确的处理方式，就是远离。
唯有尽可能的远离，可以维持他基本的体面。
哪怕傅修远在尝试着朝他靠近，他也应该强硬地摆出拒绝态度来，明确地拒绝，去表示他从未生出来过的不适。
章任：“而要是不好了，指不定人关系户一个恼羞成怒，会针对起咱们安……”
“他不是那样的人。”安然打断道。
以前的“谢远”尚且不会去为了任何事而胡搅蛮缠，现在的“傅修远”，也没必要为了他一个小小的职员而撕破脸面……大概。
说实话，现在的傅修远变化太大，他确实没有把握去预测对方会做点什么事。
章任往椅背上一挨，摆出最为放松的姿态，一针见血道：“得，维护上了，那就是心是往复合上偏的。”
按章任自己的话来说，他这些年打工已经装孙子装得够多了，说话总是说三分留七分，所以平日里见着朋友，就喜欢啥话都直说，总往人心窝子里头戳。
安然张合了一下嘴，想要为自己申辩，可又确实无法申辩，好一阵才低低地回了一句：“没有。”
“我觉得……错过的人，就该一直留在过去。”
破裂的关系很难让人鼓起勇气去修复，也不值得被修复，毕竟没有人会眼睁睁等着重要的事物它走向破裂。
他和傅修远并不同，这些年来，他从未假设过他们两人的重逢，从未后悔过当初的分开，也从未因为当初决然的离开而懊恼。
过往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安然想得清楚明白才做出的。
所以“复合”这个词，他也没必要花心思去预设。
“真是这么想，那你就不是现在这个德性了。”
汤飞文给女儿盖好一点被子，便转身去收拾起店面的垃圾，这倒不妨碍他加入与朋友相关的八卦中：“所以你们现在这藕断丝连的算什么？”
“不算什么。”安然闷闷地应道，“算我矫情。”
这些天，傅修远实在……太直白了。
经常会直白得让安然觉得惭愧，似乎面前站立着无数的小人，在指责他如此藏头藏尾到底有多不道德。
同时，也直白得让他忍不住一次次地心软。
对方太清楚他弱点在何处。
让他忍不住放松警惕，让他就这样被对方一步步攻破城池。
“前边说没有想复合，现在又说不算什么，是矫情。”
章任好奇道：“所以你们干啥就分开了？”
章任原本觉得作为朋友，听听抱怨，当当心灵的“垃圾桶”就差不多得了，提供点情绪价值。可这一回的安然，有点不对劲过头了。
他们也不是头一回打趣安然的桃花事。
当初席可的一个长线合作伙伴，死缠烂打安然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弄得安然要是不答应，就几乎在席可看不下去。
针对这事，他们虽然没有提出太多有建设性的意见，但好歹也是看足了热闹，也知道安然拒绝人起来有多爽利果决，绝不会是现在这副样子。
汤飞文插话道：“因为误会？”
安然低声：“是我和他不太合适……”
不合适，是他当初给他和傅修远的关系下的唯一定义。
排除掉一切的情感因素，现实里的一句“不合适”足以摧毁所有的感情。
“我不适合他，他也不适合我，就这么简单。”
“你之前说你们也好几年没见了吧，以前不合适，不代表现在也不合适吧，”汤飞文见着他这样子，忍不住道，“光是我认识你这几年，你变化也挺大的。”
安然抬了抬眼皮：“比如呢？”
“比如一开始认识你的时候，你骂人还会反省一下是不是自己素质太过低下，现在就大有不同了，你是发自真心地觉得，你骂的每一位老板、客户、同事都是活该被骂。”
安然和章任异口同声：“他们确实活该。”
汤飞文满意地点头：“是吧，老章对你挺有带领作用的，起码你现在不会再跟以前一样憋着气去耗自己，知道去舍弃那些没用的脸皮，自个该干嘛干嘛，怎么算改变都很大。”
“要是真因为‘不合适’，要分辨起来也简单，你可以自个回想一下，你这段时间和他相处得怎么样？有没有矛盾？”
相处得怎么样……除却一开始知道傅修远的名字和身份时，有感受到些许的愤怒外，其他时候……“挺开心的。”
安然怔怔地回答道。
“那不就得了。”汤飞文道。
那不就得了。
这句话落在安然心底，砸出了一声巨响，他捏着耳垂的手不自觉地一用力，按压出了一阵痛感，才勉强将他的思绪拉回到现实中。
“我……有点害怕。”他轻道。
章任：“豁，你还有害怕的事？”
“我害怕的事海了去了，”安然挑了挑眉，“害怕工资不准时发，害怕房东突然涨房租，害怕下班后楼下绿豆饼被卖光了……”
“害怕……”他又揉了揉自己的右耳，感受那孔洞痕迹的触感，“最后会自讨没趣。”
把心脏放到另一个人身上，就容易找不到自己了。
“好了，”安然从凳子上站了起来，终于狠下心来把话题掐死，“天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汤飞文和章任也懒得去搞懂安然这些弯弯绕绕的复杂心思，就像汤飞文先前说的那样，这些事，还是得安然自个想清楚，他们这些身外客，分析再多也无补于事。
只临走时提醒了一句：“明天降温，你别不记得加被子。”
可惜这一句并没有让急着跑路的某人听见。
吃了没看天气预报、也没听人劝告的亏，安然晚上一个犯懒，就没有去把被子从柜里扯出来，就盖着一张带绒的空调被，结果就碰上了急降温。
晚上被冷得直哆嗦，但因为被睡魔困住，压根挣扎不起来。
于是，就这么放着自己干冻了一晚上，第二天醒来，分明感觉手脚冰凉，可是事实上整个人已经滚烫得跟个火炉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汤飞文+章任：你俩不如直接复合？
安安：不行，我不想复合
汤飞文+章任：那你俩直接掰了吧。
安安：更不行！！！
小天使们冬至快乐~~~（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