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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善因起(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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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你得寒酸成什么样,才会来这醉仙楼点不要钱的白面馒头?”一个弟子讥讽地笑道,他故意一挥袖,桌上几个圆滚滚的包子便骨碌碌地滚到地上,沾上了灰。

于是,身后的人们也跟着哄堂大笑。

他们身着绣云纹的内门弟子衫,腰间的佩环一个比一个精致,走动起来玲珑作响,颇为风雅,不似修士,倒像是大族里的富贵公子。

此次前来历练的,皆为承昀宗的内门弟子,他们之中,确实无不出身显赫,可偏偏面前却出现了一个同门穷光蛋。

活像是凤凰群里闯入了一只格格不入的灰雀,误入者还唯唯诺诺又木讷寡言,让人忍不住想要嘲笑排挤。

被嘲讽的那人却没有吭声,他像是一潭被人忘却的废弃深湖,能安静又沉默地吞下所有投入其中的恶意。

他咽下了口中的食物,俯身垂眸,将地上沾灰的馒头一个个拾起,小心地掸去灰尘。

“不会吧不会吧,掉地上的还捡吗?”

“活像是没吃过东西,上辈子是饿死鬼投胎的吧。”

“啧,这种人简直丢尽了我们承昀宗的脸,回去得让管事将他除名。”

……

恶意与嘲笑像是海潮一般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它们直指那个孤独伫立的身影,恨不得让他无地自容,最好一头撞死以示清白。

“够了。”

突然,一句温和的呵斥响了起来,像是号令一般,霎时彻底平复下了嘈杂的场面。

一名青年缓步上前,他皱起眉,严肃地扫视了身后的弟子一眼,目光中是隐约的训斥,“欺凌同门,成何体统!”

四周的浪潮停歇,霎时鸦雀无声,而蹲在地上的那人却丝毫无动于衷,他伸手探向最后一只馒头,却见一只修长的手闯入了他的视线。

那只手小心地拾起了东西,学着他的模样,掸了掸灰,然后递了过来。

地上那人终于舍得仰头望去,他见到的却是一双带着善意的眼睛,与略带歉意的笑容。

“抱歉,他们不懂事。”

“没关系。”他弯了眉眼,笑着回答。

……

谢迟从梦中醒来时,那一双眼睛似乎依旧浮现在他的眼前。算起来,自从出了东妄海,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往的事了。

他起身下床,给自己倒了一杯凉水润喉,清凉的冷意入腹,却根本熄灭不了那股由心而发的焦躁。

一杯茶饮尽,谢迟的眸光黯淡了下来,在这些时日里,他私下也打听过林郁的消息,可正如喻见寒所说的,世间所有人似乎都认定了——千年前入东妄海的,就是林郁。

至于谢迟这个名字,就只是昙花一现的魔修新秀,他在史料小传里,只有寥寥数语。

于东妄海胜九宗后,下落不明。这便是对他的唯一定论。

但他却没有丝毫不忿,因为当年参与之人,存世的都已经成了一方大能,他们定然知晓林郁入东妄海燃灯的传言,或者说,这则消息便是他们默许流传的……

既然如此,谢迟自然也不会拆穿这桩谎言,因为他的名声与林郁的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毕竟,是谁去的东妄海根本无足轻重,况且,谁又会相信一个臭名昭著的魔头,会甘愿去守心魔渊呢?

林郁是个好人,当年他伸出的那只手,是谢迟一生中第一次接受到的旁人的善意。人若一直在黑暗中行走,见到了光,便再也不能忘。

他们说,君子当知恩图报。那时他还不懂,也曾伤害过林郁,如今也算是罪有应得、自食恶果。

所以尽管很在意林郁的下落,他却也不敢让喻见寒去寻找线索,更不敢在那人面前,再次提起当年东妄海燃灯的话题了。

喻见寒固执又认真,若是他执意要查明当年之事,最后很可能会不管不顾地揭开真相——这却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但这个问题却始终萦绕在他的心头,成为了一根化不开的刺。

温秉言身故,林郁去了哪儿呢?他又能去哪儿呢?

