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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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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来,朝堂之上仍未对削藩一事做下有个定论,隆庆三十二年的第一场雪,洋洋洒洒,于一夜之间,悄然覆上了长宁城的屋瓦。六州诸侯许是收到了削藩的风声,便很识相的,或是恭恭敬敬送了朝奉,或是直接送了质子过来,美其名曰,仰慕中州长宁风土民风,来此瞻仰学习。

听闻皇帝对质子来京一事很是上心,加上这一场雪,百姓朝臣纷纷说是瑞雪兆丰年,中州又将引来风调雨顺的一年,便决定为了庆天下大同丰隆吉年,质子入长宁城后,不仅要大摆宴席,还要在朱雀大街上舞太平乐,并于南湖之上连放三日烟花,与百姓同乐。

这一日,雪下的很大,天地苍茫,远处雪茫弥散开白色雾气,质子们的车队蜿蜒过朱雀大街,道路两旁,观摩的百姓伸长了脖颈去瞧那一辆辆风格各异精美绝伦的马车。宁颂微坐在春风楼临街视野最好的包厢内,兴致勃勃的观看着。

如初在旁边很是赞叹了一番,如此盛世,的确生平难得一见。

四个质子车架走过,接着便是岳州和肃州的朝奉车队,如初小声问,“二小姐,你说这得多少财宝啊?”

宁颂微摇了摇头,探出身子往更远的地方看,车队的末尾直汇入茫茫大雪中,望不到头。

“二小姐,小心。”如初扶住她的腰,生怕她从窗台栽下去。

她偏头看了一眼如初,笑容有一丝张扬肆意的美,大雪为幕明眸皓齿,连如初都不禁愣神了一瞬,额头冷不丁被折扇敲痛,宁颂微侧身让开一点空隙,“快来看,有美人车架来了。”

如初闻言立即顺着宁颂微手指所指的方向看去,见苍茫大雪当中,有一辆赤色纱车在肃州和岳州两州的朝奉车队之间,红纱漫舞摇曳,成了这冬日天地之间唯一的一抹颜色,“二小姐,你可知道这女子是什么来历?”

“我怎么会知道。”宁颂微随意答了一句,那纱车还离得远,眯眼也看不清车内坐着的那个红衣女子是何等容貌,百姓对美人的兴致一看便知道要大过对财宝的兴致,无数视线皆聚集到了那顶红纱马车之上。

岳州,肃州两个车队不知哪个在前哪个在后,想来那女子,定是后面那一州献上给皇上的美人。她望着那车架想到自己姐姐,皇帝年岁尚轻,便是人人都道帝后伉俪情深,后宫新人还是年年未断过。

身边的如初在耳边一直絮絮叨叨,很是兴奋地说着,她心不在焉只偶尔敷衍应和一声。

直到那纱车行至终于能看清的时候,如初忽然“咦”了一声,宁颂微回头,见她俏脸红了大半。

再望向楼下,纱车内的美人已是能看得清容貌,她披着雪色大氅端坐在车内,红纱覆于脸上,遮去了大半的脸,露在外面的一双眸子,如明月穿雾,眼尾浅勾起弧度,染上一缕嫣红魅色。乌发如云如瀑铺开在身后,头上的珠翠多以金饰为主,额前一点珍珠如星点缀,将那原本白皙的肤色衬得更如玉脂一般。

她坐在那儿,身上大氅白的纤尘不染,美得惊心动魄惑人心神,同长宁贵女们静婉温雅的美不同,这个女子的美有如旷野的风拂过肌肤,恣意自在,又丝丝渗入骨髓,让人看到便移不开视线。

看热闹的百姓都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了车内美人的清净。

长街之上,只余下车马行进的骨碌声响。

雪越发的大了,纱车自楼下走过,这一处才慢慢重归喧哗,如初舒了口气,“二小姐,阿穆是不是已经有了一官半职?”

