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睡着了，起初是装的，后来屋内安静下来，就变成了真的。
屋外刚下起雨的时候陈青正在梦里跟十九岁的关司墨打招呼，他走到关司墨面前坐下，问：“可以坐吗？”
关司墨嘴里是食堂刚买的煎蛋，他向四周看了一眼，确认了满食堂的空座，又转回头来看陈青，问：“你是我们校的吗？”
陈青说：“是。”
关司墨似笑非笑的扬了下嘴角，说：“不像。”
之后他继续低头吃饭，没赶人，也没再说话。
而陈青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关司墨，看着他吃完一碗米饭，看着他端起餐盘起身，看着他在送餐具的路上身影逐渐模糊，脸色始终没有变过。
陈青醒来的时候外面的雨已经停了，他说要睡一个小时，实际上肯定不止，因为陈青的头难得在醒来后没那么疼。
他揉了下眼睛，下意识往床边看了一眼，找不见关司墨才去摸自己的手机。
陈青顺着充电线往下探，但意外觉得本该牵扯着手机的另一端非常轻盈，他这才想起来，自己睡前让关司墨接了个电话，手机应该是让关司墨拿走了。
可是他人呢？
当。
陈青身后的玻璃门被什么敲了一下。
陈青一愣，回头看过去，透过玻璃门看见一只突兀的水鬼——哦不是，一个被淋成落汤鸡的关司墨。
……他在阳台干什么？
屋内没开灯，但陈青一眼就能看见关司墨的动作，他看见关司墨伸手指了指玻璃门的把手，之后沉着张脸看他。
陈青一皱眉，疑惑的坐了起来，开始答有关“关司墨爱恨之物一百问”的试卷。
主观题第一大题：通过关律师现在的神情判断他的情绪，并选择最优应对方式。
答：生气，适合哄哄。
陈青重新对上关司墨一双充满杀意的目光，涂改了后半句答案，改成：适合先认错再哄哄。
但是错哪了？
陈青下了床，发现拖鞋还在关司墨脚上，就干脆踩着毛毯走过去了，他伸手拨了下拉门的把手，终于明白过来发生什么了。
门是坏的，关司墨不知道被关进去多久了。
看样子期间要不是楼上的水桶掉了，就是下了一场不小的雨。
陈青试着动了两下门把手，发现玻璃门纹丝不动，于是他淡淡下了结论，说：“好像坏了。”
关司墨气的脑仁直疼，他怒视着陈青，意思是：我不知道坏了吗？它不坏老子能出不去吗？它不坏老子能在这淋一个小时的雨吗？你以为老子是非主流吗？
关司墨威胁似的举了下陈青的手机，说：“你未婚妻让你回电话。”
“哦。”陈青点点头，问，“还说什么了？”
“问你是一个人睡觉还是跟别人一起睡觉。”
陈青眉眼本来清冷无色，听到这句话不知怎么就被逗笑了，他低头抿了下嘴唇，说：“等我。”
关司墨猜陈青应该是去找一样方便开门的工具，但他又看见陈青的行动轨迹，于是在心里默念：“但愿我是瞎了。”
陈青离开玻璃门，自己去衣柜里拿了件外套，关司墨在玻璃门外牙齿打颤，心道：好，很好，就你冷，你看我像不像是热死的？
陈青自然听不到这句话，他连头都没回，拿着外套一路拎向了客厅。
关司墨的视线范围内很快就没了陈青，他莫名其妙的往右边，也就是陈青走的方向看了一眼，不一会儿，果然看见陈青推开了客厅的窗户。
这个小区建的早，没什么大户型，陈青的房子跟关司墨属于同一户型，都只在卧室有一个阳台，阳台连不到客厅，但能看见客厅的落地窗。
关司墨看见陈青伸出的胳膊，闭眼安慰自己，还好，还知道送件衣服。
谁料陈青伸出的手是空的，他看了眼关司墨，说：“我过去。”
关司墨一怔：“你什么？”
接着陈青就用行动回答了关司墨，他直接从窗户翻出来了。
“陈青！”关司墨看着陈青大半个身体翻出来，吓的呵斥了一句，“你干什么？回去！”
“嗯。”陈青习惯性的对关司墨的任何话都有回复，他嘴上答应着，身体却又朝卧室阳台挪了半步，室外空调机的位置不高不低，正好卡在陈青胸口的位置，踩是踩不上去了，陈青只能伸手扒了上去。
他用一只手试了试空调机的牢固程度，然后对关司墨说：“让个位置。”
关司墨嘴唇撒白，不知道冻的还是吓的，他又说了一遍：“回去！”
“马上。”陈青依旧保持着言语跟行为判若两人的行动模式，双手扒在空调机上在空中一荡，脚尖落进阳台的同时腰部一用力，上身就顺着空调机外围不多的空间划了过来。
关司墨伸手去抓陈青的时候，陈青两只手正好抓在阳台的栏杆上。
