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够自信的人遇到嘲笑，通常是面红耳赤，要么怒气上涌要么无地自容。穆沂辰没想到大众车上下来的人会答得这么“实诚”，说完就走，半点没被他刺激到。

林西宝当然不会被刺激到，毕竟他这辈子还是头回被人嘲笑穷酸，不仅不生气，还挺新奇。

他不在意，穆沂辰却把他记上了小本本，只觉得他一身名牌，肯定都是高仿。

公司安排林西宝他们上的综艺叫做「造星计划」，相比前些年被叫停的大热选秀综艺，这名字实在有点随意。这档综艺是直播形式，按场景分镜头，除宿舍以外所有的录制空间都有摄像头，在使用时全程开启直播，观众可以选择自己感兴趣的内容观看。

报到日所有参赛选手被要求上午九点前到场，十点准时开启直播，进行第一轮初选。

万宜娱乐的五人团集合时，他们的经纪人钱桑来了。万宜娱乐算不上业内顶尖娱乐公司，但背靠大资本柏成集团，也令人不敢小觑，因此万宜娱乐的练习生们被分到了一间独立的休息室。

休息室里，钱桑带了一个执行经纪人，扫过已经做好妆发的五人，勉强点了个头。

“你们这趟来，公司也不指望你们一炮而红，只要不是太丢人就行。记好我给你们定的人设，都给我绷住了，人设是进娱乐圈要学的第一课。”

说着，钱桑开始重复起他们各自人设的标签，林西宝听得直走神，总之就没一个能做自己的。

比如他，让他高贵清冷，他第一次听到的时候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是听完所有人的以后他就淡然了。让最多话的宫轶博高冷，让最高雅的尹一乔可爱，让最凌厉的杨斐温柔，让最温柔的许溪俨逗比，别问，问就是主打一个反差萌。

钱桑就他定下的“绝佳”人设演讲了整整十分钟，五个人听了个蒙头蒙脑，不约而同地想，让别人努力去吧，自己反正做不到，做得到早就去当演员了。

钱桑说完就走，留下执行经纪人姚雨函在这里跟一跟现场，五人礼貌地打了招呼，很快导演组通知直播即将开始，所有人前往候演大厅。

林西宝本来以为要等轮到他们出场表演的时候才有镜头，没想到从他们进到候演大厅起，直播就正式开始了。

柏峥守在直播间，看到林西宝有些错愕地和镜头打招呼。万宜娱乐五个人是集体表演，服装自然也是配套，穿的是同色系西装，林西宝的那套带点西欧贵族的复古范儿，花边裹住了白皙秀美的脖颈，配上他懵懵的样子，可爱加倍。

为了这个出场，值得先充10万！于是昵称都没取的新注册用户026980311充值了10万。

【用户026980311在直播间投下一片星海】

【用户026980311：快开应援通道，我要pick19号！】

一片星海，价格1999人民币，直播平台最贵的礼物，送出后【用户026980311】直接成了直播间的vip。几个导播面面相觑，还以为是导演请的水军。

【哪家公司的啊，水军上得这么快？】

【直播间热度才几万，也值得砸这个钱？某些选手的营销味儿真熏】

柏峥看到这两条弹幕，眉心一跳，敢骂他堂堂柏家大少是水军？谁请得起他这个水军？

【用户026980311在直播间投下一片星海X10，快来「造星计划」抢红包呀】

【用户026980311：为19号打call！】

「造星计划」这节目前期不敢大肆宣发，毕竟政策不明，舞起来怕弄得自己胎死腹中，所以是最近一周才开始造势。来了土豪粉不是钱的问题，区区两万块节目组还是出得起，他们本来也安排有这个经费，但是有自来水那更是求之不得。

