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红尘旧事·伤疤

太阳高高升起之时，他们终于赶到了军营。罗千发誓，这一世从来没有跑过这么远的距离。自己憋着一口气，加上左青又拉又拽才成功赶到。在自己跑步累死和被敌人乱刀砍死之间，罗千毅然决然选择了前者。

“王妃，你这次真让人刮目相看了！”左青感叹。

“我有多废柴你不是不知道，这大概就是爱情的力量吧！……我答应王爷一定会回来见他。”罗千喘着气，拍拍左青的肩膀，“你就寸步不离地看着蝶依吧，药效很快就过了，能不能稳住她，就靠你了！”

此刻，她的腿早已不听使唤，那腿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若不出意外，燕蒙两军必有一战。

林熠带来的消息证实了罗千的猜想。受顾汐知之托，南宫飞炀返回昭国，通过已被他策反的昭国暝月会情报网络，找到了邙国皇室派细作在昭国窃取并走私当地粮食种子及农耕铁器的证据。

本打算与邙国联姻的昭国皇室知晓后，勃然大怒，昭国皇帝紧急把刚到邙国的昭国太子和长公主召了回去。

燕国皇室这边也不太平。

此前在皇家狩猎期间，燕国老皇帝病倒，紧接着战神凌王在自家府中中毒，对这些情况了如指掌的邙国皇室，趁机让潜伏在燕国皇帝身边的细作给燕国皇帝下了一剂猛药，皇帝当场中毒身亡。

皇帝驾崩，燕国皇室陷入混乱，好在凌王顾汐知及时复出，集结群力，拥护太子即位。燕蒙之间的战争正式开打。

“谋害老皇帝，邙国细作怎可轻易得手？”罗千问林熠。

林熠神情凝重：“我们推测，对方在燕国皇室里有内应。此人离老皇帝极近，位高权重，平日伪装得极好，但隐藏的实力不俗。老皇帝驾崩后，燕蒙交战，内忧外患，此人却是渔翁得利。”

“你们认为此人最有可能是谁？”罗千心中隐隐已有答案。

“最有可能的便是三皇子燕玉轩，但现在还没有找到确凿证据。”林熠的答案与罗千的猜测一致。

知人知面不知心，世事便是如此。若能知人知面还知心，则是此生之幸，死而无憾！

“王爷已奔赴前线，现在身处另一个军营。”林熠关切地询问完罗千的情况，透露了另一个消息，“卿空道长现在在木兰马场休养，龙儿也陪着她。卿空道长身体早已亏空，仅给解掉顾大哥身上一半的毒。”

“我相信王爷一定能挺住，龙儿也一定能研制出能解这奇毒的药！”罗千目光坚定，“此前在狩猎场，王爷生擒了好几条稀有毒蛇，放在在木兰马场养着，龙儿是否已在提炼蛇毒血清？”

“你说的没错，龙儿现在正在做此事，这两日颇有进展。”林熠拿出一只质地细腻、清透无比的碧玉手镯交到罗千手上，“顾大哥说，这是他娘的遗物，戴上它，会保佑你平安。”罗千接过，戴到另一只手腕上，眼眶不由得湿润了。

炮火轰鸣，硝烟弥漫，战事在两国交界处蔓延，肆意挑衅的邙军偷袭了罗千他们所在的军营。林熠奉命掩护周边燕国百姓撤离，以避免更大规模的生灵涂炭。左青则带着罗千和蝶依赶往木兰马场。

这几日，蝶依情绪低迷，终日不发一言，但左青和罗千坚持一有空就跟她说话。

“蝶依，日前王爷中了奇毒，卿空道长为他输血后现在还在昏迷，我们去看看她吧！”左青对她说。

消沉数日的蝶依猛然抬起了头：“我不能去。”

“为何？”罗千握着蝶依的手，“听龙儿说，你是卿空道长最喜爱的徒弟。”

