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这一喊，好多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河边。

大家议论纷纷：“这都是谁家孩子？长辈的也不管管！”

卖桃子的摊位上，一个挎着篮子的妇人瞧见下河孩子里面那张熟悉的脸孔，这不是自家那倒霉孩子嘛！

立马怒气冲冲揪了那孩子上来：“大虎子，今日出门前我怎么跟你说的？啊？你这瓜娃子……”

叫“大虎子”的娃娃长得圆头圆脑，真跟个小老虎一样。被他娘骂了还不服气，冲着小伙伴们挤眉弄眼的。

不断地有家长出来认领小孩，伴随着孩子们哭天喊地的声音，摊位上的鸭子也在嘎嘎乱叫，场面一时间混乱无比。

季若望看得津津有味，他注意到，还有两个孩子没被家长领走，只是孤零零地上了岸。

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像是两兄妹。哥哥牵着妹妹，一言不发地走了。

“那是王寡妇家的孩子吧？可怜呦！”有人也注意到了那两个孩子。

“王寡妇病了好些年，她男人为了挣钱进山打猎，结果被妖兽吃了！剩下孤儿寡母生活，日子艰辛得很哪！”

有认识这户人家的窃窃私语，同情、冷漠、事不关己、看热闹，甚至幸灾乐祸……

兄妹俩都不说话，哥哥的唇抿得死死的。妹妹还懵懂天真，睁着一双怯怯的大眼睛，不敢看人。

季若望没有多看，选好鸭子。摊主把鸭子的脚掌绑了拎给他，还附赠了两根葱。

季若望便倒提着鸭子，去隔壁摊位买了香菇。乡下人自己晒干的香菇，其貌不扬，皱巴巴的，但炒起菜来可香。

河岸边还有许多新鲜货色，刚从码头船只上卸下来。

季若望称了几斤秋月梨。这梨是从外地运过来的，每个个头都差不多有柚子那么大，吃起来水润甘甜。除了太大以外，没有任何缺点。

季若望这种不爱吃梨的，都觉得好吃。这次见到，又买了好些。

阳光下的大河，波光粼粼。那群稚童上岸后，河道又恢复了平静。

“哗啦”一声，季若望转头望去，河中心泛开阵阵涟漪。不知是反光还是什么，他感觉河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还挺大只的。

不会是大鱼吧？季若望有些跃跃欲试，大概钓鱼人总是无法抗拒猎物带来的诱惑的。

他正在观察河面，怀里突然一热。

季若望面上不动声色，却离河边退了好几步。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隐隐的，他感觉有窥视的目光投射在他后背上。随着季若望脚步走远，那目光便移开了。

一双鼓鼓的大眼珠子浮现在水面上，河道中心出现了一大片阴影。

岸边游人如织，有些寒意的冬风也没能消减人们在万元节这天，出门采购的热情。

大眼珠子默默注视着这片喧闹之景，在下一个人注意到它之前，潜入了水下。河面上的阴影消失不见，只有往外扩散的波纹留下了它曾出现过的痕迹。

“伍哥，你在看什么呢？”邓伍正在愣神，被自家娘子王秀推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赶紧接过摊主递来的梨，放到挎着的篮子里，“没什么……”

犹豫一下，才说：“我好像看到河里有动静……”

“许是有什么大鱼、大鳖之类的吧。”王秀不甚在意。

她口渴了，便直接从篮子里掏出一个梨，用衣角擦了擦，“咔擦”一口咬下去。甘冽的汁水迸溅，梨儿口感清甜。

“我方才似乎看到你们帮里那个管事了，姓季的那个。多亏他送了这秋月梨来，不然我都不知道世上还有这么好吃的梨！”

“瞧你说的，咱家又不是没钱！”邓伍被她这一打岔，立时就忘了刚才看见的事，“觉得好吃，咱就买！买它个几百斤的！”

“你怎么说话的？”王秀打了他一下，但却被说动了，“咱家闺女要回来了，是得买点儿好东西备着……”

说着，就不理邓伍，自顾自想着家里还缺点儿啥。

……

等到了一处僻静小巷子里，季若望才把怀中发热的东西拿出来。

是那只从书中世界得到的木鱼。季若望实力太低微，又因为处在一个修仙世界，担心有什么妖魔鬼怪的，他便时时把这木鱼揣在身上。

虽然季若望使用不了，但这毕竟是一件法器，如果遇到什么不寻常，兴许能给他提个醒。

现在看来，他这个举动没做错。

方才在河岸边站着时，季若望就感觉怀里的木鱼越来越热。等到远离河岸，木鱼就开始降温。现下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温度。

