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宅大院里男人们的争斗不可避免地涉及到家产,站错了队伍说不定就无法离开这里了。
大部分人都是这么想的,方郃却觉得不应该如此肤浅,这里又不是现实世界,争夺家产完全无用,还不如四处逛逛找些别的线索。
“任务已经开始了,你为什么还要跟着我?”
方郃说得是王公子结亲一事,在他们进入世界后发生的第一个事件,必然有它特殊的意义。
他走几步之后就停下来,站在原地望着远去的众人,冷静地宣布着任务开始,却好像把自己排除在测试者之外。
纪逍提着药箱微微一笑:“那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商议结亲事宜而已。”
既然是结亲,就不只是男方的事情,仆人口中没说邀请小姐过去,反而是让大少爷和管家前往,这短短几句话就已经让纪逍察觉到了不对劲。
提示都送到眼前了,他们也不能只关注男方那边,还要去瞧瞧女方的状态。
还好方郃的身份是个少爷,轻而易举地就进到那位大小姐的院子里。
乍进入院子便觉得有些不对劲,别的地方都是五六个仆从守着,这院里却空无一人,甚至冷嗖嗖地冒着寒气,四周的墙比别的地方高出许多不说,在墙上镂空的地方还罩着黑纱。
方郃隐隐约约看见池塘里浮着衣裳,他抬手指过去示意纪逍:“那里有人。”
纪逍立刻跑过去扑通一声跳进池塘,但是已经晚了,他伸手探着女孩的鼻息,手指不受控制地抖动着。
经历了五个世界,这是他第一次面对死亡。
实际上他并没有表现出来的慌张,而是装装样子,眼神落到池塘边的杂草里,小心地捡起里面的纸条,转身看向不紧不慢走过来的方郃。
纪逍道:“我去找喊人过来。”
宅子里的大小姐淹死在池塘里,还是在议亲这样大好的日子,自然要找人过来处理。
纪逍转身要走,被半蹲下的方郃拉住胳膊,随后他仰起头面向纪逍,耀眼的阳光让他眯起双眼,抬起手将食指压在唇上,说道:“嘘……”
躁动不安的心莫名其妙地冷静下来,纪逍眉头锁紧,凝视方郃接下来的动作。
方郃贴上了女孩湿漉漉的面颊,拨开头发看她额角被撞出来的伤,又从女孩的腰间解下她的身份牌。
名字叫吴欣婧,是和他们一样的测试者,只是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居然早早地被淹死在池塘里,连其他测试者都没有见到。
“纪医生,你说她到底是溺亡呢,还是自杀呢?”
纪逍又不是真正的医生,方郃问了也白问,只不过他话里有话,似乎是想从中推断出吴欣婧死亡的隐情。
单从吴欣婧额头上的伤口或许很难推断出她的死因,可是巧就巧在池塘边的杂草有一串被压倒的痕迹,纪逍又抬起吴欣婧的鞋子,果然脚后跟上有磨损。
纪逍拿出手帕擦了擦,说道:”是自杀吧,或者被人用重物砸死后,拖到这池塘里伪装溺亡……不对,若是被人用重物击打,伤口不会出现在前额,更不会这么轻,应该是她自己撞的。”
他也不是专业的验尸官,能分析得八九不离十,已经算不错了。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方郃立刻起身打算离开,看他的表情必然是猜到了什么,可方郃一句话也没说,转身就往吴欣婧的屋里走去。
纪逍喊住他,问道:“你猜到了什么?”
方郃将额前湿漉漉的头发摸开,露出那双狡黠的眼眸,笑意盈盈地说道:“你没必要知道。”
这糟糕的态度……要不是看在这张脸如此惊艳的份上,纪逍绝对会跟他吵起来。
纪逍微微一笑,以同样的口吻说道:“看来我知道的消息,也没有必要告诉你了。”
方郃径直从他身边走过,摊开手:“无所谓,我并不需要从你这里获得真假未定的消息。”
自信又伶俐,像只狡猾的狐狸。
完全没料想到方郃会这么说,纪逍微微一愣差点被气笑,把捡到的纸条悄悄塞进袖子里,看起来根本不在乎他轻蔑的态度,快步跟上去说道:“我们打个赌。”
赌了半辈子气运最终成神的方郃听不得这些,他立刻问道:“赌什么?”
纪逍自信笑道:“吴欣婧是因为爱上了位自由的灵魂才死去的,如果我猜对了的话,答应我一个条件吧。”
方郃没有啃声,默许了纪逍的赌约。
方郃的猜想本身就与纪逍的话有所重合,只不过他想的是,吴欣婧是因为自身的自由而死。
自由,真是个美好的字眼。
抬头看看这四四方方的院落,压抑又封闭,周围墙上的小窗还被罩着纱网,就像一座宽阔的鸟笼,只把吴欣婧一人困在其中。
对于吴欣婧这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小姐来说,自由是高不可攀的字眼。
就算是即将出嫁,对她而言也不过是从一个深深的宅院走向了另一个,实际上并没有差别。
不过,只有在见识过自由之后,才会更加渴望,就像是折断双翼缩进笼中的金丝雀,本能地仰望天空。
究竟是谁让吴欣婧见识到了自由呢?
