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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为官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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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南本就潮湿多雨,夏日里头有洪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在钱锦被调任做川滇巡抚的这几年任期里,几乎就是每年夏天的例行公事。只是今年这洪灾,只是比往日稍重了些,而自己也并未瞒报多少,一封封折子递进中都城里,虽说是夸小了些、描白了些,但这本就是各地地方官约定俗成的规矩,不能说自己什么。

而至于那救济粮食,他自己可也没克扣多少油盐,还不都是遵从了上面“那尊大佛”的意思行事……虽说自己也从中赚了点儿,但也是正常限度之内。

也是自己命数不好,摊上了温景楼这天煞的货色。

扰了原本安宁不说,还招来了另一尊大佛。这些个都是天灾人祸,是老天爷不仁道,为何都要算在他们这些地方官头上。

果真还是中都的官员清闲,早知道就图个由头看能不能调回京去了。这中都锦绣繁华富贵,他是实在想不通,为何这些个中都人一个两个都要自请来这流民遍布的地方。一压再压,却是怎么都压不住。

看来自己真该抽空去找个算命师傅来看看了。不过可惜,他一直忙于政务,为民操心,连半日空闲都抽不出来。

一石激起千层浪。

不过这御史大人幸好也是个皇亲国戚,说麻烦倒也实在麻烦,毕竟这也算代表着朝廷里重视的态度。可说小也是小——毕竟他打听过,这小皇孙也不过是个靠给皇上挡了一剑才得了官位的,打小又不受太子府重视,估计也是根软骨头,翻不起什么大风浪。

不过不论盘算些什么,该来的总要来的,该布置的也要依例布置好。

毕竟酒足饭饱才好商量事由。

御史大人眼看就要大驾而来,钱巡抚打听到这人喜茶,于是特意安排人准备好上好的青城雪芽,这是每年要上贡的物什,片片嫩绿油润,叶叶壮实匀称。钱锦大人想了许久,才安排上这“三八宴”专程招待这中都御史。这宴席本是并州名行,一桌主菜三八二十四道,席面用八命名、以四为基数,取“成双成对、四平八稳”,颇符合北方贵客的口味,想来这中都御史应当喜欢。

当然,这菜也暗合了他自己的心意。

稳稳当当过了这关。

想来这御史大人本就是北方人,说到底当今皇室是从并州发家,自然也看得出来这其中暗语。其实他更多都已经打听过,毕竟是事关重大,可惜这结果实在让人失望,这位御史大人竟再没什么过多喜好让官场这些人知道,实在是过着像个苦行僧般的日子。

收拾妥当。

钱锦也是焦虑地厉害,在城门上是不由自主地来回踱步。过了两刻钟,城楼上眺望的士兵方才来报,称这御史大人一行正要进城。钱锦是心下放了半分的心,好歹没让人直接就进了城跑去微服私访。摆摆手,整整衣冠,就从下人摆给他的椅子里站起来,便要起身去迎接。

谢思衡骑马在队伍的最前端,远远便望见这巡抚就在城墙上这么候着自己,不知他是谄媚逢迎,还是担心自己乱做些什么事情。

翻身下马,准备入城。

钱巡抚就上来拱手相迎,指一指身旁小厮,就要他替御史大人牵过马来,那小厮自然乐得做此事,上前便点头哈腰说道:“御史大人呐,您可是终于来了,我们这整个川南上上下下都盼着您来呐。”

这小厮是会说话的,一上来便如此热络,也算是摆明了巡抚大人的意思。坦坦荡荡,迎接着他到来。

一路入府,这钱锦也是边走边讲,自感叹那川南灾情如何不易,到这官府又是如何日夜操劳、通宵达旦,一一是如数家珍,有时还掀起轿帘子来,教他看看窗外百姓,街道繁华、人群熙攘。只是谢思衡一眼便瞧得出来,这卖猪肉的手上没有老茧、反复剁着手里几块猪肉,卖绸缎的店里百姓只敢闲走着却不敢碰上分毫,便知道是挑了街巷,拿来哄骗他的假象。

