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二病时期的齐允有句口头禅，大多数人的人生就像茶叶，终究要被浸泡在杯具之中。而我的人生就像一张茶几，从一开始就摆满了杯具。

但所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齐允也不是一出生就打定主意要往丧病男青的歪路子拔腿狂奔。

齐允也曾经有过一段很美好的童年时光。

那时候父母的感情还很好，爸爸没有出轨，妈妈也没有精神抑郁，他们每年都会带齐允去游乐园玩。

而且每次离开游乐园的时候，父母都会给齐允买一个玩偶，就类似于纪念品一样。

齐允床上的玩偶数量一直在增加，直到某一天开始，再也没有新的玩偶出现了，而与之相反的是，父母的争吵越来越频繁。

妈妈不再柔声呼唤他的小名，爸爸也不再将他抱起来用胡茬蹭他的脸。

齐允还记得妈妈跟他说的故事，圣诞老人会给乖小孩送礼物，但是要准备好一只礼物袜，圣诞老人会从烟囱里爬出来，把礼物放进袜子里。

齐允自为自己是个乖孩子，但是他缺了一只礼物袜，这样的话就算向圣诞老人许了愿也得不到礼物。

在反复翻看童话书上画着的礼物袜之后，齐允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要自己做一个礼物袜。

一日，齐允轻轻地推开了父母的房门，妈妈的梳妆台上堆满了化妆品，爸爸的衣服凌乱地散落一地。

自从妈妈跟爸爸大吵一架之后，爸爸已经很多天没有回家了，妈妈也无心收拾家里的东西。

他在一个柜子里找到了自己需要的针线盒和剪刀。

为了向圣诞老人许下愿望，齐允剪碎了自己的玩偶，把红色的布笨拙地缝制成一个破破烂烂的礼物袜。

原本那些可爱的玩偶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但是没关系，他把脸埋进礼物袜里祈祷道，圣诞老人，求求你，让爸爸妈妈再一次回到我的身边。

他迫切地期待着，无论是什么都好，只要让爸爸妈妈像以前一样爱我就好。

但是愿望并没有兑现。

齐允满怀期待地打开房门，却看见男人暴戾地甩开女人的手，完全不顾女人摔倒在地的一幕。

男人怒吼着，好呀，你想要弄得我身败名裂，那你就去闹吧！

女人捂脸哭泣着，哭声里只有浓浓的绝望。

不需要任何人告诉齐允，他就自己知道了一件事，圣诞老人不存在，而他为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愿望，剪烂了自己所有的玩偶。

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

年幼的男孩紧紧地捏住怀中破烂的红色礼物袜，用力得指节发白。

真可怜，他们都不要你了。真可悲，你什么也做不了，现在你知道期待神明的拯救有多么愚蠢了吧。

你只能靠你自己，知道了么？

既然玩偶都没有了，那就做一些新的玩偶吧，他们不要你了，那你也不要他们了。

于是，齐允有了一个特别的喜好，他开始制作和收集玩偶，然后假装那些玩偶都是自己的朋友。

齐允最开始的制作只能简单的用一些棉花和布缝缝补补出丑陋的“熊先生”和“兔子小姐”，但是渐渐的，他越来越擅长做这一件事，他开始尝试做一些更加复杂的娃娃，给娃娃编织一头漂亮的头发，缝一对玻璃的黑色眼睛，再加上一件蓝色的裙子。

这是“公主妈妈”。

跟他的妈妈不一样，他的妈妈不是在哭泣，就是坐在梳妆镜前用色膏化妆。

齐允想象着“王子爸爸”，他用粗糙的碎布拼接出一套寒光闪闪的盔甲。“王子爸爸”应该有一柄锋锐的宝剑，于是他在纸上画了出来，但又划掉了，换成一朵简陋的玫瑰花。

玫瑰花很美好，尖锐的刀剑很骇人。

渐渐的，齐允制作的人偶外形越来越细腻，也越来越像真人。

齐允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他只是模糊地按照自己的理解不停做到更好。

但同时，他也跟其他的同龄孩子一样喜欢弹珠和印着奥特曼的卡片，所以童年时期的他并不引人注目。

齐允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跟别人不一样是在十三岁，他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将他的“玩偶朋友”展示在自己最好的朋友面前。

