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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决意联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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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里的赤川草原没有了往日的绿草茵茵,显出来一些枯草败落后的黄色土地来,但是在夏日时节,这却是一片牧草能够长到半人高的草原,够养着万余头牛羊。

这里一直以来是燕州北境游牧与耕种的分界线,从赤川往南走,百姓多以耕种为生,而从赤川往北走,则以游牧而生。赤川草原常年被柔然部落所觊觎,所以这些年来一直是纷争不断,直到襄亭侯一举夺回燕州全境,这里才又归属大晋。

然而,局势可堪是瞬息万变,时至今时今日,这里居然成为两军对峙的最前沿。

温景楼驻扎在北羌的城墙内,而柔然可汗驻扎在赤川北部。一举北上追敌至草原边缘,眼见着要来到柔然的老地盘,温景楼也深知穷寇莫追的道理,自然变得更加谨慎起来。

他谨慎起来的原因有很多,但其中最重要的其实是——相比于柔然军队,自己手下的守备军,在草原战场上并未优势。

多年前,在襄亭侯和镇宁将军横扫西部与北部的时候,针对草原游牧民族的传统习惯战术是“骑射”而非近战,进行骑射作战时往往具有“利则进,不利则退,不羞遁走”、“见敌则驱利,如鸟之集;其困败,则瓦解云散”的特点,确实训练出一只极其适合在草原作战的部队,这支部队的最擅长在草原上千里追敌,很少会有迷路或者追丢的情况。

然而,这支部队早已和温明裴一起消失在了那木提音草原的深处,现在温景楼手头上的部队,他可以断言,九成以上根本不懂得怎么在草原作战。

考虑各个方面的原因,温景楼选择了先在北羌城内驻守休整。然而柔然自然也并没有想要往更深处的草原逃遁的打算,反而围在赤川草原上,与自己形成了对阵的架势。

只是这次,谁也没有轻举妄动。

温景楼心里再清楚不过,不把柔然打服,燕州永无宁日。他们和柔然之间必有一番决战,或者更多——直到一方再无还手之力。

傍晚的暮色悄然爬上了远处燕衡山腰,温景楼听完各将对死伤人数的汇报,心里多少有了些数,便准备出来透透气,没想到一出来,便碰到了骑马归来的谢思衡,随即感觉到眼睛一亮。

□□的自然是普通不过的战马,可这人却不一般。难得谢大人今日打扮与众不同,他穿了一件似乎和北夏草原民族一样的藏青色长袍,脚踏一双厚毡高腰马靴,肩上披着黑镶库锦边长坎肩,他未曾束冠,而是扎成了一个很高的马尾,甚至脸庞两侧还有小辫垂下来,再配上他本就立体而深邃的俊脸,甚至还带了股草原上跑马出来的野气。

温景楼晃神间,还以为自己见到了哪个部落的草原王。

骑着马的谢思衡同样也看到了立在地上望着他的温景楼,温景楼的身后便是逐渐西沉的斜阳,而他的身前却是一顶很大的毡房。

谢思衡心里明明再清楚不过,这只是为了方便将军们议事而在平日里军队的营前临时扎出来的,可是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回忆起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母亲讲述自己的故乡说的那些场景。

“在母亲的故乡,婚后丈夫出去打猎或者放马,妻子如果看到丈夫从远处回来,便会站在自己的毡房前面迎接他,然后给他一个拥抱。”

谢思衡那时候实在太小,因此他的重点有些偏离。他记得当时自己打断了还处于回忆中的母亲,很犹豫地问:“娘,什么是妻子?什么是丈夫?”

