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行有些意外的抬起头：“你怎么知道？”

“听说话声能听出来。”云征又喝了一口茶，低头轻声笑了笑：“实不相瞒，你是我认识的这么多人中，普通话最标准的一个。”

权行哦了一声，看着云征没出声，眼神深邃迷人。

云征按捺不住好奇，出声问了一句：“怎么会跑来离贝市这么远的莺城？”

贝市是一线大城市，跟莺城这种十八线小城市相比，大了不止一点点。

云征实在想不通，权行放着好好的贝市不待，非要来这么远的南方。

两千多公里，这得跨越大半个China了吧？

权行忽然笑笑：“因为我就是莺城人啊。”

“？”云征有些意外，却听权行继续说道：“我出生在莺城，却是在贝市长大的。所以说，莺城算是我的半个故乡。”

“哦，这样。”云征还想再问，为什么不在贝市继续待着，突然回莺城发展，老板就把饭菜端了上来。

“谢谢。”云征接过餐盘。

“吃过他们家的饭吗？”权行咬了一口包子，开口问道：“我可是特意带你来老字号吃的。”

“没吃过。”云征摇摇头，有些好奇：“你怎么比我要还了解这边？难道你不是刚从贝市过来的？”

权行用勺子舀了一勺排骨汤，放在嘴边吹了吹，眼神复杂：“十年了。”

“什么十年？”云征忽然抬头，对上了权行深邃的眼睛。

“我说。”权行喝了一口汤：“我来这十年了。”

“啊？”云征愣了愣，忍不住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你的意思是，你从贝市来莺城，已经十年了？”

权行点了点头。

这下倒让云征有些意外了，他还以为权行刚从贝市转过来的。

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没说话，安静的吃着饭。

“为什么突然办理出院？”安静了几分钟之后，权行突然开口问道。

“刚不是解释了么？”云征也抬起头来：“我住不惯病房。”

“只是这个原因？”权行继续问：“之前看你一个人跑去兼职，是不是缺钱花？”

云征不想谈论这事。不过权行倒也没猜错，他就是缺钱。

他吃了一口面，没说话。

权行只当他是默认了。他想了想，又说道：“如果缺钱的话，我倒是有个办法。”

云征忽然笑了笑。他有预感，一定不是什么好办法。

但这次他却猜错了。

只见权行掏出手机，从通讯录里翻出两个电话号码，递给云征看。

“什么意思？”云征愣了愣，看了看这两个电话的备注。一个是游乐场郑先生，另一个是陈青柚陈老师：“这两个人怎么了吗？”

权行收起手机，看着云征说：“如果缺钱的话，可以找他们做兼职。一个是去游乐场当工作人员，另一个是帮初三学生做家教。”

云征有些惊讶，他盯着权行一直看。

权行还以为他不相信这些兼职，解释道：“你放心，不靠谱的我不会介绍给你。”

“不是。”云征突然出声：“你为什么要帮我？”

权行笑了笑：“同桌之间，互相帮忙不是应该的吗？”

“只是这样？”云征有些狐疑。

“那你以为怎样？”权行反问道，他左手拖着下巴，饶有兴趣的看向云征。

“没有怎样。”感受到权行炙热的眼神，云征忙低下头，喝了一口汤。

这顿饭吃的很饱，云征走出店外的时候，肚子撑得差点走不动路。

他看了一眼跟着他一起出来，站在他身后的权行：“那……明天见。”

权行忽然叫住了他：“不加个微信？同桌？”

云征本来懒得加微信，加了应该也没什么好聊的，但是权行都说了，不加就有点尴尬。

于是他只好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扫一扫：“那我扫你。”

权行很配合的打开手机界面，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轻轻捏着手机的边缘。

云征犹豫了一下，没忍住说道：“你这手适合弹钢琴。”

“是吗？”权行忽然嘴角上扬：“改天弹一曲让你听。”

看着云征发来的好友申请，头像是一个人面朝蓝色大海的背影，仔细看应该是他本人。

ID只有简单的一个字：云。

他立刻点击同意，云征的手机随即跟着震动了两下，提示对方已同意你的好友请求。

云征看了看权行的ID，低声喃喃：“c，h，i，l，d，e。childe，小孩？”

“公子。”权行轻笑了一声：“你少看了一个e。”