更关键的是这个用户026980311带了头，其他选手的公司就有不甘示弱的，立刻又有几家跟上，效果出乎意料。眼看着星海一个接一个，直播间热度迅速涨到了二十多万。

高价礼物的特效太炫，柏峥不得不把特效屏蔽了才看到画面。这一看，他直接就傻了眼，这什么破综艺，为什么开场就是收手机？！

只见直播间里，工作人员正抱着一个框，挨个收选手的手机，并且宣布节目录制直播的45天，除了指定时间，一概不会发回手机，请大家自觉遵守基地纪律。

规定一出，对这些二十左右的青少年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当场就有人变了脸，胆子大（想抢镜）的甚至出声质疑。

“那我们选手之间要怎么联系？”

“大家宿舍都住在一层楼，练习室也在一层楼，当然是直接去敲门找人。”面对对方略带挑衅的态度，工作人员言笑晏晏，话却半点不软和，“当然，淘汰了就可以拿回手机了。”

【哈哈哈哈哈，恍若被高中班主任捏住命运后脖颈的我】

【爱录录，不录滚，这小破选秀有点真实】

【有点意思，好久没在综艺里看到真人了】

“还有什么问题？”

全场鸦雀无声，万宜娱乐总裁办公室里柏峥恨恨捶桌。

“我有问题啊，我要跟西宝断联一个半月，开什么玩笑！！！”

“我要闹了！”

“方颉！联系「造星计划」的制片人，问他们要不要投资，加塞评委。”

方颉接到电话闻声而来，冲进总裁办时彻底失去表情管理，这可不是买裙子的事，老板上任第一笔投资，要投给随时可能被叫停的小破综艺？

他这个总裁助理的岗位还能干几天，不如给他个准话。

方颉刚要苦口婆心开劝，柏峥悲愤的表情已如过眼云烟，只见他一本正经端坐，指节轻叩桌面：“我认真看了项目策划书，看好这就是今年综艺界的独角兽。”

方颉：“……”老板你用那只眼睛看出来的，我现在帮你挖了来不来得及？

“别废话，先去问。”

方颉一想也是，还不知道造型计划那边的情况呢，还是先联系制片人好了。等等，老板的目的是加塞评委，那其实投不投资只是手段，如果不用这个手段就能达成目的，那更好。

“老板，您要加塞的评委是谁？”

“我。”

“啥？”方颉震惊，忍不住脱口问道，“为什么？以您的身份就算要刷资历，也不是去这种综艺，这不是掉份吗？”

身份？他什么身份？空降的万宜CEO，比这个跳舞烂得要死还勇敢去选秀的林家小少爷，好像也没强到那里去。

柏峥把静音了以后反扣在桌面上的手机立起来看了一会，镜头已经切到台前初选的表演，暂时没有了林西宝的身影。

“你说得对，不投资了，你把我照片发过去。”

方颉竖起了大拇指，老板真是深谙流量之道，他这个颜值身份一摆，胜算指数上升。

助理出去了，柏峥重新打开声音，把手机放到一旁立着，再次翻阅起「造星计划」的项目书。他不全是瞎说，确实认真看了，如果政策向好，这节目是有可能成为一匹黑马的。

直播间里在表演的是一对双胞胎兄弟，这两人以后票数撕起来也是看点，弹幕里一片热闹。评委点评一个比一个简练犀利，观众评价不错。

柏峥以手支颌，漫不经心地等林西宝出场。

万宜娱乐的五人团排在17-21号，因为前面的很多选手也是组合表演，所以很快就到了他们。人一出场还什么都没说，柏峥出手又是10个星海。

【麻了，我现在只有一个想法】

【前面的我替你说，请这位尾号311的用户取个昵称吧】

【我倒要看看19号这个小妖精有什么魅力】

【不像小妖精啊，怎么看怎么小可爱】

柏峥手速过人，给这条弹幕点了个赞。哼，有眼光，什么小妖精，他家西宝明明就是小可爱。

五人登场时还是小可爱，音乐一起表演开始，林西宝的风评秒变，成了：哪里来的逗比？

其实主舞杨斐在排舞的时候已经尽量照顾林西宝，多次和舞蹈老师商量，给他减了很多难度大的舞蹈动作。但是唱跳表演，怎么都是离不开跳的，而且林西宝虽然是团里的Vocal也不能一人唱全曲，这样就把其他人都变成伴舞了，所以出来的效果……