“你想要共度一生的爱人,就是你的妻子,而你要敬她爱她,这样才能成为一个好丈夫。”

母亲轻轻抚摸着谢思衡的脸庞,看到他有些困惑的神情,也觉得和他说这些实在是太难理解。于是她安慰地拍了拍他幼嫩的肩膀说:“没事儿,衡儿长大以后,自然就知道了。”

我现在确实知道了,母亲。

他不合时宜地想,我真的有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人,他也会站在毡房前迎接我的归来。只是,他以后还会如此吗——

谢思衡把脑中的思绪一甩,然后飞身下马,把立在马前等着自己的温景楼紧紧抱在了怀里面。

温景楼一愣,没想到他突如其来的热情,但是丝毫没有挣扎,反而双手环抱住了他劲瘦有力的腰,感受着他胸膛里结实的心跳声,笑着享受了片刻。他的虎牙不算明显,只有异常开怀或激动时才能微微看到,而此刻这虎牙便是显露在外,笑着开口说:“看你今天的打扮,远远的我以为是敌军哪个小皇子呢,吓我一跳,说怎么还给把敌军放进来了,正要去批评守城的士兵……”

谢思衡把脸埋在了温景楼的肩窝,在他耳边问:“怎么,你觉得不好看?不喜欢?”

温景楼感到脖子被他弄得发痒,本来有点想挣脱开,又觉得谢思衡似乎心情不好,于是便想顺着他,只能僵着身子说:“好看啊,怎得不好看?我是想批评守城的士兵,是不是光顾看你的美色,所以才给你放了进来。”

“小侯爷这嘴真是,”谢思衡在温景楼肩头轻轻一笑,感觉到温景楼的肩膀有些发颤,才拉开两人的距离说:“让人招架不住。”

谢思衡低头一看,发现温景楼今日并未着甲,甚至他常披在肩上狐裘大氅也没有穿,谢思衡想出声说他几句,但是最终只是把肩头的坎肩披在温景楼肩膀上,给他整个人都裹了个严实。

温景楼刚刚出来,确实没有怎么觉得冷,可是坎肩带着谢思衡自己的温度,让他有些留恋,便没有出声拒绝,甚至显得有些过分乖巧地给他解释:“我刚出来片刻,你便回来了,这边离着我的住处不远,所以才没再多穿。”

谢思衡心里面却是五味杂陈,不知道怎么和他开口说自己收到的消息,又怕自己说了就要从此被温景楼恨上,可是要是瞒下来……不可能,朝野皆知的事情,他只可能晚几日知道,却不可能不知道,等他反应过来,自己更是罪加一等……任他再冷静镇定,此时也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来一些无措。

温景楼见他没反应,歪头偷瞧了一眼谢思衡的神色,他敏锐地意识到,谢思衡应该不是因为这个而心情沉郁,以他对谢思衡的了解,亲自出去跑马,除了探听敌军情报,必然还有别的理由。

他觉得谢思衡不知道,此刻他的神色就像一只委屈的狗,而且还是因为主人说要把它抛弃掉的可怜狗狗。温景楼下意识地想安慰他,想着各种防御工事都构建完毕了,而且柔然现在受到打击,想来不会立刻再攻击北羌。他思考了一下北羌的城防格局,转而又看这小皇孙的心情似乎有些低落,张嘴半含意味地逗弄着谢思衡:“今天跑马爽了吗?”

“什么?”谢思衡没反应过来。

温景楼只是咳了咳:“陪我再去看看北羌的外城郭吧,你大人今天还没活动活动筋骨呢。”他笑着看谢思衡,一跨便上了马。

北羌只有内城是中原城镇的样式,外城郭实际上已经是赤川草原的边缘,因此大军大多驻扎城内,外城郭守军寥寥,谢思衡并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温景楼要去外面跑马,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看着谢思衡也翻身上了马,温景楼才慢悠悠地驾着马向前走。他看了看身侧的谢思衡,开口说:“我有一件事同你商量。”

“我有件事情想和你说。”谢思衡的声音同时响了起来,他反应了一瞬间,对温景楼说:“你先说。”

“好。”温景楼不和他争,而是用手指一指赤川草原的西侧,夕阳的斜晖把天际染得通红:“赤川是燕州最西的城,那边就是甘州了。”

谢思衡边听边想,甘州……那不就是,镇宁将军战败的地方?现在甘州落到了乌孙手里头,温景楼提及甘州的意思是?

