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船侧卧在海床上。

船体表面布满了锈迹和裂痕，斑驳的白色油漆隐藏在密集的珊瑚礁下，部分零件散落在周围，一层厚厚的海藻和贝壳紧紧地攀附在船底。

一道黄色的身影正穿梭在沉船船舱的深处。

有间被封闭的舱室吸引了小黄的注意力。舱室的门上布满了厚厚的铁锈，看起来十分坚固。

它狠狠用脑袋撞上去，脑袋迅速冒出了一个大包，一直到眼冒金星都没有撞开。

“嘶——”

“不行，不能耗下去了。”

小黄咬咬牙，通过楼梯游过一层又一层，所有的房间都乱糟糟的，散落着破碎的瓷器和玻璃瓶。

它叫不出来这些人类的东西，也不知道人类用它们来干什么，如果不是在这个时候，它一定会好好参观一下对它来说称得上是另一个世界的地方。

只不过现在，所有的隐蔽角落都无法塞进它的身子，更无法保证它的安全。

“50。”

一道声音突然从外传来。

小黄被吓了一跳，很快反应过来这是绿海龟脑袋的声音。

它焦急地回到了大厅，张牙舞爪的珊瑚礁长满了所有人类的器具，时针与分针的双双指向了六点。

扫视了一圈周围，没有地方可以完美遮住它的身形。

突然好恨自己和白文的脑袋一样大小的身躯。

“20。”

小黄穿过散落着各种遗物的通道，回到了它刚进来的地方。

船头与船身从中间分开，像是被钢绳直接拉断的一样，十分的突兀。

甲板上的木板碎裂开来，原屹立于船头甲板的铜黄色女神雕像的脑袋插入海床。

它摇了摇头，太空了，躲不了，倒不如直面胡溜绿海龟脑袋们。

有了！小黄灵光一现。

“3！”

五颗绿海龟的脑袋收回视线，聚在一起发出尖锐的笑声，它们开始庆祝自己在这场游戏取得胜利了。

它们会好好对待来这的每一个生物。

“1……”

“等等！”

绿色脑袋们转过头，看着那道熟悉的黄色身影随即气急败坏地嚎叫着。

“你怎么可以不藏起来！”

尖锐的女声呵斥道。

“破坏游戏规则的鱼！”

稚嫩的男声怒喊道。

“游戏结束了。你们已经破坏规则了不是吗？”

小黄压住颤抖的声线，努力让自己有气势一点。

自从它进入沉船之后，它就感受有什么东西正在注视着它，如果是它自己疑神疑鬼倒还好，倘若不是，那就是五个眼睛一直在盯着它。

“这是我们的游戏，”四颗脑袋死死注视着小黄，“我们就是游戏的规定者！”

被包围的小黄偷偷咽下口水，它要胡诌一把。

“你们说过‘无论你跑到什么地方，我们都会看见你’，说明你们一直在逗我玩。还有，在不平等规则下赢了我你们真的会开心吗？”

五颗脑袋冷笑着逼近小黄：

“你管我们开不开心！”

“反正我不玩！”小黄不管了，它闭上眼睛喊出来，“谁会按照剧本玩游戏啊！”

它浑身颤抖，准备迎接死亡，却不料被一个熟悉的动作拉入怀中。

“在玩游戏吗？”

小黄听到悦耳的男声直接狂飙泪，不要老抛弃它好嘛？

它错了。

白文捞走了在包围圈的小黄，就像采摘花蕊一样。

他通过裂缝去了另一个时空点，没想到可以看到小黄和脑袋们玩捉迷藏游戏，原本想回去一起玩，可谁知道小黄不按常理出牌，竟然拖了100秒后拒绝游戏了。

有点失望。

白文心里惋惜，脸上却是若有所思地摸了把小黄的头：

“我差点以为你是真的傻，没想到你也发现了。”

小黄感动的泪水戛然而止：

“什么？”

