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一睁眼就看见尊上坐在不远处托着头盯着他，目光中含着探究之色。他撑着身子坐起来，“尊上怎么在这里？”
“本座在自己的殿寝有什么问题吗？”
嗯？？尊上的寝殿？水月抬头，又是熟悉的华美纱帐，他怎么会到尊上的侧殿来？
枫夜看出了水月的困惑之色，嗤笑一声，“本座一觉醒来不仅出现在自己的侧殿，全身的修为也都到了你身上，你说说这是为何？”
水月有些惊愕，他轻咬下唇向自己的丹田中探去，内息充盈，经脉流畅，红色的脉流甚至隐隐有成漩涡的趋势。
尊上的修为怎么到了自己这里，还与自己十分亲近？水月抬起有些湿润的眸子望向枫夜，后者正好整以暇地看着水月。
枫夜突然靠近了水月，用双指挑起了水月的下颌，“你想不想知道原因？”
水月愣愣点头，虽然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尊上想做什么，但这是尊上，总是不会错的。他用信任真挚的目光看着枫夜，“尊上要水月做什么？”
枫夜退开了身子，脸色淡了下来，“随我去后山。”他说完就径直转身离开，根本不给水月一点收拾的时间，也不记得水月只是一个血脉低贱的残魔，根本没有辟谷的能力。
深秋，枯黄的叶落了满山，远眺过去，另一座山头的尖处有薄薄的雪色。
水月捂着胃深吸了口气，擦擦额上的薄汗，缓了缓眩晕和恶心感。
咚——
一截枯枝绊倒了艰难行走的水月，他咳了两声，摸摸自己肿痛的膝盖，模糊的目光望向前方那个从未回头的玄色身影。
真疼啊........
水月费力地从地面起来，匆忙又狼狈地跟上枫夜，他看见枫夜走到一处地势平坦的地方停了下来。
暗黄的土色地面被人用晶石摆成了一个奇异的阵法，冰蓝色的灵气涌动，在八角形的阵中漩成了一面近乎水镜的灵力屏障。
枫夜看着地面面色有些凝重，巽位的晶石被动过了。
水月颠簸着慢腾腾挪过来，这是，阵法？
他有些好奇地看着枫夜，“尊上竟然还会阵法吗？”
他知道尊上一手剑术出神入化，以杀止乱，杀伐入道，只是从前不知道尊上竟然还会道修们的阵法，他用晶亮的眸子看着枫夜，满是惊讶和崇拜。
枫夜被他看得不自在，他偏过头避开水月的注视，语调悠远，低沉的嗓音带着说不出的怅惘，“是一个故人教我的。”
水月看着尊上渺远出神的目光，心中有些酸胀，“是对尊上很重要的人吗？”
“是”，枫夜转过头看着水月的面庞，目光缱绻又怀念。
水月低垂着头，未曾看见尊上那几欲将人溺毙的眼神，他听到枫夜的回答，好像顺着胃中已经平复下去的灼烧感又爬上了喉，他看着地上精妙高深的阵法，自卑深深地萦在心头。
他想问那人是谁，可是张了张嘴，终是无言。
无论是谁总归是比他这个血脉低贱的残魔要好的，不是吗？
他深吸了口气，将话题引到眼前的阵法上来。
“所以这阵法是做什么的？”
“此阵又名回溯之涧，可以回溯半月内魔界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发生过的情境。”
枫夜目光淡淡地瞥了水月一眼，直接让水月烧红了脸。
又是这样的目光，他捏紧了身旁的衣袖，强作镇定，“那，那它现在是被破坏了吗？”
枫夜嘴角未动，挑了挑眉，“你怎么看出来的？”
“我，我直觉这里这颗晶石的位置不对。”水月有些讷讷。
“不错，巽位的晶石被动过——谁！”
枫夜话未说完径直从空中召出了一把长剑，赤金色的流光划过水月的眼，让他觉得莫名得熟悉。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那把通体赤橙的剑，原来传说中的青霜剑居然是如烈火一般的霸道热烈。
尖锐而刺耳的鸣叫声划过耳边，水月只看到一大片雪白将秋日的晨空遮蔽，霜色直直冲着他们过来。
这是？
方才见到的在另一座山头的雪色？？
水月震惊不已，像是被吓傻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一股力量扯着他离开了原地，待他反应过来之时，那道玄色的身影已经赴向空中与那群雪色的妖兽打了起来。
赤色的气浪斩过，带着纯金色的流光，如同走向末路的泣血凤凰，孤注、决绝。
尊上的剑法，竟然是这样的吗？如此孤绝，不留生机的剑道。不知为何水月心中泛起一阵又一阵难言的气闷，他缓缓摸上自己的心口。
尖锐冰寒的气浪扑面而来，水月抬起头，瞳孔骤缩。通体乌黑的鸟形妖兽伸着尖利的爪子朝他飞来。
铛——！
地面不知何时立起了金色的长柱，阻拦了乌黑妖兽的来路，那妖兽的爪子触碰到金色仿佛被狠狠烫着了，尖利的叫声让水月忍不住捂上了耳朵。
他抬眼看去，只见尊上手握青霜，骨节分明的手握着赤金色的长剑，行云流水间击退了那群背部霜白的鸟，而后挽了个剑花，手腕翻转间在地面形成了一个由剑尖的火溢出的火色流光形成的巨大阵法，烈焰翻涌。
水月这才惊觉，方才尊上不仅是击退那群妖兽，还将内力覆在剑尖，以剑锋所划之处一一连接，竟是一个人直接在原地结阵。
可是尊上的修为不是没有了吗？
他担忧地向枫夜望去，却见人闲庭信步一般走向了那乌黑的妖兽。
晨色的金芒自东边而来，悄悄地蹭上了枫夜的衣角，将他玄色衣袍上的暗纹映亮，衣袖边的滚金仿佛也在与那金芒相呼应。