“今日乌孙使臣来北羌找我,给我送来一封乌孙单于的密信,大意是说乌孙与柔然结怨已久,若是能与我们联合攻打,定将柔然驱回乌兰王庭。” 温景楼顿了一下才说:“我本来是不打算相信他们的,可是这封信的字迹,我却认得。”

“你认得?可我不记得你和乌孙王族打过交道?”谢思衡出声询问。

温景楼心中喜悦难遏,甚至连带着自己身下的马蹄都有点轻快兴奋起来。他快骑马跑了几步,确认四周无人,方才打马停住,回头对谢思衡说到:

“这封信上面的笔迹,我确认,是我哥哥。”

“除了笔画的形状与力度完全与他一致,更重要的是,他之前和我传家书的时候,有一个小习惯,一句话结束的时候总要在旁边留一点墨痕,这么多年,我只知道他有这个习惯。”

“所以我想,他或许没有死在甘州,而是被留在了乌孙。”

温景楼的眼里面跳动着失而复得的火苗。这些年虽然自己一直不相信哥哥真的死在了甘州,可是却也遍寻不得他的痕迹,在川南的时候好不容易遇到许云安这些哥哥的旧部,听他们的意思却是哥哥或许真的身死他乡。那时,就连自己都快要放弃。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

中午时候,乌孙来使介绍自己来意,却不愿当面念信,却一再恳请希望自己独自仔细看信的时候,他便觉得这里面必有蹊跷。等安排了使者午宴,他溜回自己的院子里面怀疑着打开,却没想到,这封信带来的是如此的希望与惊喜。

他感觉自己快要把这短短的一页纸看他个上千遍,尤其是“问温将军安好”的祝语,甚至要被他摸得褪色,哥哥笔力雄劲间又不失端正温婉,向来写得一手上好书法。他当时比现在更是要激动百倍,恨不得当即揪住谢思衡冲他说——快看,我要找到我哥哥了。

可是向着四周一问,士兵们却告诉他谢大人出去了。

本来军政职务便有不同,谢思衡不在也属于正常。温景楼便硬生生按下自己的心情,不再和任何人谈论这封信的事情,只与众将领讨论能否与乌孙联合。

经过前几仗的胜利,他在军中威信大涨,大家甚至有些对他过分的信任,更何况乌孙使者前来陈述来意的时候,所有将领也都在场。虽然每个人对乌孙的信任程度有所不同,总体而言,却是觉得有乌孙这个擅长打草原战争的助力,对自己而言是好事一件。

最后的讨论结果就是,除了汪大人觉得兹事体大,需要上报皇帝,不能妄下论断之外,所有人都一致同意与乌孙联合。

汪建中亲自敲开了自己的门,又痛陈了一番此事如何危险,当年乌孙是如何与谢晋王朝作对,又斩杀了多少将领,总之得出的结论是若是同乌孙联合起来便要完蛋,是实实在在需要回禀皇帝的大事。

又要觉得完蛋了,温景楼无奈地笑着。

本来是否与乌孙联合这件事,温景楼就是要报给皇帝的,这下汪建中汪大人愿意承担这个任务,还省了自己写那些无聊的东西,他自然是同意了这位汪大人的做法。

不过他和汪建中打了个商量,毕竟时移世易,从前旧怨都抵不过如今大局,而燕州地远,更何况此时偏居西北,若与皇帝传信,即使遣脚程最快的马去来回至少要一周,战局又瞬息万变,自己能否先答应这位乌孙使者,然后再麻烦汪大人报上去。

汪大人看他此次还颇为尊重自己的意见,也觉得是个可行之策,便点头答应了温景楼。

这事便也算有了个眉目。

温景楼结束了这场讨论,准备问谢思衡的意思,这便直接碰上了刚刚回来的谢思衡。

经此一番,温景楼的心情确实是明媚爽快,可多少也留着几分疑惑与担心。哥哥为什么会留在乌孙?有没有受到虐待?又是怎么能代表单于王族写信的?