从来都是神情冷淡，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蝶依双眸一颤，流下两行清泪：“是我害了师父。”

她哽咽着：“魑魅魍魉，是我炼出来的毒。云昊只对我说他想要燕国皇帝的命，没曾想又害了王爷一次，结果还连累了师父……”

“又？”罗千捕捉到了蝶依话里的不寻常，她抱着蝶依的肩膀，焦急地问，“王爷当年中的毒，你知道多少？”

“七年前，王爷中的无间寒毒，也是我炼的……”她痛苦地摇着头，“后来我才知道，是慕白下的手。那时，王爷刚从昭国归来。”

“无间寒毒是云昊为燕国老皇帝准备的，但慕白却自作主张给王爷下了毒。经此一事，云昊和慕白之间生出了芥蒂。”蝶依神情悲怆，“师父常年为王爷输血，身体亏空得厉害，本来王爷痊愈无望，但龙儿功成，云间派又有了新的圣女血。云昊知道我又开始给王爷解毒，便命我潜伏在王爷身边随时听从云昊召唤。”

“既然无间寒毒是你炼出来的，为何你没有解药？那魑魅魍魉，你有没有解药？”左青有些焦急，“那梦迭香和醉生梦死，又是不是你炼的？”

“梦迭香和醉生梦死是邙国人炼的。”蝶依脱口而出，随即面色苍白，“为让对方死无葬身之地，我没有炼解药的习惯。我炼的所有毒，都仅此一份……纵使这些毒有朝一日也被用到我自己身上，我也无悔。我这双手，本就肮脏。”

“不是的，蝶依！你的双手是救死扶伤的手。你也是当今世上最强的毒师！毒药跟匕首一样，都是武器，既可以害人，也可以救人。你的内心，一直都是向善的！”罗千紧紧地扶住蝶依的肩膀，示意她振作，“你一直在努力弥补自己无心造成的后果。而且我知道，你根本没有告知云昊，龙儿就是新的圣女，否则，此前我和龙儿落入他手中，后果将不堪设想！”

“燕蒙交战，两国高层的精力都在打仗上，云昊势必会借机找上门来。这里没有凤鸣山的迷阵机关，卿空道长危在旦夕。她也需要你！”左青横腰抱起了意志萎靡的蝶依，“你亲手放了王妃，我不认为云昊会原谅你……就让我，保护你一次。”

本来还挣扎了片刻的蝶依，终究放弃了挣扎。他们一起去见卿空道长。

卿空道长，是一位极美的女子。许是体质及功力的原因，虽已年过四十，皮肤细嫩如妙龄少女。睡颜也透露着端庄娴静的气质。

“师姐，我给师父服下了补血药丸，再休养一些时日，师父的身体情况会比我们下山时好不少。”龙儿虽已看出蝶依神情的不对劲，却用往日的语气跟她说话。

“补血药丸？”蝶依被她挑起了话头。

“是专为贫血患者特调的，我亲测有效。之前我献血给王爷解毒时服用过，所以身体恢复得很快。”龙儿道，“师父说，战争无情人有情。待她醒后，我们可随她一起奔赴战场前线，去救治受伤的战士。”

蝶依喉头哽咽。

“我已经向师父汇报过了，我们开的长生堂治了很多病人，师姐是我们最有好的大夫。师父很欣慰。”龙儿看到蝶依动容，又继续道，“也向师姐汇报，龙儿的解毒药研制进展神速，最近研发出的综合强效解毒药可解上千种毒。昨日也研制出了专门针对魑魅魍魉的解药，但还有待王爷的临床试验。若能根治此毒，龙儿便找到了可替代圣女血的人工合成药引。”