他看着枫夜用滴血的剑尖挑起了那妖兽的头，语调平淡，“是你这小畜生动了我的阵？”
妖兽卧在原地，没了刚刚的暴躁之感，它乌黑豆大的眼向上翻着，像是要给来人一个大大的白眼，翅膀斜斜地收在身侧，一副摆烂之态。
那神情就像在说，别磨磨唧唧的，给爷个痛快，大不了让你们吃席。
水月不禁被逗笑了，这妖兽长得奇丑无比，这幅作态真是说不出的滑稽。
枫夜听见了水月的笑声，他没有回头，只是剑锋又向妖兽的的皮肉递进了一寸，那妖兽吃疼，嘎嘎地乱叫了起来，扑腾着翅膀，溅起了不少乌黑油亮的羽，活像一只公鸭。
【老子的毛！！啊啊啊啊！！！我与你誓不两立！！别薅劳资的毛！住手啊！！要秃了——呜呜呜呜】
水月震惊地睁大了眼，活像一只受了惊吓睁圆了眼的猫。
他他他会说话！可是他不是没有修炼出人形吗？从没见过这种阵仗的水月将目光放到了枫夜身上，而后者似无所觉，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所以，这是自己幻听了？
他看着尊上蹲下身子，面带笑意收了身侧的剑，掐住了妖兽的脖颈，“别逼我说第二遍。”
随后松开手，神情冷漠，“丑东西，负霜鸟性情温和，从来不主动伤人，如今倾巢而出，所以——”枫夜停顿了下，“是你动了我阵法里的晶石窥探负霜鸟蛋的位置。”
黑色妖兽转了转豆大的眼珠，扑腾起了翅膀。
【是啊是啊，就是我——有本事你把我削秃啊！】
水月清楚分明地听见妖兽不怕死地挑衅着枫夜，他又看了眼枫夜的脸色，尊上好像真的听不到这妖兽的声音。
他看见尊上眯了眯眼，分明是动怒的模样，于是他偏过了头。
朋友，你不会秃，但是你可能会死。
没有听到意料中的惨叫，只感觉到一个重物砸在了地上，他回头一看。
男人紧闭双目面色苍白地躺在地上，唇角血迹缓缓流出。
尊上？！
他惊恐地跑过去，将倒在地上的人扶到怀中，尊上这是怎么了？
水月抖着手摸上尊上的脸，又探了探他的脉，内息混乱经脉逆流，是走火入魔的征兆。
【哼哼哼，叫你薅小爷的毛，被反噬了吧，活该。】妖兽得意洋洋，在金色立柱围起来的阵法中悠然自得地坐着。
这些灵物妖兽生于自然，自小便学的是各种保命的能力，方才那般不怕死地挑衅尊上定然是看出尊上是强弩之末，说不定........他甚至看出了尊上那时毫无修为。
水月直视着妖兽，“你知道怎么回事对不对！”
【哇啊啊啊啊，吓死鸟了！】妖兽的眼睛咕噜噜转着，【你能听到我说话？】
水月揽着枫夜肩头的手收紧，他对妖兽点头，“你知道尊上他现在是怎么回事吗？”
妖兽下意识地点了下头，随后又将头高高扬起，撇过脸，【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救了他，他醒了又要杀我。】
水月抿抿唇，“可是你现在也被困在阵里走不掉，你告诉我怎么救他，我保证，他醒了不会杀你的。”
妖兽拍了拍翅膀，想了想同意了。
【那你过来，我教你。】
水月本来是抱着希望并不确定妖兽是否真有救人的能力，看着妖兽这么容易就同意了，他反而不确定了，这大黑鸟靠得住吗？
【你什么表情，你看不起小爷！小爷可是九尾！！九尾你知道是什么吗？】
水月诚实摇头，“没听说过。”
【你你你，算了，你能听到我说话也算是有缘分，你过来点，我跟你说怎么救他。】
“好！”
九尾鸟从自己身上啄了根乌黑透亮的羽毛给水月，“传功会吗？”
水月继续摇头，九尾略带鄙视地看了眼水月，“那你把这根羽毛放到他怀里，抱着他睡一觉就好了。”
水月的脸唰地通红，“睡，睡一觉？”
这太离谱了，怎么，怎么睡一觉就会好了？
九尾打了个呵欠，有些不耐烦。
【小爷的毛可是最安魂的好吗？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逮着小爷的毛薅？你和他抱在一块，抱紧点，体内功法运转，以羽毛为介，也就算传功了。】
“所以尊上是神魂不稳？”
【嗯嗯，嗯？你才知道他神魂不稳吗？】
水月垂下眼眸，神情失落，片刻后才低声道：“我，修为很低，看不出。”
【...........】
水月抬头一看，九尾已经撅着鸟屁股睡着了。
他回过神将枫夜放在地上，轻轻拍了拍他衣角的尘屑，吃力将枫夜背到身上。
*
水月背着人到了一个山洞，找了块干净的地方，脱下自己的外衣铺在上面，然后将人仔细小心地靠在那里。然后坐在一旁托着腮凝望着人。
半晌，他想起了什么，拿出了那根羽毛，乌黑锃亮，光滑柔顺，水月有些怀疑，就这样的一根羽毛也可以治神魂不稳吗？
水月想起九尾说要两人抱在一起睡觉，他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红霞从耳根爬上，蔓延到白玉的脸颊。
他本就生得明艳昳丽，此时红着脸，湿润的乌眸上方，浓黑细密的羽睫轻颤，活脱脱一副英雄救美后美人要以身相许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并没有九尾的九尾大爷在偷鸟蛋后开始睡回笼觉了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