至于纪逍所说的,爱上了自由的灵魂……方郃并不知道他从那里得出关于爱情的结论,只当他看多了言情剧,才会把什么都往爱情上扯。
或许是有那么一个人带她见识到了外面广阔的天空吧,但是现在无人知道吴欣婧爱上的就究竟是那个自由的灵魂,还是爱上了自由的自己。
“你不信我说的话?”
纪逍接着跟上去,在方郃推开房门前拦住他。
方郃的脸上浮现几分不耐烦,他自认为这样的无限世界困不住他,也不需要别人的帮助,更想要不被拘束地独自行动,对于纪逍这种行为实在是有些让人厌烦了。
他随口敷衍:“我信。”
在这宅院里醒来的时候,方郃就感受到了浓重的压抑,哪怕他是二少爷的身份,也被高高在上的“老爷”压制,又何况是不能做主的深闺小姐。
方郃被纪逍挡在门前,正打算把人推开进门,可是抬头看向纪逍时,对方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似乎是发现了什么让人震惊的事情。
他立刻顺着纪逍的视线回望,紧接着方郃也蹙起了眉头。
原本躺在池塘边的吴欣婧消失了!
一个死人,悄无声息地不见了。
到现在纪逍的衣服都没有干透,池塘边上也是残存着大量水渍,但是人却不见了。
方郃的手臂上立刻浮起一层鸡皮疙瘩,冷飕飕的风也从四面八方吹过来。
这还没完,两人紧接着就听见屋里传来一声咳嗽,娇弱的女声问道:“是二弟弟和医生来了吗?”
那道女声带着极强的穿透力,瞬间击溃了两人的心理防线。
吴欣婧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复活了?!
明明是正午阳气最重的时候,两人却觉得周围阴森森的,仿佛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窥探着他们的举动。
纪逍吓得抓起方郃的手臂就往外跑,快跑出院子时,方郃停下脚步死死拖住他。
只听见方郃扬声道:“是,弟弟听说姐姐风寒未愈,领着医生过来瞧瞧。”
纪逍瞬间瞪大了眼睛,遇上这种事情他也难以保持理智,紧紧抱着连廊下的柱子,防止自己被方郃拖走,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用口型问他:“你不要命了!”
那可是被他们亲自鉴定过的死者,现在突然复活跟他们说话,还要让他们进屋!
不跑不是正常人。
但方郃的确不是正常人,他是神界的管理员。
“我不去——”
两人僵持不下,方郃暗自诧异自己居然拽不动一个普通人,他慢慢撒手,用眼神再度询问着纪逍。
你去不去?
吴欣婧死而复生不知道是不是祸事,但是她一进入无限世界就遭遇死亡,身份上的特点又跟所处的环境相互照应,无疑是这个世界里的关键人物,如果能借着这次机会接近吴欣婧,说不定可以获得很多线索。
这是一次绝佳的机会。
但那里面的人是真真切切死了的,害怕也是情理之中。
纪逍抱着柱子摇摇头,方郃见他不同意,自己果断地扭头就走,纪逍再三犹豫之下还是跟了上去。
方郃深呼一口气,壮起胆子把门推开。
屋内昏昏沉沉的,不见一丝光亮,还往外渗着丝缕的冷气,简直不像是活人住的屋子。
当然,现在的吴欣婧已经死了,最适合这样阴气重的地方。
他俩故意没有把门关上,借着外面的日光看清屋内的陈设,所有的物件都弥漫着浓重的死气,就连花瓶里的插花也是枯萎多日的。
两人紧紧贴着往屋内继续走,只见与内屋相隔的帘子里伸出一只纤细的手腕,像是涂了石灰的枯树枝。
吴欣婧说:“我不便见外男,就请医生这样替我把脉吧。”
方郃扫了眼两人的穿着,明显是接受过新文化的熏陶,却不曾想同时代的背景下还有女子被封建的条条框框束缚。
纪逍拿着手上的听诊器,不知道该放到哪,最终找了块手帕搭在纤细的腕上,假装诊脉。
“王公子前来商量婚事了,姐姐不去看看吗?”
方郃盯着那帘子后面瘦弱的人影,留意到地板上的水渍。
吴欣婧果然是被捞上来之后才回到屋里的,可他们俩都在门口守着,吴欣婧是怎么悄无声息消失的,这实在是让人诧异。
“何必要去看呢,都不过是为了给爹爹冲喜,嫁给哪家不是嫁。”
吴欣婧的语气还是病恹恹的,两人却抓住了关键的字眼——冲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