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
高兴有人带他去医院,还帮他垫付了医药费。
不高兴这个人是他的死对头权行。
他迟疑了几秒,隔着电话说了一句:“谢谢。”
还没等权行说话,云征又补了一句,嗓音低低的,似乎不太情愿:“我没想到是你。”
如果真是权行送他过来的,那他被打成那副惨兮兮的样子,权行肯定看见了。
一想到这,云征就觉得自己没脸再见他了。他落魄的样子不想被别人看到,尤其是权行这个人。
权行轻笑了一声,嗓音很是慵懒:“蛮客气的嘛。”话锋一转,又问道:“身上的伤好点没?”
“好多了,谢谢。”云征站在窗口旁边,看着来来往往缴费的人,觉得这一切好像有点不太真实。
他深吸了一口气:“住院费我现在付你,转账还是现金?”
“先欠着吧,我不着急。”权行的声音很是好听,有一种独特的蛊惑人心的魅力:“或许你还可以选择别的还款方式。”
“什么方式?”云征愣了愣。除了转账和现金,还有别的付款方式?
“以身相许咯。”权行忽然笑了笑,也不知道他的话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云征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瞪大眼睛,没忍住喊了出来:“以身相许??!!”
周围来来往往的病患在这一瞬间全都看向他,脸上带着好奇和探究的表情。
云征的脸红了好几个度,他忍着痛走到一处偏僻的角落里,压低声音问:“你这玩笑开的有点过了吧?”
权行点了一根烟,慢悠悠的抽着。语气跟之前没什么变化,一样慵懒散漫:“不好意思,我这人就是喜欢开玩笑。”
云征差点一口老血吐出来。他很着急,坚持要今天还钱:“你现在在哪?我把钱当面还给你。”
不知道为什么,权行一点都不着急:“你伤养好了?你就急着找我还钱?”
云征当然不想这么着急,而且他身上也没这么多钱。要想一次性全部还清,还得回自己家一趟。抽屉里放着以前存的几千块钱。
主要是他不想欠着权行的,这样总觉得自己占了下风。
他态度依然很坚决:“你说个地点,我一会儿过去。”
权行沉默了一会儿,这才说道:“来我店里吧,还记得路吗?”
“记得。”云征怎么可能会不记得?他淋了暴雨,变成落汤鸡的时候,权行收留过他。
从家里拿了钱之后,云征直奔修手机店。
路上,他就感觉天气不对劲。
空气异常闷热,热到喘不过气来,一点凉气都没有。天空上一片一片的乌云正在慢慢汇聚,似乎有下雨的征兆。
莺城就是这样,一会儿大晴天,一会儿暴风骤雨。天气变得很快,像有多重人格似的。
云征赶到修手机店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半了。
店里跟之前来的那次一样,黑黢黢的,一看就知道没在营业。
他摸着黑走进店里,每走一步都很缓慢,生怕撞到什么东西。结果还是不小心撞到了旁边的沙发。
他身形不稳,顿时整个人扑倒在了沙发上,跟沙发来了个亲密接触。
云征吃痛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么一撞,大腿上的伤口刚好撞到了沙发的扶手上,他一瞬间体会到了酸爽的感觉。
“擦。”他骂了一声,挣扎着想起来,却发现腰上疼得很,使不上什么力气。
没办法,他只好以一种奇怪的姿势趴在沙发上,看样子很是滑稽。
权行听到楼下这么大动静,匆匆走下来。
打开灯的那一瞬间,就看到云征正背对着他,跪趴在沙发上。头别扭的扭到一旁,仿佛被吸血鬼吸干精气似的,有气无力的倒在那。
“你……”权行走到云征面前,左看看右看看,上看看下看看,越看越觉得他的姿势很搞笑。
他忍不住笑了笑:“这是怎么了?被掏空了?”
云征狠狠瞪了一眼权行。这姿势很是屈辱,他不得不仰头看着权行的脸:“搭把手,扶我起来。”
权行没有出手,他仍站在那笑,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平时看你挺厉害的,怎么这会儿开始求人了?”
云征咬了咬嘴唇,努力挣扎着想起来,结果还是起不来。
他就知道权行不是个好玩意,赶在这种时候趁机刁难他,逼迫他服软。
他没好气的开口:“不帮算了。今晚我就趴在这,你想轰我走我都不走。”
权行又笑了一会儿,这才伸出手,一把揪起云征的胳膊,扶着他勉强站了起来。
肢体接触的那一刻,两个人都有些尴尬。
云征好不容易站稳,立马把手中的袋子一丢,丢到了沙发前边的茶几上:“2812.5元,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数数吧,不够再补。”
权行接过袋子,随意看了几眼,然后从袋子里拿出一盒创可贴,问道:“这是干嘛的?”
