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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 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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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晃五年。

墓碑前,有人长久地跪着,腰板挺直,留在这生死别离之地,任由天色暗沉,风雨将来,不肯挪地。

也有人站在身后,看到狂风吹走地上纸钱的灰烬,了无痕迹。

两盏香烛灭了,陈匪照在谢恒眼里变得渺茫。

他有些心慌,走上前想拉她起来,但手刚伸过去,便又改了主意。

算了,她想在这待多久就多久吧。

可就在这时,身体也忽然一痛,谢恒捂住腹部,强行咽下涌上来的血。

是情蛊的母虫发作了。

他吞食母虫,便要承受五脏六腑被啃噬的危害。

得快些让人去找压制母虫的法子。谢恒运功,意图逼母虫消停下去,却在这时,听到了笛声——

不知从何而来,强而有力,转调多得要命,令人心烦!

谢恒体内的母虫大受刺激,在肠腹里扭动,谢恒疼得一时站不住,单膝跪在地上。左手抓着地上,泥土混进指甲。

他抬头,看向的却是陈匪照。

对方背对着他,好似不受影响。

“还好.....”于是他松了一口气。

“好什么!”身后便落下一人,冷哼。

谢恒并不回头,“今日是什么日子,你们该清楚,不要毁了她娘亲的忌日。”

“所以我才要救她,不要她浑浑噩噩的度过!”

说话的正是奕妁,再次吹起笛子,身上的蛇也向陈匪照游去。青灯荧荧,包打听和春渡出现在谢恒旁边。

他们同时向他发难。

天上银月似弯钩,钩得人肝肠寸断。

旷野上狂风乱作。

谢恒疼得目眦欲裂,本想抽刀砍了这两人,但这是在陈匪照娘亲的墓碑前!他到底是念着这份亲缘,没动武器。

三人都是赤手空拳,要论武功,谢恒在这二十几年来没有一日松懈,自认不借助外物,也能在一刻钟内解决这两人。

然,此时他身上蛊虫发作,奕妁又以笛声作乱。

不得不说应付得有些吃力。

包打听今日出门,就是为了去探听更多关于情蛊的线索,想知道母蛊会先蚕食身体的哪一处,又是否有什么东西,能让中了子蛊的人恢复神智。

还真得来一药丸,服下后便能让人清醒。

只是.....

“先将师傅带回去,再做打算!”春渡知他在犹豫些什么,只是不想再浪费时间了。和谢恒在这不大不小的墓碑前动手,实在是对故人的不敬。

三人都放不开手脚,却又在动作间,翻了她娘亲的供品,灭了带过来的长明灯。

若陈匪照此时清醒,该多伤心?

这是她娘亲的忌日啊。

春渡知她心,更恨那谢恒,一招一式,皆是要拿他命。可谢恒处心积虑,生吞那蛊虫,不就是要留下陈匪照?!

怎会如愿。

到底是拔了刀。

一刀砍向春渡,伤他胸腹,足足十二寸长!

一刀落到他肩上,被他用肩骨抵住。春渡一口血吐出来,同时也用另一只手握住谢恒拿刀的手,他不像这失心疯的人,在师傅娘亲的墓碑前,大动刀子。

奕妁一面吹着笛子,一面指使青蛇去攻击谢恒。

原想让它去救小大夫,看能否让她清醒过来,然此时此刻,该是要帮春渡。

鲜血洒在地上。

被几人踩过,也被一条蛇淌过。

包打听来之前,和春渡商量好,对方牵制住谢恒,无需太久,他快快去寻陈匪照,将得来的药丸喂给她,接着......

在她心上捅一刀。

要恢复神智,得放出心头血。

荒谬吗?可奕妁说,这蛊本就是为了惩罚不忠的男子而出现的。

谢恒意欲踹开那条蛇,却被躲开。

随着笛声的高昂,那条蛇落在地上的黑影竟在壮大!

从手指粗细,变作碗口般大。

它目露凶光,獠牙伸长,咬向谢恒。

谢恒的身体疼得厉害,手握不住刀子,被春渡扔开。

谢恒厉声质问,“你们这些人.....我只想要她,只想和她重归于好,为何要拦我?”

“我有做错什么吗!”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陈匪照,这是你答应过我的!”

他当然知道春渡他们要来寻他的夫人,今天这个日子,他必会带她出门。但那些属下,一个个都是废物!拦不住这三个人,也......

“背叛,”谢恒忽然想起苗疆那日,背叛了他的手下们。

身心受创。

夫人不在了,身边手下信不过,谢家的人也对他不好。这辈子,谢恒还能留下些什么?

这时,忽然听到包打听的惊呼。

“小大夫?”

他惊诧地望向一处,手里的药丸还没用,也还没靠近陈匪照,却见她起身,来到了谢恒身前。

两人今日一身白,但有一位,衣衫上已经染上数朵梅花。

“你....恢复神智了?”说话的,是那包打听。

谢恒此时和她对视,竟是生出胆怯。

他确实不该在这儿动刀。

陈匪照没有反应,只望着谢恒。

而谢恒,因被青蛇咬了一口,体内的蛊虫又在作乱,因而一时间气急攻心,竟是昏倒了。

奕妁赶紧让包打听带陈匪照回去。

可刚要动作,地上那条青蛇居然又游过去,咬了陈匪照一口!