广播体操诚不欺我。

【19号的四肢像是偷来的】

【感觉到其他人很努力在带他了】

【怕被他僵硬的动作打到，21号让了半个身位】

【只有我觉得有点好笑吗】

【我不理解，这种水平怎么能来参赛？】

负面评论眼看着冒上来，柏峥急了，正犹豫是不是砸礼物挤掉弹幕，就见林西宝走位到了正中，到他唱的部分了。

舞台上，林西宝快速阖眼又睁开，定了定神。不管这是一个什么规格的综艺，不管有多少观众在线，不管眼前的评委是些什么人，这都是他第一次，在镜头前唱歌，会有很多人听到。

他们选的歌快慢结合，林西宝的部分节奏慢了下来，所有人的舞蹈动作也跟着放缓，将他围绕在中间。这时候观众还在调侃或嘲讽他的舞蹈，变化只在数秒之间。甚至连柏峥都没想到，他以为又是一个新的黑点，就被澄澈清灵的嗓音灌了满耳。

弹幕瞬间断层，在林西宝唱完第一句之前，几乎没有人发弹幕。所有人都被这天籁之音震撼，甚至呼吸紧绷，心跳加速，刚才他跳的广播体操都变得可爱了起来。

柏峥在办公室里瞪大了眼睛，他耳朵一抖，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他居然刻板印象，以为林西宝天真幼稚跟所有想当明星的富二代一样，以为他只是想出名，只是享受别人的关注和追捧。他柏峥，真是个傻子。

【音色好干净，是美人鱼在唱歌吧】

【天生歌者】

【我退出去又进来，这真的是草台班子综艺】

【啊啊啊啊，不要换人，我不看跳舞了！】

【五分钟，我要知道他的所有资料】

然而这时轮换到杨斐领舞，他大开大阖A气十足的舞蹈瞬间又征服全场，把林西宝震住的场子彻底点燃。

【我收回刚才的话，跳舞我也要看！】

【出不去了，出不去了，这种没有预期结果沙里淘金的感觉】

【卧槽，又到19号了】

【耳朵洗好了】

【这个吟唱，他可能会魔法】

【我就想问，为什么把他塞进这个团来】

舞台上，林西宝展现了他无比宽广的音域，发出了绝美海豚音。柏峥看着仰头吟唱的歌者，也在想同一个问题，他为什么被塞进了这个团，来参加男团选秀。以他的声音条件，难道不该为他量身打造专辑，以歌手的身份独立出道吗？

这样的天赐嗓音，为他斥巨资也是应有之义。

万宜娱乐捡了个大便宜，却让明珠蒙尘。

直播间里，林西宝已经不在C位，除了宫轶博以外，其他四人蹲着看他唱Rap。唱得不错，但柏峥完全无法入耳，他一心只想着林西宝的事。

如果说上次被练习生部总监挟制让他不爽，那今天这事就是让他透心凉。不像围观的网友只是随口质疑，他一下想得很深，想了很远。

他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就知道自己有一天会接下柏家的产业，他一直觉得，自己不要太差就行了。反正也不用他创业，守成就好。回国接手一家分公司，不管是万宜还是天宜或者其他分公司，对他来说都一样，跳板而已。

可是这一刻，他感觉到不一样了。一个练习生部总监的决策，就可以影响林西宝的发展路线，而公司里有多少个这样的林西宝？

柏成集团从新闻出版业发家，在出版业大衰退之前，他爸远见卓识把集团重点转移到动漫行业，接着做影视出品、IP孵化，跨越数个风口才走到今天。人才是文娱产业的核心驱动力，对于万宜娱乐更是如此。