“嗯?”宁颂微这才略略回神,疑惑看如初。

“小姐没看到吗,阿穆在刚才护送着那美人车队的一队人里呢。”如初杏眼圆圆,又喜滋滋的补了一句,“瞧着应当是个领队的。”

她着实没有看到队伍里的阿穆,有那样夺目的美人在,谁会看旁边的一群小兵啊,宁颂微有些懊恼再去看时,早已无法在茫茫大雪中分清哪个是阿穆。

半年前上书苑内的一通胡闹,结果还是惊动了皇上,又因为三公主哭哭啼啼说自己的脸被宁颂微伤到了,虽然皇上看在丞相的面子上说小孩间玩闹伤到不是大事,到底宁家为臣,爹爹还是重罚了她,不仅要日日去祠堂跪半个时辰,还不准出府,上书苑自然也是去不得了,直到几日前质子之事尘埃落地,她才得以获了解禁,被爹爹允许重获自由。

好在宁颂微早有预料将阿穆送到小舅舅麾下参军,不然怕是他要受更大的责罚。

“此人性情淡薄的很,半年了连个口信都未捎给我过。”宁颂微倚在窗边,抱臂冷嘲了一声。

如初知她脾性嘴硬心软,笑着宽慰,“二小姐,淡薄是淡薄,但方才我看他一眼就看到小姐了,看了好一会儿呢,兴许是知道小姐被禁足府内,怕给你惹麻烦。”

宁颂微眉眼淡然,对此话不置可否,她生来便众星捧月受尽宠爱,只有旁的人猜她心思的时候,什么时候有人值得她去费心。

此事不过是小小插曲,回府后便被她抛去脑后,直到傍晚时分,皇宫夜宴,西华门外的石板路上停满了朝廷官眷们的车马。宁家马车到达时,早有凤阳宫的女官撑着伞等在一旁,见到那裹了狐毛披风的少女从马车上走下时,福嬷嬷笑容慈和迎了上去,“二小姐来得如此早。”

“福嬷嬷,许久未见了,姐姐近日可好?”

福嬷嬷同宁颂微挽着手在一把伞下,走在扫尽了新雪的宫道上,缓步向内宫走去,一边说,“娘娘一切都好,知道二小姐被禁足在府中,半年来没少担心,等下见到二小姐可算可以放心了。”

给各州使臣和世子们的接风宴在承天台举办,朝廷重臣们早已先入了前朝同皇上与使臣们会晤,受命参加的夫人贵女们依礼直接去承天台等候,而宁家只有宁颂微一个十二岁的二小姐,宁皇后心疼自己妹妹独身一人,便决定先行接了她到凤阳宫同自己一起赴宴。

宫灯高高点起,福嬷嬷协同宁颂微说着话,如初撑伞跟在身后。这一处御园刚巧栽了几棵寒梅,雪覆新枝,唯余一点红,宁颂微抬了抬眸,略微凝神,想起今日那个坐在纱车之中的美人,便开口问,“嬷嬷,你可听说各州来使之中,可有献美的?”

福嬷嬷伸手替她挡了挡横出的梅枝,掌心暖融握着宁颂微的小手,“未曾听说,只听闻有四个世子?”

“今日我在街上看到了,不知是哪一州送来的……”她正欲同福嬷嬷描述一下那女子的容貌如何的惊为天人,余光瞥见有一行人向这边走来,便先停了话头望过去。

如初讶然带着惊喜的声音低低响起在身后,“阿穆!”