自陈匪照出事后,它便偶尔会咬她几口,以缓解她体内的病症。可世事就是那样阴差阳错,青蛇的獠牙上有着谢恒的血,再去咬陈匪照时——

混着母蛊的血便进了陈匪照的体内。

同时具备两种蛊。

不知是否该叹她命里太多劫难,遇到谢恒后没一件好事。这昏倒的人,成了两位。

奕妁走过去将长明灯点亮,见包打听急忙忙要将药丸喂给陈匪照,道,“先等一会儿,你这药只能克制子蛊,她如今同时具备子母两蛊......慎重些好。”

“你那蛇怎么乱咬人?”包打听听劝,但也忍不住责怪。

青蛇满嘴血,懵懂看着几人。

春渡已经将师傅背到身上。

“是福是祸还不知道,先回去吧,”他道。

“你身上的伤要紧吗?我来背吧,”包打听看着他胸口那恐怖的刀伤。

皮肉翻飞,衣衫褴褛。

春渡却不在乎,只锁紧陈匪照,往寂寥的夜里走去。

包打听跟上。

奕妁站在原地,青蛇游上来,讨好地舔着她的手背。

“你啊,”奕姐叹道,思考许久,将包打听喊回来。

“把谢恒也带上吧。”

“嗯?”

“毕竟小大夫她娘亲的后事,都是他来操办。”

奕妁也不是青红皂白不分,谢恒对陈匪照如何,做了哪些好事,她虽曾忘记,但这会儿站在墓碑前,被迫旧事重温。

“也行,”包打听说着,却蹲下身去,翻开谢公子的衣裳。

“你干什么?”

“找银票啊,难道我是免费送他回去。”

奕妁无语,快步向前走去,以免那重伤的春渡,半路也晕倒了。

珠玉色的月光,倾在这荒郊旷野上,也落在了几里外,辗转未眠的二人身上。

*

裴昭和洛玉秋站在门口,前者脸上难掩焦急,迫切地看着空荡荡的街道,后者.....

眼里只有她。

这洛玉秋啊,盼了许久,终于得来一个和裴昭独处的机会。

他和裴诃相处时间不长,自是不可能像其他人那样关心着她,因而,心里装的只有私情。

可他知道裴昭忧心着。

继而也陪在她身边,在这半个时辰里,寸步不离,又不敢看她。

小心翼翼地和她说话,但说不到几句,话题便又落到裴诃身上。但洛玉秋觉得也不错,只是他对裴诃不熟悉,绞尽脑汁想了许久,憋不出几个字来。

他想问裴昭先前为何说自己被人抛弃。

想问她对洛玉秋这人怎么看,为何会逃婚。

又是否....还肯回去。

——当真是藏了很多话在心里。

无奈不知从何说起。

“怎么还没回来呀,过去多久了,”裴昭在院中踱步,又走到门口,遥见街上出现两盏灯火。

“是他们吗?”

她冲出去,听到是醉汉在发泄,被洛玉秋叫回来。

他道,“今日是裴大夫娘亲的忌日,可能他们也想在那儿多待一会。”

“我知道他们会晚归,但是.....”裴昭欲言又止。

“怪他们没带上你?”

“不....”

裴昭关上门,在前厅的石凳上坐下,没了话音。

洛玉秋坐到一个背光的位置,本想光明正大地看她,但还是心有怯意,只能偷瞟。

“说起来,你为什么还留在这儿呢?”裴昭道。

洛玉秋从这时开始慌张。

裴昭道,“之前在大宛,你说是身上有顽疾,要唐贞才能治好,但如今春渡说你并无大碍,可以回去了。为何还?”

这是个袒露衷肠的绝佳机会。

洛玉秋想,如果他能在前些日子和裴昭多接触,让她对他生出情来,那么此时他便能顺势而上,向她坦白。

无奈——这两人实在是太生疏了,洛玉秋向裴昭迈出第一步,剩下九十九步,遥遥无期。

“怎么了?”裴昭看出他的为难。

“我.....”

洛玉秋万分纠结,“我难得出一趟远门,想多见识见识,不急着回去。”

声音平和,样子....太暗了根本看不清。

裴昭问,“你家人不着急吗?我看你好像也没给他们写信。”

“哦,我虽是家中独子,但他们向来宠我,横行霸道...不是,我是说,他们对我很放心。”

“这样啊。”

“你呢?”于是那洛玉秋便问,“我之前听奕妁说,你没有家人了?”

裴昭一怔,“是.....兄长他.....”

她想起她做的那些事了。

“他是对你不好吗?”洛玉秋在心里骂自己不会好好表达。

裴昭点头。

“那你一个人过得好不好?银子够不够用,街坊邻居都好吗?有没有欺负你,我住得很近,家里人也多,有事没事都能来找我。”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话。

裴昭笑,“你住得很近?”

洛玉秋眨眨眼,“啊.....是,在东华街那边。”

“东华街?就在我家隔壁啊。”

“是的,所以才....”洛玉秋在这时垂下眼,似是羞赧。

他之前和裴昭说,他是在街上看到她买下一大束花,才认识她的。也正是因为二人住得近,当年那久病缠身的洛玉秋才会在家附近,见到裴昭。

因缘际会,洛玉秋心里欢喜,止不住地想笑。

可惜灯火虽明,他却背对着....没被她注意到。

试探着问,“你有相熟的人住在东华街吗?”

盼望她能说出洛玉秋这三个字。

裴昭摇头,“没有。”

洛玉秋笑了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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