蝶依点点头。

卿空道长服用了补血药丸之后，渐渐地，每日可清醒三四个时辰，其余时间又是沉沉睡去。她醒来看到罗千手上的翡翠手镯，便明了了罗千的身份。

“你就是汐知的王妃吧？”卿空道长笑容浅淡，倒是与蝶依有几分相似。龙儿忙着炼药，蝶依借口去帮忙却不愿见卿空道长，这几日罗千都会陪卿空道长说说话。

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卿空道长与罗千在屋外晒太阳，她对罗千道：“欲戴皇冠，必受其重。汐知这些年极为不易，他身侧的人，必是有能力与他并肩作战之人。他认为你是这样的人，你便是这样的人。”

“谢谢道长的认可和教诲。”罗千对卿空道长颇有好感，两人也聊得投机，罗千不见外地说，“不瞒道长，罗千与龙儿自幼相识，后来我俩在京城走散。这些年来，多亏有道长照顾龙儿。”

“也许你我本该早点能见面。”卿空道长微笑着回忆道，“那日晚上，我一看到龙儿便体察到她具有圣女体质，我问她有没有亲人，她说没有。我当场表示要收她为徒，她却拒绝跑掉了。”

罗千忍俊不禁。

“我尾随她跑了一夜，后来她终于跑不动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原来，她找不到她那受了重伤的好朋友了。最后不得已才跟我回了凤鸣山。”看得出来，卿空道长对龙儿也非常喜爱，“原来，她要找的好朋友就是你……跑了一夜，她也证实了自己的确是个习武的好苗子。”

回过头看，若当时龙儿找到了罗千，两人可能从此流浪街头，也有可能是一起上了山。现在的她们便会是与如今全然不同的样子。罗千心想，万一自己当年真上了山，她这武功废柴体质大概只能做做后勤了。她算了算，彼时的自己十二岁，顾汐知十七岁，那时他已奔赴战场，二人也不一定能见上面。命运，还真是奇妙。

“你既是未来的凌王妃，是否听说过凌王拥有前朝神秘藏宝图的传闻？”卿空道长突然正色。

“听说过，但王爷说他没有。”

“没错，藏宝图是不存在的。我猜测是云昊放的谣言。”

“他这是为了陷害王爷，给他树敌？为何道长怀疑是他干的？”

“谣言还有下半句话：只要打破汐知手上的一对四方瓶，藏宝图必将自现无疑。但因无人见过那对四方瓶，无数细作也没有查探出来。后来这个信息就逐渐被人淡忘。”

罗千倒吸一口凉气，怪不得刚与顾汐知相识时，他便疑心自己是细作。她明目张胆地想去摸他的花瓶，是典型的找死。而他竟然放过了她！

罗千不禁暗想，这怎么还套用了武侠小说的情节？倚天剑和屠龙刀相撞能掉出九阴真经，打破成对四方瓶还能找到藏宝图？哦不，可能打破花瓶，会穿越去有藏宝图的地方？思路一发散，罗千就觉得好笑。但是那对花瓶，以后最好藏好，也不要轻易触碰，谁也不知道打碎的后果是什么。

万一呢？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那对花瓶一直没有凑齐，后来才又重归完整……但是，蝶依见过。”罗千若有所思。

“蝶依是个好孩子。”卿空道长唏嘘，“她的事，我与汐知或多或少知道一些，他为云昊做事，却能坚守本心，不做害人之事。可是，云昊强加于她的复国使命，对她来说就太沉重了！”

然而，对于蝶依，卿空道长点到为止，并没有提及她的身世。卿空道长继续方才有关花瓶的话题：“我之所以怀疑谣言是云昊所为，是因为他对汐知的母亲觊觎已久，在窈窈出嫁之后也不曾死心。那对花瓶是云悠和窈窈的定情信物，也是除你手上的玉镯之外，汐知爹娘给他留下的唯一物件，但此事鲜有人知晓。这个谣言的细节所指很明显，便是毁了见证云悠和窈窈爱情的一切……”

正聊着，两人身后的屋顶处，忽然传来一阵打斗声。罗千抬眼望去，竟是云昊带着数十个黑衣人飞身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