几步外的少年站定在石板路上,身姿挺拔如寒竹,玄色披风下的腰身修长,一把银色佩刀斜挎在腰间,若隐若现。宫灯随着风雪摇曳,灯火映照在漂浮的碎雪上,如雪萤飞舞,良久,他才略压下颌,算是给宁颂微三人见了礼。

福嬷嬷轻轻点头也不欲过多停留,指了指凤阳宫的方向,“二小姐,这边走。”

宁颂微望着熟悉又添了几许陌生之感的阿穆,他已收回了视线,规规矩矩的站在那儿。还是同样的眉眼五官,却多了几分成熟的气韵藏在眉宇当中,没有那时瘦可见骨的落魄,添了几分少年人的意气鲜活在身上,只是方才那眼神很凉,桃花似的眸子微微抬起,像隐藏了阴寒锋刃在其中。

他身后跟着其他侍卫,就如如初所言,看上去,他应当算是个小侍卫长。

“嗯。”唇角抿出一道清浅的弧度,她也不再停留,随着福嬷嬷继续向凤阳宫走去。

“二小姐,老奴可得提醒你一下,有些人,当避则避,”福嬷嬷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顺便回头瞪了如初一眼,“还有你,小姐注意不到的地方你须得留心,还上赶着去叫侍卫长的名字?误了小姐名声可怎么办?”

宁颂微笑容散漫,如初在后面唯唯诺诺的也答应着。福嬷嬷本是她母亲的陪嫁丫头,当年母亲嫁入宁府时为了不被长宁城官眷们看轻,下了一番苦功夫去学这些礼仪教条,福嬷嬷便是那时开始对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格外的看重,随长姐入宫也有这一层的原因。

“当避则避?”她悠悠重复着这四个字,反口问,“嬷嬷是指阿穆?”

“二小姐在府中半年不知道,此人像是一夜之间自军中脱颖而出的,先是在陆二爷军中演武会上一战成名夺得头魁,又在秋猎时救了圣驾,皇上极为欣赏他的胆识,从一个小小伍长破格提拔为禁军小队长,二爷更是收了他为义子……但皇后娘娘很是不喜此人,说此人心思深沉城府必定也极深。”

宁颂微眉梢动了动,看来小舅舅并没有将阿穆是她送去的这一事告诉长姐,不过她的确很是意外,短短半年,他便能有如此出息,想必背后的付出也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但是,璞玉终有一日会破石而出,她当了一回破石人,竟然挖到一块无暇玉璧。

她语气天真的说道,“但是此人生的真是好看,嬷嬷不觉得吗?而且如果连皇上都赏识他,那想必前途也是不可限量……”

“……二小姐此话可不兴从你嘴里说出来,”福嬷嬷急的紧了紧挽着她的手臂,脚步也走了快了些好像被谁追在身后一样,“老奴听闻,有几个四品三品官员家的就属意于他,但二小姐你是丞相之女,皇后娘娘的嫡妹,眼光要往高处看,别被区区皮相迷惑了。”

“嬷嬷我说笑呢。”

——————

视线当中少女的裙摆消失后,萧霁这时才复又抬眼望向那道背影。她穿着浅色的斗篷,将小巧的脸藏于风帽的阴影当中,连身上张牙舞爪的放肆都一同藏起,只那双似夜幕一样幽沉的眼映照着月华雪色,泛起柔和的光,半年未见,除了肤色更显白皙外,慢慢长大的少女终是难掩骨子里的清丽。

雪园,红梅,宫灯,以及灯下的清冷美人。

白日里她未看见他,可他在抬眸间惊鸿一瞥,瞧见了漫天大雪之中,那一缕于寂静中绽放的明月春光,胸腔像是被重击了一下,连灵魂都因此而微微发疼。

“小穆大人,你没见过宁家的这位二小姐吧。”身后的卫兵打趣道。

他虽名声在外,受皇恩浩荡,却从未因此自视过高,同手下兵卒也一向同吃同住,因此虽常常冷面,但这支禁军小队的人也都与他很是熟络。

萧霁偏头看那个开口的禁军,后者咧嘴笑着,“别被外表迷惑了,你出去打听下她的名声便知道了。”

另一个禁军缩了缩肩,“小穆大人,你还是别打听了,总之有多远躲多远才好,若是让她知道你打听她,少不得惹一身麻烦。”

他沉默半刻,才抬起步子继续带队向前走去,声音冷冷淡淡响起在雪园宫道上,“她于我有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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