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郃的评价过于犀利，差点让纪逍当场破防。

他的眼神又一直盯着纪逍脑袋上翘起的那撮头发，刚要开口问他，却没忍住再一次笑出声。

还好网吧里人不多，也都各自带着耳机打游戏，没人在意他们这边的动静。

纪逍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下车前他还问过助理，助理说他的发型，别出心裁，独具一格，怎么到了方郃面前就被嘲笑呢。

他想不明白，甚至还有些生气，但是被方郃眼里蕴含的笑意吸引，也就没有那么气恼了。

为了让方郃不再嘲笑他，纪逍说道：“走吧，去看看房子你喜不喜欢。”

上车后纪逍才发现，额角正上方直挺挺地翘着一小撮头发，跟接收信号的天线一样插在脑袋上。

难怪方郃笑他呢，纪逍自己看了都忍不住笑。

趁着方郃不注意，暗搓搓地把头发压下去。

纪逍带方郃去的地方是他现在居住的公寓，公寓不算很大，一个人住特别舒适，配套的书房浴室齐全，但是两个人一起住部分房间就需要共享，显得有些挤了。

挤在一起好啊，纪逍要得就是这种效果。

纪逍偏过头注意着方郃的反应，问道：“喜欢这里吗？”

方郃略略地逛了一圈，说道：“这是你的房子？”

他发现了放在客厅里的相册，上面是纪逍一家三口。

不等纪逍回答，方郃想起来在神界办公室的时候，女神曾经因为纪逍的事情质问他的过错，当时是说纪逍因为家里有钱所以才在重症监护室住了一个月。

当房产中介能赚这么多钱吗？

纪逍遮掩地笑道：“这是我租的房子，你看这房子的黄金地段，我年纪轻轻怎么买得起，就算租房花销也不小，还是用了员工内部名额才能长期租的。”

方郃才不管他说得是真是假，只要有地方住下就行至于其他的就信纪逍的瞎编吧。

方郃点点头问道：“那我能租得起吗？”

纪逍自然而然地搭上方郃的肩膀，说道：“放心，凭着咱俩过命的交情，肯定让你租得起。”

这间公寓的位置的确很好，旁边临着市里的繁华地段，晚上打开窗子就能看到城市夜景，天气好的时候还可以眺望海边。

就比如现在，方郃临着风站在窗边，远处的街道上车水马龙，连串的车灯闪动替代了夜空中的点点繁星。

纪逍下楼替他买洗漱用品，只留了方郃一个人在楼上，空荡荡的房间只剩下他一个，平白无故地生出几分孤独落寞。

几千年过去，他都不曾有过这样的孤独感。

处在陌生的世界里，周围的一切都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只有他自己仍守在繁华的尽头。

方郃想起来几千年前还没有成神的时候，好像自己也不是这般孤独，身边有知己朋友……他晃了晃脑袋，那些都太遥远了，脑海中只留下模糊的记忆和一次次失去他们时的痛苦。

孤独大概是成神路上必须要经历的吧。

房门响动，方郃还以为是纪逍回来了，过去开门时才发现他再一次认错了房门。

这次打开的是纪逍的房间，被关了许久的狸花猫从屋里狂奔出来，一跃跳到冰箱顶上，警惕地看着家里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喵！”

猫咪对于危险有超常的预知能力，而面前的方郃有带有着特别的气息，危险却又忍不住想要靠近。

方郃环抱着手臂冷冷地看着炸毛的小猫。

他身上的神力虽然被封印，但是对于灵智未开的动物来说，依旧具有别样的吸引力。

想贴贴，但它可是高贵的喵星人。

狸花猫不停地对着方郃叫唤，还好纪逍回来得及时。

“怎么了？咪咪挠你了？”

纪逍刚进门就看见一人一猫相互对峙，还真怕家里的逆子把方郃给伤了。

方郃摇摇头道：“没有，就是……它骂得可真脏。”

纪逍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听出小猫骂得脏的，不过道歉就对了。

“那……对不起？”

方郃的视线从他手里的购物袋上扫过，想着狸花猫骂人又不是纪逍的错，更何况纪逍已经帮了他很多忙。

大人有大量，就不跟这只小猫计较了。

方郃接过纪逍手里的购物袋，一句话也没说就回了房间，神情冷淡得根本看不出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

不知道的还以为方郃生气了。

纪逍卷起袖子，打算把这个害他进入无限世界还惹恼了方郃的罪魁祸首揍一顿。

方郃自动屏蔽了外面吵吵闹闹的动静，刚回到屋子就收到来自主神许怨的消息。

[检测到有部分测试者在人类网络上散布关于无限世界的事情，甚至还建立了相关论坛，你抽时间盯一下。]

