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政哪好意思说自己将他说成了男宠,没有答他的话,只道:“吕不韦注意到你了。”
“我?”嬴政想到有这一天,却没想到会是这个时机,道:“你们方才都在谈我?”
“嗯。”秦政坐到了他身边。
“他如何说?”嬴政问他。
秦政避开了他们所谈,道:“得让你找个地方躲躲。”
“为何?”
“他字里行间都有要为难你的意思。”
嬴政被他这两句话带偏,果然没再注意他们谈了什么,关注起了自己的去向,于是道:“他既然有这个意思,那我就更不能从你身边走开了。”
秦政揣摩了一下他的意思,又觉得有理。
吕不韦既然能挖出他的存在来,就一定在宫中有眼线,自己不管把他送哪去,吕不韦多少能得到些风声。
“我在你身边,他尚且不敢明目张胆对我怎么样,”嬴政觉得今日的甜瓜格外好吃,拿了一块塞进了秦政嘴里,道:“若是去了宫外,他哪天派人将我绑了去,我想求援都无门。”
“去蒙家都不行?”
“蒙将军尚且在外征战,”嬴政道:“蒙家剩了蒙武,权势比不过吕不韦,去那还不如待在宫内。”
“好吧。”秦政咽下去那块甜瓜,也觉得好吃,又拿了一块,问他:“那还是待在我身边,可之后该怎么办?”
“我也不能百般护着你。”
嬴政倒是不太担心,至多本月下旬,那边蒙骜连战连捷的战报就会送来,届时当着朝臣应允给吕不韦加封地,此事板上钉钉,平息了吕不韦的一番怨气,他也就不会逮着自己不放了。
于是道:“我知。险中求胜吧。”
秦政却觉得有些太冒险了,只是当下又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暂且也只能如他所说。
“你怕不怕?”秦政忽而问他。
见他嘴里空着,嬴政又拿一块甜瓜给他喂了过去,盘中此时也就只剩最后一块了,回道:“有什么好怕的?”
秦政道:“你就不怕我将你交出去啊?”
“你这不是没有交出去吗,”嬴政笑道:“还想方设法要护我。”
被他点破了心思,秦政不说话了。
片刻后,又小声道:“现在护你,以后就说不定了。”
“我知。”嬴政拿了那最后一块甜瓜,又往他嘴里去。
刚碰到嘴边,秦政见他都给自己吃,又见是最后一块,道:“你也吃些。”
“我方才吃过了。”嬴政直接怼进了他嘴里。
秦政却只咬了半块,又给他推回去,倔道:“你吃。”
嬴政不知道他在倔什么,明明想要他吃再叫人上一盘就是了,拿着这被他咬过的半块,很是无奈:“又不是没有了。”
秦政把着他的手,硬是将这半块塞进了他嘴里,随后道:“不许嫌我。”
原来他觉得自己不吃是因为已经碰了他的唇。
嬴政觉得好笑,本是同一体,哪有嫌弃不嫌弃一说。
清凉的汁水入喉,嬴政咽了下去,道:“怎么会嫌你。”
“你不介意吃他人已经吃过的东西?”秦政问他。
以前别人吃过的东西也不会出现在他的餐盘上,嬴政也不知道自己介不介意,道:“可能吧。”
“什么叫可能?”秦政不满,道:“你必须要介意。”
“那你方才……”
秦政打断他,道:“当然是除了我。”
小小年纪占有的心思这么强可不好,嬴政道:“你怎么什么都要我独你一份?”
秦政直言道:“因为你是我一个人的。”
这话未免太过暧昧,嬴政反驳他,道:“哪有人会一直是另一个人的。”
可转念一想,他们本算作一个人,能永远属于自己的,也只有自己了。
这话却只能在心底想想,嬴政没有宣之于口,秦政于是道:“至少现在是。”
“好吧。都依你。”嬴政拗不过他。
话题越扯越远,秦政这才想起来是要决定他的去处的。
现在看来,他还是留在自己身边最为稳妥。
可这个稳妥只是相对而言,这次他私下来找自己,下次,若是在朝堂上提及,当着众人的面,就不会这样轻易就蒙混过去了。
恰在这两难之际,那边赵姬过来寻他,说自己实在受不住暑气,想去寻一处避暑的地方。
本是件小事,可赵姬直言自己想去雍城。
雍城是秦国故都,她如今已然有了些自己的势力,却不怎么明确站在秦政这一边,先前又与吕不韦联合,没少给他添乱。
近来刚对吕不韦发难,她就说自己想去秦国故都,秦政难免多想。
历经三年,他对这个母亲虽说不至于全然失望,但也渐渐失了三年前对她的信任。
难道是吕不韦为她出了此计,让她离开都城,避开自己的视线,在旧都发展他们的势力?