而谢迟怎么也猜不到,他所惦念的故友,竟就在与他不过一院之隔的地方。而相较于他的担忧,他记忆里“绝善”的那人,却正向不自知的猎物磨着锃亮的利刃。

……

仅隔着几个院落的一处客舍内,顶级的隔音屏蔽阵法微微闪着光,主人还谨慎地在院外两丈的地方布置了警戒的结界,只要有人靠近,他便能第一时间接到传信。

本该只有一人的屋内,却传来了隐约的对话声。

“你是说,南箬确实是死于意外?”娇媚的女声从水月镜中传来,带着隐约的嗤笑,“你莫不是想替那姓谢的遮掩吧。”

被质疑的青年却不慌不忙,他有理有据地缓声解释。

“我去寻了佛恩寺的长老,在揭碑大典前用曳禅花,确实是他们商议后集体同意的决定……至于送来曳禅花的修士,也由姚孟澜长老审问过了,他的确没有任何问题。”

“虽说我与真人一样,也不想见到谢迟出来,但此事发生在东妄海异动之前,若是强行说与他有关,但也属实牵强。尹玉真人若是不信,自可前往探查。”

尹玉真人……

只轻飘飘的几个字,但若是有旁人在这里,定然会骇得瞪大双眼。这个名字听上去温润婉约,但在“尹玉”之前,却是修真界连提都不敢提的称呼——血毒娘子。

她是已经隐世多年的魔修大能,脾性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恶名无人不知。当年,只因过了宵禁时分,她夜间入城被守城将士阻拦,便勾着娇笑,一夜屠城百万民众,举世震颤。

但终是无人能知,这个魔修界的前辈怎会与承昀宗的一名弟子相识,且话里话外还是极其熟稔的态度。

那个女声却又桀桀发笑了,她拉长了语调:“哎哟,小郁儿倒是有脾气了?我也没说不信……”

随即,尹玉真人的声音微微一沉,森冷的气息甚至透过水月镜渗了进来,让屋内温度骤然降了几分:“只是谢迟是何时出来的,他又是怎么出来的,你一概不知。而紫训山幻境被破,佛恩寺南箬身亡,功德碑被篡改……这桩桩件件未免也太过凑巧。”

眼见着她的情绪越来越激烈,水月镜中传来了一声带着威压的呵斥:“尹玉!”

是南阳峰宋珏易长老,临清越听出了他的声音,心里波澜不起,只默默垂眸。

他知道,这个人定然会向着他说话,

而且……

他微不可察地勾起了嘴角——既然宋珏易长老在的话,那人也一定在,那么尹玉便是浅滩里的游虾,翻不起什么风浪。

果不其然,宋长老斥住尹玉后,开口继续道:“方才清越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谢迟与喻见寒是一道出现的。你我都清楚,喻见寒在入承昀宗后,他的所言所行,便一直都掌控在我们手中,他绝不可能知晓谢迟这号人物……所以,谢迟出东妄的事,定与他的东妄之行有关。”

“还有,当年紫训山的事,还需要我再次提醒吗?”老者语气带着讽刺,“在座诸位,谁不能轻易破解那道结界?只不过我们都清楚其中利弊——我们都在这个位置了,沾了心魔的东西,哪怕再过简单,也没必要去冒如此大的风险……”

水月镜的那头,众人皆默不作声了。

紫训山的结界在寻常修士眼里,确实是复杂晦涩的,但对于他们这样的人而言,只不过是小孩家家随意堆砌的泥垒,轻轻一推,便能分崩离析。

但偏偏,紫训山的结界里沾染了心魔息。

心魔息啊……这就像是要探入水中捞物,明知道此物无甚大用,这水却有毒,谁愿意费那么大心神去蹚这趟浑水?

紫训山的惨案自然也逃不过他们的眼睛,稍稍一问,便能知道自家门派的后辈又整出了什么幺蛾子——

不过是取朝氏的骨血,锻造灵器罢了。

但以人之骨血做灵器,其中必然有不少血孽怨债,而血气又最易引得心魔。虽然世间众人都以为心魔早已有了克制的办法,但他们却不是一无所知的蠢人,一旦引动心魔,便得不偿失。

于是,紫训山之事,他们既寻不到布阵之人,便只能眼不见心不烦,同时,也默许了喻见寒封禁紫训的做法。

“宋长老说得没错,而且南箬之事,我们当年也早有了论断。他突然被心魔反噬,这可不是什么好预兆……为了持续观察,我们这才让佛恩寺好生养着他。”另一人也开口附和道。

“当时也考虑到了曳禅花的问题,我们便让九宗下令,曳禅花需一律送至我玉炉门炼制鉴心丹。可谁知,佛恩寺的那群和尚却自作聪明,他们偷偷违令,倒是直接害死了南箬。”

玉炉门的长老叹了口气:“我派的弟子也检验过了,南箬确实是因为曳禅花而爆体身亡,若真的经过了谢迟之手,他何必如此拐弯抹角?大家想想,当年的无离子,难道还比不过区区一个南箬?”