发现什么了？

他和景楠一起抛弃它吗？

白文怀疑地看了一眼小黄:

“你没有发现这里有多条乱糟糟的白线吗？”

刚才他找回来时的线时不小心搞乱了，干脆全试了一遍。

小黄摇了摇脑袋，有点担心白文的精神状态。

“怎么会！”

五颗脑袋震惊了，他们面面相觑，不敢相信白文又回来了。

他是怎么做到在重叠的时间线里来去自如的？

时空裂缝里的一切都是混乱的，它们也不敢乱跑，只敢在这一条线里玩耍。

这两条人鱼竟然不是被拉入其它时间线了吗？

对了！那个钟！小黄猛然惊醒。

谁家坏了的钟表九十度翻时指向六的方向呢？

它左右翻转看了看周围想要找到白文所说的线，可眼前依旧是茫茫海水。

白文望着小黄无厘头地乱晃微微皱起眉头，只有他和海龟脑袋看见？

也不对，海龟脑袋只能看见重叠的画面。

那景楠呢？

他可以看见吗？

白文愈发对自己失去的记忆感到好奇，心里有一种预感，待他找回记忆，他就可以明白自己为什么和常人不一样了。

“没什么……你不要告诉景楠我离开过。”

先瞒着吧，他不喜欢景楠用奇怪的视线看他。

小黄乖乖点头，眼睛叽里咕噜转了一圈，寻思着为什么不能告诉。

各怀心思的朋友，嗯。

白文似乎才想起五颗绿海龟脑袋，他抬头看去，嘴角勾起，笑意却不达眼底：

“和我玩吧，我最喜欢和小朋友玩了。”

“不过，”他佯装迷惑摸下巴说道，“你们为什么这么确定你们妈妈回不了家？”

“……”

五颗脑袋没有吭声，它们齐齐盯着白文，凸出的眼珠仿佛下一秒就能砸死白文。

“是有事不回家还是……”

五颗头突然闪现在白文周围将他包围起来。

这个人鱼最好看着它们的眼睛好好说话。

“回不了家？”

“奥，也对。”

白文恍然大悟道，“被孩子亲手挖空的妈妈怎么会回家呢？”

小黄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再次被冲翻。

“挖空？”

它目瞪口呆，众所知周雌性绿海龟最宠孩子了，正常的小绿海龟怎么可能下得了手伤害它们的妈妈呢？

所以到底是发生什么了？

“不可饶恕！”

“他发现了我们的秘密！”

绿色海龟脑袋们怒斥道，它们逼近白文，暗红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白文，很不得用眼睛杀了他，眼角处分泌出紫红色黏糊糊的液体，顺着皱皱巴巴的皮囊流下。

小黄一阵恶寒，连忙拍打自己的鳞片，祈祷这些脑袋之前没有将这黏糊糊的玩意粘它身上。

前所未有的合声让白文挑了一下眉，感慨到熊孩子们不愧是从一个海龟壳爬出来的。

他刚才顺着白线去扒拉了一下海龟壳，不出所料，里面只有一滩黑乎乎的碎肉，散发着难以让人接受的味道。

原本龟壳正常的开口处已经破裂开来，就像是有什么东西硬生生从外面挤了进去。

他沉默了一会，伸出手摸着满是裂纹的海龟壳。

自他进入这里，嘶哑的女声，也就是雌性绿海龟再没有和他对话过。

仿佛那两句话是他的幻想。

白文让小黄抱紧自己的胳膊，像风一样飘出包围圈，单手握住突然出现在自己旁边的一颗绿色脑袋。

绿色海龟脑袋丝毫不慌，它伸出一条长长的长满肉刺的嘴在眼睛下张开，一口咬住了白文的手，鲜血顺着伤口被挤压出来。

眼角紫红色的粘液流入白文的伤口，腐蚀着里面的血肉发出滋滋的响声。

熟悉的刺痛感自手掌传开，白文一如既往地不胜在意。

他笑的如同三月的阳光一样耀眼，两颗尖尖的虎牙毫不隐藏地显示出来。

现在，他是猎人，而向他扑面而来张着血盆大口的丑陋脑袋们则是猎物。

“好喝——”