无不是为官之道。

这钱锦毕竟是三品大员,想着实在也没必要巴结一个四品特派的官——即使这位可算是皇亲国戚。他依然是心下不安,时不时还会看看谢思衡脸色,见谢思衡面色如常、依然是毫无一点波澜,心下摸不准,便盘算得更加之多。

马车晃晃悠悠了三个多刻钟,终于才来到了府上。巡抚带着谢思衡的这马车停下来,为首迎接的却又换了一个,这男人穿着一身知府官服,见谢思衡掀开帘子要下马,是直接躬身便跪,竟是自甘做了个下车的脚踏。

谢思衡看这官员,明明穿着个知府的袍子,行事却这般荒谬,是不经意地皱了皱眉头,心下厌烦,本打算直接伸长腿跨过去的,转念一想却是顺了那人的心意,直接踩到了那人脊背上下车,还加重了几分力道,直把那知府踩地差点没撑住肩跪倒在地,是献媚不成反蚀米。

再一主动介绍,这人正是这巴江府的李知府——李正。

李知府迎着他入内,一边点头哈腰地介绍,职位、工作、情况无所不含,不消这一会儿,竟甚至差点子连婚姻子女都要诉说完。

“李大人?”谢思衡却才只开口说了三个字。

温景楼就是主动求贬到这样的地方啊……真是自找苦吃。

“下官在,下官在,不知大人有何吩咐?”李正一听这大人终于有了反应,是喜上眉梢。

“少说两句吧,吵得耳朵疼。”

李正一下被噎地不敢再多话,只得乖乖巧巧地引这这御史大人绕过花园,往内厅里走。接风洗尘的宴业已备好,佳肴香味悠然飘荡,也可算得上是川南之地满朝齐聚的程度了。从巡抚开始往下,那五府知府尽数陪同,又因本就在巴江地界,所以这巴江府的各县官员也是受邀相陪,来充个场面。

温景楼却不在。

杨明山也是个实诚的,并州和燕州离得近,饮食习惯许多上也有相仿,因而也不管其他,反正是要吃的,那为何就不能塞进自己肚子里,也是借着这宴会同刚拾得的兄弟们直接饮羊吃肉、大快朵颐起来。许云安却在宴上多了个心眼,虽然赶巧正是他多年没吃到的家乡美食,却也兴致缺缺,只是在意这温景楼去了哪儿。

佳肴美馔满目、满堂官员恭敬,却是让谢思衡不由得联想到温景楼那血书上哀鸿遍野的场景……也不知那么长篇的一封谏信,用血写来,指尖痛不痛,还是看着这样一副场景更为心痛。

“巡抚大人好雅兴,不过见这今日来的,”谢思衡冷声说:“应当不是川南全部官员吧?是不是少了某位知县?”

钱锦一听此,是心下一颤。他知道这朝廷来的命官是迟早要见那反馈进谏的人,但没想到是如此之快,连这接风洗尘的宴饮都没结束,就来同他要人。

不过他毕竟是见过风浪的,定定神便说:“自然不是。咱这毕竟还有公务要忙,有些还没忙完的小官,自然也就没来这趟,毕竟也是个芝麻官儿嘛。”又挥一挥手,介绍道:“今个儿赴宴的也都是对各地情况再熟悉不过的父母官,您放心,有任何关于灾情细节,都可以直接问他们的。”

谢思衡知道,这里来的,都是铁板一块,商量齐了要彻底欺瞒他的人……那么那个不在这里的人呢,会被巡抚如何处理?

谢思衡心里一直绷着的弦越发不安。

他正准备挑明了,却见一小厮是直接慌慌张张、急急忙忙地闯了进来,对着巡抚就是一阵磕头——谢思衡顿时觉得不对,心里的预感更是愈发强烈。

钱巡抚一时是觉得自己太过丢了面子,也不问那小厮是有何事,就出声呵斥道:“慌什么,没见到这里有贵客吗?有什么事之后再说,先给本官下去领板子去!”