无离子,千年前的九州第一人,当年却为谢迟亲手斩杀……他若是想要碾死南箬,还能用上什么曳禅花?

怕是一有这个想法,当天晚上,那人的脑袋就能挂在佛恩寺的山门前了……

宋长老又接过了话头,他最后下了定论:“尹玉,你也听见了,这个世间最了解谢迟的,不正是我们吗?”

“南箬之死,绝不是他的行事作风,种种迹象表明,这确实是一场意外……但破开紫训结界、篡改功德铭却极有可能出自他的手笔。仔细想来,也只能是喻见寒入东妄之后,谢迟脱身而出,他们二人去紫训山破阵,知晓了朝氏血案,便趁着揭碑大典,将此事公之于众。”

女声终于再度响起,带着些阴阳怪气的嘲讽:“是是是,诸位都看得明白,怨我太过心急……”

尹玉咽下满肚子的火气,磨了磨牙,装腔作势道:“所以呢,分析了那么多又能怎样呢?谁能知道谢迟是如何出来的,他又想干什么?”

她冷哼一声:“诸位,谢迟可是当着我们的面杀了无离子,你们有谁能说自己如今的修为,能比当年的九州第一人强上几分?”

“若我们还摸不清状况,解决不了这个隐患,不用等什么心魔反噬了,大家干脆回家焚香沐浴,洗干净脖子等谢迟上门讨债吧!”

此言一出,众人却哑口无言。

谢迟的出现就像是突兀落下的巨石,粉碎了所有平静的假象,他将千年前的旧事重新翻出,往所有人的脖颈上套上了致命的绞索。

他们如今围着这块巨石探讨研究,但却如尹玉所说的,知道再多,若是搬不开砸不碎,巨石便会一直伫立在这里,利刃也会一直高悬在他们的头顶,不得解脱。

谢迟死,或是他们死。

临清越心里默算着数,待到四周沉默了足够的时间,他突然眼眸微抬,直直看向了一片漆黑的水月镜。

霎时,那里传来了极其威严的声音,像是习惯发号施令的帝王,开始派兵遣将。

“清越。”那个声音开口道。

临清越缓缓低头,沉声答道:“在。”

“你暂时隐藏身份、跟紧谢迟,同时从他与喻见寒的身上下手,探明东妄海发生了什么,摸清他出来的方法与目的。”

“是。”他坚定回答道。

“其余各宗均要配合清越,同时加派人手死守东妄海,如有异动,立即来禀。”林斯玄下令,“如今,谢迟不是重点,更重要的是东妄海的情况,那才是真正关乎生死的大事。”

“谢迟并非是不可替代的,若是他能乖乖回东妄,那便无事,假如他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我们自然也能送他一程。”那人话音稳重,但其中不动声色的狠厉却令人心惊,“诸位不必过于忧心,毕竟我们养了喻见寒那么多年,不正是为此做的准备吗?”

“是,宗主!”

众人似乎又寻到了主心骨,他们掷地有声地回道,仿佛又重回了当年齐心协力的峥嵘岁月。

林斯玄最后沉声吩咐了临清越:“清越,你知道应该怎么做的——若是谢迟有异心,便想办法除了他,但必须要留意喻见寒的动向,毕竟东妄海,我们还需要一个人。”

临清越垂眸应道:“是,宗主。”

“还有就是……”林斯玄的话里带着笑意,他喟叹道,“南明州预留的棋子,也该动起来了。”

所有人瞬间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纷纷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

南明州……临清越眼神一沉,他默不作声,似乎在想着什么。

……

夜彻底深了,虫鸟微鸣的寂静客舍中,谢迟披着外衫,吹灭了燃着的灯盏,临清越正举着灯,将四周的隔音阵法一一撤去。

而伸手不见五指的禅房里,喻见寒整个人笼在黑暗中,他的眼睛注视着前方,手中随意把玩着白玉般的剑坠,唇边缀着一抹温和的笑。

就像是藏于夜色的捕食者,正安静耐心地等待着猎物。

南明州的棋子吗?

啪地一声,他一把握住莹润的剑坠,就像是扼住了猎物脆弱的脖颈,唇边的笑意越发深了,眸光却更加幽暗。

好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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