虽然自那木提音一战后,大晋与乌孙确实再无交战,可是留在敌国便是叛国的罪证,他虽知道哥哥手下的旧部极其想念自己的将军,可却也不敢和任何人说明温明裴的下落。

除了谢思衡。

他们最初的相识便是为了交换温家的消息才形成的合作,此刻两人又已然交心,此刻温景楼满腔汹涌的情感,只能说给这个人听。

谢思衡听完了温景楼的说法,知道他在这件事情上下了太多的心血,是必然不可能搞错的,他知道中都里面的事情后心里提了一天的石头,像是终于被人放了下来,他长叹一口气说:“我也要和你说这个事。”

“嗯?”

“今日上午,我刚刚收到了中都里面的消息,意思是说,是太子主导暗害温将军,才导致他……”谢思衡瞧着温景楼的反应,见他还在仔细听,又说:“太子现在被皇帝囚禁了,但是怎么处理他,还没有定下来。”

“果然。”

温景楼没注意到谢思衡用的是太子而非父王这个称呼,只是多年怀疑,一朝终于被印证,有一种深深的无力之感。他一边痛恨,一边又庆幸,哥哥还活着,没有真的死于漫漫黄沙之中。可是,这个印证的事实却和他的想法有些差异……以太子的本事和手段,怎么能够把手伸到千里之外的燕州,除非他背后另有助力。

可是太子的助力又会是谁呢?这种叛国之罪,谁敢干呢?

除非是,有龙椅上面的那个人的暗示。

温景楼本来知道了哥哥还活着的喜悦瞬间被愤怒与森然寒意所取代,温家世代驻守北疆,从未有过不臣之心,明明是为了谢家的江山付出了如此血汗,到头来,居然还要被暗害……

真是可悲可笑。

温景楼有一瞬间觉得,自己也是个笑话,居然还在为收复燕州而奔波。到头来,说不定还要被一杯毒酒赐死。

他没有任何怪罪谢思衡的意思,这些事情本来也与这人无关,但是此刻却也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谢家皇孙,只一挥鞭抽在马身上,马儿一惊,迅速地向前跑去。

谢思衡眼看着他与自己拉开距离,却也不敢追上去,只能站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听到温景楼飘散在风里面的话。

“你先回吧,我自己静静。”

谢思衡知道他此刻不想看到自己,也明白温景楼不是在怪罪自己,只是想自己呆一段时间,可难免自己心里还是相当酸涩。

因为再了解色厉内荏的太子不过了,他的心里也觉得,他们应当想到了一处去——真正幕后凶手应该是皇帝。

谢思衡一向坚定,此刻却生出一种无力感,他不理解皇帝为何多疑到自毁长城,又只觉得自己真的不过是一只蝼蚁,在皇权面前,自保之力尚且寥寥,更何况是保护温景楼。在这里尚且不论,若是回到皇帝只手遮天的中都,又怎能与之抗衡?

正当他为此而焦心难过,任由着马儿牵引自己回到内城,便看到一名骑着并州战马的来使,看到自己的身影,恭敬地递上来信件,说:“下官奉并州四皇子之命,前来送信,万望谢大人不弃。”

虽然不知道自己这位四叔为什么突然来信,可是并州与燕州确实是关系紧密,也应当多沟通信息。所以也不疑有他,当着使者的面拆开了这封信。

可是读着读着,他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信里面关心了燕州战局不假,可是更多的篇幅却用来痛陈五皇子因为忌恨自己替代他来了并州主政,居然派人暗杀他……当然暗杀没有成功,也被自己这位四叔报给了皇上。但本来从中都跑去并州游玩的乐阳公主,在如此身陷埋伏、不知哪天便会殒命的处境下,他自然也不敢多留,乐阳公主自己也吵着想去,便带着一路人马跑去北羌要去寻他,让他务必替帝王多多照料这公主殿下。

但弯弯绕绕,说这些的目的其实也就只在于最后一句话——

“父皇年迈,风云再起,世青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平安自保,可悲可叹,势单力薄,只能一信以问贤侄,可否愿意联合?”

谢思衡轻轻地合上了这张纸,他又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黑色沉沉压在他心上。

这皇权暗战之中,自己早已经是个局中人。

那便搅他个天翻地覆吧。他想。为争得一席之地,也为保全所念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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