我给你做了一个玩偶，作为我们友谊的纪念。

那个黑色头发的玩偶是依照着对方的外貌进行制造的，栩栩如生，但也可惜于太过栩栩如生，甚至连某处的器官都逼真地制作了出来。

大庭广众之下，两个雄性以一个疑似某种不可言说的玩具进行拉扯，这场面着实秀得让人头皮发麻。

齐允已经不记得对方的长相了，但是还记得对方当时脸上毫不掩饰的惊愕和厌恶。

为什么要做这种东西，好恶心啊，你是基佬吗？

齐允并不明白对方说的恶心是什么意思，但是他知道基佬是什么意思。

旁人爆发出刺耳的嘲笑声。

哇哦哦哦哦，基佬告白诶，怎么不亲一口啊！

别被基佬人偶碰到了，被碰到了也要变成基佬的哈哈哈哈……

然后事情很快恶化。

一开始是相熟的朋友对他表现得冷淡，接着更多不认识的人向他投来怪异的眼光，渐渐的，周遭的流言蜚语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骇人听闻。

谁知道他为什么要做那些东西，我听说他不止做了一个，房间里有整整一面墙都放满了玩偶，可能是把见过的男的都做成人偶了吧。

前几天我看他跟隔壁班的xx一起吃午饭，他们两个搞不好就是一对……噗嗤——

众所周知，黑化可以是一个名词，也可以是一个动词。

在某一瞬间，齐允的心里突兀地冒出了一个念头，既然他们都这样对我了，我为什么不能报复回去，只要去饮水台接一杯满满的热水，就能让他们都闭上嘴。

等他清醒过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变得无法挽回。

幸好，是冬天，无人被烫伤。

妈妈从学校把齐允领回家。

齐允看着漂亮的女人从柜子里找出一把剪刀，他迟钝地说，妈妈，你要做什么？

他刚问完，就被女人扇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

女人在流泪，眼泪晕糊了脸上的妆容，漂亮极了的一张脸此时显得狰狞至极，她怒吼着，因为你！你知道现在你得转学了吗，你知道我刚才有多难堪吗！！为什么你不能像其他的小孩一样正常地活着？！

她紧紧扯着齐允的领子，就算齐允露出了惊恐的神色也不松手，她跟拽狗一样将齐允拽进了房间。

女人已经发疯了，她癫狂地对着齐允做的玩偶发泄自己的怒火，就像是在宣泄着一种可怖却无法言喻的巨大痛苦般。

你也喜欢男的对吗，你就跟那个肮脏的男人一样！我不能再忍受了，我恨你们，为什么你是他的儿子，为什么我会生下你！！

她把剪刀捅进玩偶的肚子里，划出一团团棉花，又剜出玩偶的玻璃眼珠，接着剪碎了玩偶的脚，玩偶一个接着一个地被剪得乱七八糟。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棉花絮仿佛飘散的血液一样洒向四周，女人站在棉花絮中，露出了似笑似哭的怪异神情，看见了吗，不要像我一样陷入迷恋，不然你也会像我这样变得疯狂。

变得像我一样成为只剩下迷恋的疯子。

齐允把残破的人偶捡进一个大箱子，他轻声地说了一句，如果有神，这是我最后一次向祢祈祷，我希望，我从来没有出生。

他闭上眼，倒数三秒钟，再睁开眼，毫不意外的什么都没有改变。

齐允自嘲地笑了笑，就把箱子塞进衣柜的最底下，从此他再也不制作玩偶了，在他的眼里，女人崩溃的模样跟那些破破烂烂的玩偶重合在了一起。

但齐允不知道的是，在漆黑的深渊最深处，一个不可名状的存在因他的这一句祈祷而颤栗了起来。

那是一个由深渊形成的牢笼，没有光芒，没有声音。

纯粹的黑暗充斥了一切，这是比黑色还要幽深的、可怖的不可知物质，就像数学里的“0”，既是无限也是不存在。

祂们杀不死祂，所以只能困住祂。

利拓抬起空空如也的眼窝，沉默地“注视”着什么也不存在的虚无，浓烈至极的黑色情绪从他身上每一处撕裂的伤口之中流出，就像乌红的脓血。

谁在说话……？

利拓在近乎死寂的等待中终于听到了一个微弱至极的声音，只要有一个人还记得他的名字，再一次呼唤他的降临，他就会欣然允约。

无论是那些满口谎言的人类，还是那些叛神也好，想要把他们撕碎成一块块血腥的肉碎。

所以，再一次……呼唤我的名字吧……

再一次……

当一个期待重复上百次就会成为渴望，重复上万次就会成为执念，那、重复上百万遍呢？

是浓郁到了极点的疯狂。

当漫长的黑暗过后，当利拓再一次听见来自未知处的召唤，他微微上扬嘴角，是充满恶念的笑容。

他轻轻地说，你终于还是再一次呼唤我了啊。

他的声音甜蜜至极，仿佛对着重逢的恋人诉说爱语一般，却流泻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狂热。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赶在圣诞节之前写出来，结果没能赶上www。不管如何，祝宝贝们圣诞快乐啵！谢谢宝贝们的支持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