云征白了一眼权行,创可贴还能用来干嘛?当然是贴伤口的。
他轻咳了一声,声音低低的:“给你的。你胳膊受伤了,需要这个。”
中午他返回药店,买的就是这个东西。
可惜打架打的太猛,那一大袋子感冒药和创可贴早就被踩了个稀巴烂。
不得已,他只好去药店重新买了一盒。
权行露出诧异的目光。
他抬头看了一眼云征,又看了看自己右胳膊上的伤口,心里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奇妙感觉。
“谢谢。”他把创可贴放在桌子上,推给了云征,然后开口拒绝:“不过我的伤快好了,不需要这个。”
云征愣了一下,又把创可贴推给了权行:“买给你的。现在用不着,以后或许用得着。”
权行见此,又把创可贴推给了云征,继续拒绝:“比起我,你现在更需要这个。”
云征忍无可忍,心里的小火苗顿时窜的很高:“我专门给你买的,谦让个什么劲啊?”
他打开创可贴的盒子,抽走了其中一半,然后把另一半推给了权行:“我一半你一半,这总行了吧?”
权行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云征叹了一口气,突然觉得自己刚刚发的那一顿无名火,有些说不上来的可笑。
他看了一眼权行:“既然钱已经还清,那我就先走了。”
一边走一边还在诧异为什么这次一来,修手机店跟上次相比,大不一样了。
前台两台显示器只剩下一台,家具没以前的多,就连手机用品,墙上也没挂多少。整个店显得特别空旷。
该不会要倒闭了吧?
云征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上次来的时候还好好的,这次怎么变成这样?这才没过几天吧?
不过倒不倒闭,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云征朝着店外走去。
“等等。”权行忽然出声叫住了他。
“干嘛?还有事?”云征回过头来。
权行眼里充满探究:“你是怎么招惹上钱勇那伙人的?”
“钱勇?”云征愣了一下:“谁是钱勇?”他脑海里反复搜索钱勇这个名字,但是却一无所获。
“就今天打你的那伙人,领头的那个。”权行有些意外。
他还以为云征跟钱勇有什么过节,但是看样子,云征好像并不认识钱勇。
“你认识他?”云征有些惊讶:“你怎么会认识拿着刀的?”
权行并没有回答。他走到云征面前,居高临下的注视着他的眼睛,眼神深邃似海:“给你个忠告。”
云征急忙抬起头。权行靠近他的时候,衣服上带着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沐浴露的清香。深沉中带着一丝蛊惑,让人不由自主想要靠近。
“什么忠告?”他稳了稳心神,惊讶自己竟然会对一个男人产生越界的想法,顿时暗骂自己傻逼。
权行轻笑了一声,看似吊儿郎当,实则很认真的说:“钱勇你惹不起,别轻易招惹他。他进去过。”
云征瞪大眼睛。进去过是什么意思?是进过局子吗?
他没有再问,不过心里已经知道个大概了。
他跟钱勇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一个只要他努努力,自己不放弃自己,就能摸得到未来。
还有一个只要稍稍不慎,任凭自己堕落,就能跟着他一同坠落地狱。
云征觉得自己没什么再待下去的必要了。钱也还了,谢也道了,该是走的时候了。
“我走了,改天见。”云征朝店外走去,这次权行倒是没拦他。他走到门口,快要消失的时候,说了一句:“还有,谢谢你今天救我。”
“客气。”权行在背后说了一句。
走出店外,云征就感觉头顶湿湿的,狂风夹杂着泥土,往他脸上吹来。
刚刚那种不好的预感果然应验了。他伸出手,掌心向上,不一会就被雨点打湿了。
他暗骂一声,出来的太急,忘带雨伞了。
于是急匆匆赶回店里,看到权行站在楼梯上,正往楼上走,急忙叫住了他:“那个……”
“怎么了?”权行停住了脚步,回头看向他。
“有多余的伞么?”云征有些别扭,早知道出门看一下天气预报了。
“有。”权行忽然狡黠的笑了一下。
云征看到权行这个表情,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想立马掉头就走。
果然下一秒,那种不好的预感实现了。
权行嘴角微挑,嗓音很是慵懒:“伞可以借你,不过有个条件。”
“那算了。”云征面无表情的往外走。他就知道权行不会轻易把伞借给他。
“你就不问问是什么条件?”权行在他身后大喊:“还是说你又想淋成一只落汤鸡?”
云征冷哼了一声,没说话。
心里却想着:变成落汤鸡也比在你面前服软强!
权行走到他面前,伸出修长的食指比划了个一:“一个条件,做得到的话就把伞借你。”
云征还是没出声,直勾勾的眼神瞪向他。
权行忽然笑了:“请我吃一个星期早饭,我就把伞借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