公司依靠人才的成长，也左右人才的发展，对于签约的每一个练习生、艺人，公司都将起到无法忽视的作用。

他看着直播间里五个人的表演，一时怔愣。

他怎么才意识到？他真的是一家公司的首席运营官了，他有责任在肩。

直播间里五个人的表演已经结束，五人依次自我介绍，然后等待评委的提问和点评。

“各位评委好，我是17号宫轶博，Rapper，我四岁开始学音乐，一开始是学的是美声，上初中以后自己很喜欢HipHop就开始自学。我性格开朗，擅长的舞种是Breaking。”

评委：“原来是科班出身，难怪唱腔、唱功都很稳健。不错，我会继续关注你，不过我更希望听到的是你的原创。”

宫轶博：“一定，谢谢老师。”

“各位评委，我是18号杨斐，唱歌一般正在努力，但跳舞我永不认输，希望接下来有机会和更多选手battle。”

评委：“先别说选手了，看你跳舞我手痒，来！”

说着，点评的这位Dancer出身的评委直接走下了评委席，利落地跃上舞台，导演大喜过望，立刻给音乐。

前面表演完的选手已经拿到自己的分班牌坐在台下，这时纷纷起哄。

林西宝等人移动到舞台边缘，把舞台让给两人。镜头扫过时，柏峥看到林西宝鼓掌特别卖力，现场吃瓜神采奕奕，仿佛忘了自己也是参赛选手。

柏峥忍不住笑了起来，刚才还有些沉重的心情随之放松。

评委和杨斐斗得不相上下，两人互相点赞，观众们也看得热血沸腾，然后就到了林西宝的自我介绍。

“各位评委好，我是19号林西，就像大家看到的一样，我跳舞很差，但是我爱唱歌。我来参加造星计划，就是希望能唱歌给更多人听，所以希望能多留几轮。”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一号评委拿起了麦克风。他的位置在正中间，任谁都看得出来他是全场最大的咖，最重量级的评委。这位也确实是知名度很高的创作歌手，他的歌传唱度高，素有音乐才子之名。「造星计划」能把他请来，看上去像是花掉了整个节目组至少三分之一的经费。

储惊风是出了名的毒舌，听到林西宝开腔时他已经起了惜才之心，这会点评起来却还是不留情面。

“知道自己不会跳，为什么还来参加这个节目。这里选的是男团爱豆、唱跳明星，你只会唱歌，你觉得适合吗？”

林西宝愣了一下，没想到会被点评得这么尖锐。

他想了想，说：“那我不来的话，一轮我也唱不到呀？而且刚才不是说初选不淘汰人吗，我来了至少能唱两轮。要是唱得让粉丝喜欢了，第二轮淘汰掉还可能被投上复活席，那就能唱第三轮。要是复活成功，还能唱第四轮第五轮呢。”

储惊风还没说话，他旁边的女评委开口了：“哈哈哈哈，节目规则可算是被你摸透了。林西，储老师劝退你，我支持你！不就是跳舞吗，来都来了，怕什么？”

林西宝 一笑，甜得整个直播间发疯。他认真鞠躬，回应：“谢谢老师。来都来了，我的目标是保三争四，请各位老师多多指教，请各位观众姐姐们给我投票！”

【他好甜！他叫我姐姐！】

【叫的是我好嘛！】

【投投投，姐姐一定给你投票】

【那个尾号311呢，现在不砸礼物更待何时？】

【用户026980311在直播间投下一片星海X10】

【用户026980311：西西唱一轮，我就砸一轮，我PICK你到底】

【弱弱地举手，养成系爱情，我嗑到了怎么办？】

【前面的你不是一个人】

柏峥看着CP党横空出世，笑得连连捂嘴，正要点赞，方颉推门而入。

“老板，造星计划的制片人回复了。”

“怎么说？我什么时候可以上节目？”

方颉摇头：“他们说节目组缺钱，评委都得兼课，颜值不能复制，没才艺的不行。”

柏峥大怒，拍案而起。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补昨天的，更新晚了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