‘看来自己并没有出现错觉。’季若望握着木鱼，想着河岸里的动静。

木鱼全名叫做【炼气中期法器降魔伏鬼木鱼(残缺）】，那河里的是魔，还是鬼？或者，木鱼的名字只是个泛称，河里的也可能是妖怪？

往好处想，也许只是一条开了灵智的大鱼呢？

临近年关，船舶减少，没有大动静，河里的大鱼说不定就浮出水面透透气。

季若望想了一下，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去糕饼铺买了半斤枣泥糕和云片糕。

洪姐还是那么精神，化了据说是从国都那边流传过来的时兴妆容。原话是“这可是贵妃娘娘最爱的打扮！”

季若望跟她打听，河里有没有什么精怪传说，说自己在河边买鸭子时，注意到有些不寻常的动静。

“当然有啊！”洪姐一口承认下来，她是秘武会驻清溪镇联络点老大，虽然手底下只有大猫小猫两三只，但也知道不少事情。

“五年前，河里就出现过一条成精的草鱼，有百来斤重！你们帮帮主带了二十来个好手，又是撒网，又是设陷阱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捉到它。”

洪姐说到此处，不由舔了舔嘴唇，“草鱼肉那个香呦，我一辈子都忘不了！成精的鱼就是不一样哈！”

“你们把它给吃了？！”季若望吃惊，追问道，“这成精了有智慧的物种，也能吃？”

“那可是妖兽！妖兽肉大补，不吃不就浪费了嘛！”洪姐白了他一眼，“你们帮主不仅自己吃，还拿出来卖！挣得盆满钵满的，我好不容易才抢到几斤。”

“妖的一身精华都在它的血肉里，武者吃了妖运行功法消化气血，功力更上一层楼。东边十万大山里藏着不知道多少妖兽，朝廷经常派人在外围捕捉，售价高昂。我们秘武会也有这种生意，妖兽肉连修仙者都喜欢吃。”

总结洪姐的话，妖兽肉不仅能吃，吃了有好处，还可以卖钱。

可惜普通野兽一成为妖兽，便是炼气初期，相当于暗劲大高手。寻常武者在这些妖兽面前，毫无威胁。

季若望还没吃过妖兽肉，不知晓那是什么滋味，对他修炼武学有多大帮助。

耽搁了这么久，等季若望回到槐树巷，郑老头早就回去了。

院子里架起了一口铁锅，烧了满满一锅滚烫的热水。

鸭子似乎也知道自己即将遭遇的悲惨命运，叫得无比凄厉。

今日清溪镇户户宰鸭，鸭子这一叫，好像引起了什么连锁反应似的。顿时左邻右舍的鸭子也叫了起来，向四周蔓延。整条槐树巷，一时间“听取鸭声一片”。

大娘养的鸡仔鸭仔才半大，土家鸡鸭，吃草籽、米糠和小鱼长大的，还不知晓世事险恶，望着被宰的同类看热闹。殊不知，这就是它们未来的下场。

季若望是个心狠的，甭管鸭子怎么叫，该杀就杀。

鸭血接了一碗，今晚可以喝鸭血汤。将鸭身在热水里烫了，毛就好拔了。季若望用手加钳子，把整只鸭鸭毛褪得干干净净、油光水滑，还意犹未尽。

拔鸭毛实在解压，在季若望心里，只有修驴蹄和扣藤壶能够跟它不相上下。

一鸭几吃。鸭头、鸭脖子和鸭血煲汤，放冬瓜、韭菜、胡萝卜丝、黄花菜和木耳；一半鸭身剁成大块，做了白斩鸭，蘸酱油吃；一半抹了盐，做成盐水鸭，又好吃又好放。

鸭杂清洗干净，和着芹菜、木耳、干香菇猛火爆炒，切碎辣椒提味。

郑老头买了一条新鲜的大鲈鱼，到家还没死，活蹦乱跳的。去净内脏，撒切得细细的姜丝和葱花清蒸。

乡下人担到镇上卖的菠菜，长得丰茂，根茎呈淡红色。切了一个皮蛋和鸭汤进去煮，上汤菠菜，水灵灵，吃起来嫩得很。

大娘开了一坛自家酿的米酒，度数低，喝起来甜甜的。

季若望举杯，说了些敬酒词，祝大爷大娘“长命百岁”之类的，把老人家乐得合不拢嘴。

吃完后，收拾了残羹冷炙，季若望烧热水洗漱过后，回到厢房，躺在床上。

月凉如水，天气变寒了，窗外只剩下戚戚的风声。

清溪镇要过年了，到了年节，帮里会发米面油。

季若望想到远方的郑重渊，那是自己在这世界上交的第一个朋友。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路上吃得好不好，穿得暖不暖……

酒意和困意渐渐涌上来，季若望翻了个身，抱着被子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