他看了眼关司墨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含唇一笑，单手撑着栏杆翻进了阳台，说：“给你衣……”
轰！
没等陈青一句话说完，关司墨就一拳砸在了他脸上。
说实话，关律师能动手的机会并不多，大部分时间他靠一张嘴就能杀人，所以像现在这样情绪失控到直接动手的，应该属于是极为严峻的情况。
太危险了，所以被打的撞到杂物上的人老老实实的没有反抗。
陈青从没来得及收拾的杂物堆上站直身体，一手碰了碰挨打的脸颊，另一只手重新把衣服递给关司墨，说：“穿上。”
“你是不是疯了？”关司墨气的胸口持续起伏，怒道，“你跟我说说，你的目的是什么？你到底想干什么？”
陈青看起来听话，其实却一点惧色都没有，他把衣服扔进关司墨怀里，不冷不淡道：“你不是让我开门吗？”
“这叫开门？”关司墨气的没去管从他胸口滑到地上的衣服，陈青看见衣服掉在地上，也没管，踩着往前走了两步，说，“不穿就往后站。”
陈青走到玻璃门前，把自己的T恤脱下来缠在手上，之后回头确认了一眼关司墨的位置，他知道关司墨是肯定不会听“往后站”这种话的，从来只有陈青听关司墨的话，关律师哪可能受别人摆布。
于是陈青稍微挪了半步，高大的身影横在关司墨和玻璃门之间，接着又是“轰”的一声，陈青缠着衣服的手一拳砸碎了阳台的玻璃拉门。
玻璃碎片正好弹在陈青身上，如果他没调整位置，现在受伤的就是关司墨。
陈青看了眼玻璃门碎裂的范围，觉得可能不够关司墨顺利走出去，他动了下手腕，正准备再来一拳，关司墨就从后边走了过来。
由于对方脸色实在太难看，陈青只看了一眼就撇过了头。
“我要想这么出去，用不着等你两个小时。”关司墨往后拉了一把陈青，之后一只胳膊横在脸前，一脚踹在了玻璃门的残躯上。
陈青是老老实实跟在关司墨身后回到卧室的，关司墨站在床边，深吸一口气，回头就看见阳台的一片狼藉。
但这还不是最气人的，最气人的是一片狼藉之上，还有个一脸无辜的陈青。
“你怎么这么湿？”陈青走过去打开卧室的灯，疑惑道，“雨潲进来这么多？”
关司墨后牙一磨，拧了把自己滴水的衣摆，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打不过你了？”
“你先换身衣服吧。”陈青像是根本不在乎被关司墨打了一拳，他甚至还在说话的时候拔下了一块划在胳膊上的碎玻璃，玻璃的溅射力没到插进皮肤的程度，但细小的血口不少，乍一看多少有点瘆人。
陈青看关司墨不动地方，又问：“给你放热水？”
“管好你自己吧。”关司墨看着陈青那只挂了彩的手臂，说，“最好让你那熟人带你去趟医院。”
陈青手上缠着的衣服松开，他随手往地上一扔，眉梢下的眼神像沉入湖底的月影，模糊而深邃，半晌，陈青抬了下头，问：“下雨了怎么不叫我？”
关司墨没好气道：“你手机在我这儿，我怎么叫？”
怎么叫？
也就有个一百来种方法吧。
陈青嘴唇抿成细而直的一条线，而后似乎有微微上扬的趋势，他低声道：“谢谢，我睡的不错。”
关司墨脸色霎时不自然起来，撇开目光道：“行了，有什么事下次再说，我回去了。”
他说罢就往大门走去，陈青也没拦，跟着关司墨一起往门口走去了。
但开门声却是在关司墨的手指碰到门锁之前响起的。
滴——
伴随着沉重的防盗门被开启，丁寻羽从门外露了个脑袋进来。
“……Hi.”从来不尴尬的丁寻羽此刻也有点不知所措了，他挠了挠头，目光从湿漉漉的关司墨身上转移到光着上半身的陈青身上，问，“修哥你……画人体了啊？”
陈青：“……”
关司墨：“……”
丁寻羽歪着嘴猜测，之后又冲关司墨点点头，说：“好看。”
好看你妈。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你他娘的才是写生人体！
关司墨拢了拢衣襟，刚要低头换鞋，就看见丁寻羽光着脚跑到屋里，之后从明显属于他的彩色行李箱里拿了一双海绵宝宝的拖鞋出来。
关司墨控制着面部肌肉，微微扬起一个笑容，问丁寻羽：“有新拖鞋吗？”
丁寻羽眨眨眼，说：“有啊，你手边那个没拆封的就是。”
关司墨笑容挂在脸上，眼睛微微睁大，看向霎时避开他目光的人。
“行。”关司墨面向陈青，双手往身后一背，改主意了，“我不走了，你今天就光着。”
作者有话要说：关律师：脚，我是说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