“好吃的水母——”

吸着白文血的绿海龟脑袋哼唧着发出喜悦的声音。

“好喝就咬紧点，哥哥带你们玩打地鼠！”

他笑容依旧，眼里却冷得像块冰，手上却带着绿海龟脑袋狠狠砸向出其它脑袋。

“嗵——”

被他砸到的脑袋痛呼出声，皱皱巴巴的脑袋顶上多了个坑。

“一个。”

“两个。”

“三个。”

清晰的计数声在空间里回荡。

被砸到的红色瞳孔乱转起来，又发出“咕叽咕叽”的声音，立马消失在白文眼前。

五颗脑袋的怒火越烧越旺，攻击的速度越来越快，专挑白文背后偷袭。

可是无论它们出现在哪里，白文都像是提前知道似的精准击中它们的眼睛。

“四个。”

“不玩了！”

“我们不想玩了！”

绿色海龟脑袋们哪受过这种痛，纷纷虚情假意哭喊着，想要博得美人鱼心软好找到时机偷袭。

“不要。”

白文慢条斯理地回答道。

手上的那张嘴咬得越来越紧，疼痛使白文笑得越发灿烂，深蓝色的眸子像是燃起了火焰。

失去记忆之前的他一定常常这样干吧？

“咬掉他的手！”

终于，一颗脑袋暴呵道。

“沃——”

啃着白文手的绿色脑袋上的红色瞳孔乱转，它加深咬肌力度，感受到上下牙触碰到一起时它惊喜极了。

去死吧，不自量力的水母，它在心里暗暗得意。

“白文！”

小黄放下满心的疑问，连忙勒紧白文的胳膊想要唤醒看似魔怔的同伴。

白文另一手握拳锤向咬着他手不怎么配合游戏的海龟脑袋，多了一个大坑的海龟脑袋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他瞄了一眼小黄：

“我听的见，不要喊那么大声。”

正常操作，不要打扰。

随即又开始打地鼠，一敲一个，好玩。

被白文眼神警示到的小黄闭上嘴，专心当一个鱼包挂在白文胳膊上。

有一说一，好解气啊。

想要救回扒拉在阎王手上的哥哥的四颗脑袋早没了嚣张的气势，此刻就像瘪掉的气球一样在海水中四处逃窜。

它们正思考要不要一起咬白文时，一条银色锁链突然出现死死缠住了它们，将它们从白文身边甩开。

四颗脑袋惊恐地乱瞟，挣脱的幅度越来越大，绑着它们的银色锁链却稳稳不动。

绿色的火焰从锁链上窜出，钻心剔骨的痛传至每一处地方。

“啊啊啊啊啊——”

“好疼——哥哥救救我们！”

“妈妈救救我们！”

四颗脑袋凄凉的惨叫和火焰燃烧皮肤刺啦刺啦的声音渐渐汇合在一起，逐渐消失在海水中。

“白文！”

锁链的另一端缠在景楠的右胳膊上，一双充满怒气的金色眼神射向白文。

自景楠出现就转身的蓝色身影默默一僵，他缓缓转头，一脸心虚地看向景楠。

我为什么会怕他？

但是他真的好吓人。

糟了！

白文一下子反应过来景楠走之前说的话，连忙搬开咬着他手的牙齿。

即将凝固住的伤口再次裂开，血腥味环绕在白文周边。

“……”

白文：救救我！

果不其然，银色长发的人鱼咬着牙挤出几个字：

“你当我的话是耳旁风？”

作者有话要说：白文：糟糕！

景楠：呵呵（一巴掌扇飞白文）

小黄：？？？你们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