小厮见状,诺诺索索地就要退下去,却被谢思衡直接喝住:“慢着,有什么事?就在这里,如实说。”

小厮有些害怕地看了两眼巡抚,却突然想起来,这事儿恐怕也是巡抚大人乐意听到的,便壮了胆说:“大人,大事不妙,越秀知县陪着奉安知县去青斓矿井里探查,却……”

小厮顿了顿,看了看他们眼色才说:“却偶遇塌方了。”

“什么?”

谢思衡当即就站起来,脑子里一时嗡嗡地响着。

或许是他的神情太过于可怕,让小厮是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只得低下来头不敢应答。

钱巡抚起初还觉得这是个好消息,也算这老知县动手及时,是让那可恶的小儿以如此合理、如此完美地理由无法和朝廷来的这御史大人碰上面。

“大人啊,这矿井坍塌可是天灾,是谁也料不到的事情啊!”可等钱锦扭头一看,就见这谢思衡的严肃神情,是顿时也感到慌乱了起来。

这小皇孙不会是不是真见不到这人不罢休吧……可也只能应承地说着:“这这这……您且莫要着急,本官这就派人去,这就派人去救……我们还是先吃饭,说不定等午宴结束,这两人也就有消息了。”

“天灾?你最好说得是实话。”谢思衡冷哼一声,对这些人的小心思是知道个门儿清,只是扭头看了这巡抚一眼,便大步流星往门口去。

钱锦想要拦他,却发现根本拦不住——现在这谢思衡的神色就像是一头丛林里的狼,一副谁要上前阻止,估计是就要当场把谁撕碎的模样。

一众人马可都不想做狼王手下的碎肉,只敢眼看他抢门口马厩里的马,一鞭子挥下去,直冲着越秀方向去了。杨明山几人是心下也惊,尤其是那许云安,直接抢了马,追随着谢思衡就去。

钱巡抚见此情况本就心惊,又看着这人直接打马而去,非要到矿井那边,又一想自己在那边设置的各种机关暗道,一时是满头大汗,于是赶紧叫满堂官员、小厮都赶紧背马去追,非得同他一起过去。

冲着底下人吼罢,他的怒火又盖过了害怕与恐惧,一使劲,整个八仙桌上山珍海味的菜色,被他摔成了一团糟。

满堂官员们连忙做鸟兽散,下人们也连忙去马厩找马去追。

窒息。乌云渐聚,气压沉闷。

矿井入口附近堆积着土石的残骸,仿佛一座凄凉的碑。大地变得静谧而压抑,连天空中也间或传来了低沉的雷声,如同厚重的低声□□。一众官员皆陪着谢思衡,围在越秀县那矿井边上瞧着,不知如何是好。

“这是产什么矿的?”谢思衡刚才只顾心惊,此时却反应过来似乎还有关键之处,于是像旁边人确认。

“禀大人,青斓矿。”旁边的人应道。

青斓矿……

那人莫不是为了查自己交代的那事,才在如此关头去涉如此险境?虽觉得萍水而逢,不过只有些浅薄交情,那人未必真是为了自己做到此种地步,可到底……

明知道这川南上上下下有多少人想害他。

谢思衡的手不觉握紧。

他等下头的人将那矿井井门打开,是朝两侧树林里一看,便猜测到此地埋伏着刺客,恐怕是就算等温景楼能好不容易摸索出来,也要被在矿口截杀,非要让自己见不了他不可。

看来,非得是自己不得不下去探这一遭。

想罢,便决定跳入那井,却是被杨明山一拦:“大人,井底刚发生了矿难,实在凶险,实在放心不下的话,让末将下去吧。”

“你们都让开,让我下去看看这温景楼还活着没。”许云安心下担心,嘴上却叫嚷道:“就这么小一事儿,不会就让温景楼那闹腾个没完的东西死了吧。”

谢思衡感他们愿不顾风险,却知道不得不是自己下去——只有他,这帝命御史、皇家长孙下去冒险,才能让人面鬼心的人不敢下分毫阴手,于是他只回身,向众人说道:“井下情势复杂,杨将军,你领几个兄弟,与我兵分两路,一齐下去。”

言毕,冷冷回头瞥了一眼那恭恭敬敬的川滇巡抚钱锦和他身后跟着的巴江知府李正,便一跃而下,闯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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