看着那几张论坛内容截图，都是在讨论无限世界里的内容，少数几人提到了无限世界的来源问题，但没人猜到真相，也就没怎么关注的必要。

但是许怨又发过消息来：[最近有位神明离开了神界管理局，如果你做得好，回来之后就接替他的位置吧。]

啧，这饼看起来真眼熟，方郃已经吃过两三次类似的大饼了。

但是就算知道许怨在画饼，他也不能不做。

紧接着许怨发过来一串网址，是关于测试者论坛的，方郃用手机打不开，似乎要用电脑才行。

推开门，刚好纪逍一个滑步冲到他的房门前，才把狸花猫按倒在地上，实在是过于巧合，不知道的还以为纪逍是个变态，在这偷听方郃屋里的动静。

纪逍抓着猫尴尬笑道：“嗨，真巧啊。”

“我想借用一下你的电脑。”

为了显得语气不那么理直气壮，方郃还夹着声音说了句，“可以吗？”

可以，当然可以！

纪逍立刻冲进房间把办公用的电脑拿出来，亲手捧到方郃面前。

方郃也没有遮掩，当着他的面进入了测试者论坛。

反正纪逍也是测试者，没必要对他隐瞒。

“这是在说无限世界里的经历？”

纪逍瞥见屏幕上的文字，立刻紧贴着方郃坐到沙发上。

那位测试者正在描述他所逃离的世界，话里话外充满了压抑与死亡，到最后只说那个世界的九位测试者只有他活着离开了。

上调难度之后的无限世界不可能出现全员无伤的情况，但也不至于只有一个人活着出来。

方郃自己都没有察觉他的脸色越发难看，表情低沉得像是在忏悔罪过。

继续浏览着论坛里的内容。

有的人分享自己总结的关于无限世界的通用法则，有人讲述世界里的恐怖经历。

但是没有一个人期待着再度进入世界，哪怕借此实现了愿望也不肯。

[有没有人知道无限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点击链接就能进入？]

[不清楚，里面太可怕了，让我当首富我也不想再去第二次。]

纪逍在旁边默默地添了句：“他不去我也不去，这辈子我都不会再点诈骗链接，再进去一次我就是狗。”

方郃没心情搭理，随便糊弄一声后，紧接着就看到了一条发布于三分钟前的帖子，一段文字配了几张照片。

照片里的是个女人，她穿着件水蓝色的绣花氅衣配了件藏蓝的底裙，看起来有些像封建时代末期的大家闺秀所穿的衣裳，正了无生机地半躺在太师椅上，仔细观察周围的陈设，像是古代大户的家里。

方郃瞬间就想到了吴欣婧，但是无限世界里的大小姐无法逃离，现实当中拥有测试者身份的吴欣婧甚至都不知道世界里发生了什么就死了，这人应该不会是她。

他点进去看着其他几张照片，那人配的文字说是，今天在附近的王府景点里看见的，人已经死了，感觉有点像测试者。

不得不说发帖人的直觉很敏锐。

方郃翻到最后，才勉强看见一张带着正脸的照片，这人正是汪菱。

陪在他身边的纪逍表现得比方郃还惊讶，一把抓住了方郃的手臂，说道：”她死了？明明都离开那里了，为什么还会死？”

自然是汪菱无法走出那个世界，她无法原谅没能解救吴欣婧的自己。

纪逍也想到了这一点，胸口发闷异常难受。

死在世界里是命，是没有那份运气离开，也是实力不济却贪婪地想要实现愿望，但是经历千难万险好不容易离开的汪菱居然选择了自尽，还是以这么一种，像是在怀念吴欣婧的方式。

方郃也觉得喉咙间仿佛堵着一口气，压得他说不出任何话。

众神啊，你们看看自己做的混账事。

把这么一个勇敢的女孩拉进荒诞的游戏，完成任务离开了世界，却还要被世界里的痛苦回忆折磨，直至怀着遗憾死去。

难道非要用这种方式检验所谓的人性吗？

是不是那些主神就看到这样绝望而痛苦的照片，才能印证他们心里所谓的人性。

方郃在离开世界时，因为汪菱而产生的慈悲心被彻底激怒，转化为满腔的怒火。

他紧咬着牙关想要发泄，可他面对高高在上的主神，也与弱小的人类无异。

都不过是主神取乐的玩具罢了。

在那强大的力量面前，方郃什么都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