不管怎样,还是要小心提防,秦政当即拍板,决定他也跟去雍城暂住一旬。
不仅可以看她到底要如何动作,还可以借此让崇苏跟着他一同去避避风头,一举两得。
朝政也无需担心,有三股势力互相制衡,短时间内不会出什么乱子。
嬴政对他的决定没什么异议,为他准备车架,即日启程。
不过他心里清楚,赵姬去雍城,本就是不会有什么打算的。
吕不韦既然脱身,就不会在同一件事上栽两次,也就不会在这风口浪尖还与她有什么联系。
只是得她盛宠的嫪毐,日后却会仗着她的权势为非作歹。
此去雍城,暂且是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可秦政明显还是为了他去走这一趟,毕竟不能辜负他的一番心意,去一趟影响也不大,也便没有言什么其他。
都城这边有什么事情,有扶苏替他盯着,若是发生了什么事,回来一问他就都清楚。
想到扶苏,听闻他最近都不怎么待在蒙府,而是和蒙家那两兄弟常常往王龁府上跑。
这三年,他们三人和王龁家那个姑娘逐渐打成了一片。
近来王龁病重,几人去那想来是为了帮着那个姑娘照料王龁。
只是再怎么用心照顾,王龁年老,怕是也活不过今年了。
嬴政只记得他死于自己即位后的第三年,什么时候却记不清了。
而那个姑娘,嬴政依稀记得她好像嫁给了哪个武将之家,之后便没怎么听过她的消息,久而久之,也就忘了个彻底。
现在想起来,王龁一家自他去世以后,也便这样没落了。
不知道在这个世界,会不会有所改变。
只是这不是他要关心的事。
最迟是明年,他便要拿到官职,而后进谏,让秦政着手准备攻六国的事宜了。
仪仗备好,一行人也就出发了。
雍城环水,避暑确实是个绝佳之地。
此地民众听闻秦王要来,都夹道欢迎。
若是在前世,此时吕不韦在民间的声望要比自己的大。
只是秦政回秦那段在民间口口相传,形象太过深入人心,以至于人们记到了现在。
加之吕不韦与赵姬苟且之事传出来,雍城都是老秦人,自是厌恶他的行径,对这位受控于他之手、年纪尚轻的秦王又加上怜惜,街道边呼声很是高昂。
秦政听得高兴,一路上却无人分享。
不同回秦时崇苏与自己同乘,此时他只能跟在车架后边,在那一堆侍从里远远跟着。
渐渐地,他也就觉得没意思了,一路无话,直到落架于旧时宫殿。
他此前从未来过雍城,但雍城作为秦国国都长达三百余年,几尽占了秦国历史的一半。
直到现在,即使都城迁去了咸阳,很多重要的活动也是在此进行,就是以后自己正式加冕,也是要来雍城的。
同样,也是因为雍城对于秦人是一个重要的根据地,秦政才会担心赵姬与吕不韦会对此城有什么图谋。
就算没有图谋,此次自己带了些人来,安置在此处,在此城中埋下些自己的人马,总是好的。
此次初来,见到数代国君为政的地方,他不免有些兴奋。
即使是旧时宫殿,此处也保存完善,气势恢宏。
秦政甫一进去,首先就是扑面而来的历史沉积感,秦国那近半的历史,像是在他眼前铺开了一样,祖辈的面容虽不清楚,却好像一个个站到了他面前,通过宫殿中的一草一木,为他诉说着秦国的每一段过往。
而嬴政就在他身后不远,走过一生的秦王,见这个尚未完全长大的□□望着这座宫殿满眼都是欢喜,也带上了些笑意。
以前日日在咸阳宫,对咸阳宫熟悉至极,来到这个世界,就算是再次回去,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只是先前的世界,自己除去那次加冕回来了雍城,日后便少来了。
此时一见,就如见故人。
故地重游,原是这样一种感觉。
他望着有些欢脱的秦政,内心有些柔软。
又望去苍穹。
若是先祖有灵,若历代秦君正看着他们,那就请保佑日后秦国长久。
让这位□□,能不要像自己那般殚精竭虑一生,最后还保不住一手建起的王朝。
想着,秦政忽而回头,道:“寡人要去宗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