“哦。”云征有些尴尬，其实他英语不怎么样。所有科目中，他学的最差的就是英语。

那天于崇丽让他当英语课代表，说实话他蛮震惊的。只当是于老师认为他总成绩好，才让他当这个英语课代表的。

不然以他的英语成绩，想当这个英语课代表，只有两个字：不配。

他看了看权行的头像，是一张黑白的动漫照，男主人公45度角仰望夜空，显得很是孤寂。

“你看动漫？”云征出声问道。

“偶尔看。”权行一边回答，一边从通讯录里找出刚刚那两个做兼职的电话号，给云征发了过去。

云征看到聊天页面闪了闪，原来权行加他就是为了发这个。

不过想想也是，刚刚权行只给他看了通讯录一眼，就迅速收回了手机。

那么短的时间，根本记不住这两个号码。

权行一副目的达成的样子，开口笑了笑：“明天见，同桌。”

云征点了点头。

回到自己家后，云征也不知道该干什么。

家里空荡荡的，没有一点人气。他一个人待在屋子里，总有一种全世界都灭亡，只有自己还活着的错觉。

说是请了三天假养伤，其实根本无心去养。

如果按医生的医嘱，他最好接下来几天一直卧床休息，什么都不干比较好。

但他不是一个能闲的下来的人。

想了想，他掏出几张已经积攒了很久的数学卷子来做。

看着上面熟悉又陌生的题目，云征恍若隔世。

如果父母还没去世，他现在应该还在1班，每天面临高强度的学习。

就连上下学途中，都得趁机背几首语文古诗词，几个数学公式，几篇英语课文，生怕落后他人。

1班的氛围就是这样的。

数学课上，你只要低下头捡笔，再抬头连老师讲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其他课同理。

各科老师讲的飞快，讲完立马发卷子测试。成绩不好的要被约谈，严重的直接叫家长。

云征的运气很好，从没被老师“特别关照”过。

现如今，他被分到5班，说不难受是假的。

毕竟曾经那么努力过。

可父母去世之后，那段时间他整天以泪洗面。别说无心考试了，无心活着都有可能。

曾经辉煌不代表以后一直辉煌下去。云征叹了一口气，看着卷上忽然卡住的一道题，忍不住发呆。

没有父母的字字叮咛，没有老师的敦敦教诲，人的自制力轻而易举就会被击垮。

云征硬着头皮做了两张卷子之后，实在是做不下去。

他总是想掏出手机来玩，甚至想喝醉麻痹自己，总之跟学习有关的事他此刻一点都不想与之沾边。

给谁学呢？

给父母学？父母都不在了。

给老师学？老师也不管了。

给自己学？算了吧，自己都不想学。

云征心里烦躁，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来抽。

烟丝点燃的那一瞬间，打火机啪嗒一声，在安静的房间显得特别突兀。

云征叼着烟，吸了一口，忽然肩膀止不住的颤抖。

紧接着，他把烟摁进桌角的烟灰缸，一头趴在桌子上，捂着脸低声啜泣起来。

这个家，冷清的让人战栗。

片刻后，他面无表情的抬起头。把烟重新点着，一边抽一边强迫自己再做两套卷子。

没人管他，他只能靠自己。

像是“征征，早饭别忘了吃”，“征征，作业别忘了做”，“征征，好好学习，以后才会有出息”，这种父母悉心嘱咐的话，他这辈子再也听不到了。

好不容易熬过下午，到了傍晚。

云征走出房门，看了一眼冰箱，什么都没有。

以前老妈总是喜欢屯酸奶，经常买一大堆各种口味的酸奶放在冰箱里。

肚子饿的时候，先喝个酸奶压压饿。

再不济还有提前做好的便当，饿了拿出来放到微波炉热一下就行。

云征叹了一口气，打算出门买菜。

菜市场人真的挺多的，尤其是下午五六点，大爷大妈们全来抢菜，手里拿着各种塑料袋以及能装得下一整个人的筐。

云征穿梭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着旁边绿油油的青菜，新鲜的活鱼，还有诱人的水果，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吃什么好呢？

云征犹豫了半天，在狭窄的过道来回转悠着，忽然目光集中在一个人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能碰到他。

明明上午刚刚见过的。

云征迅速低头，把刚刚买的一大袋橘子挡在脸跟前，头也不抬的一个劲往前走。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云征？”权行有些意外，他朝这边走了过来：“你也来买菜？”

云征呵呵干笑了几声，责怪权行眼神太好。

这下再装看不见已经不行了。

没办法，他把装橘子的袋子从脸上移开，笑得比哭还难看：“这么巧。”

“你这是什么表情？中毒了？”权行皱了皱眉。他这人个子太高，身材又好，站在一群大爷大妈经常来的菜市场中间，显得格格不入。

云征站在原地，被一群老头老太太挤得身子忍不住往权行那边靠：“我只是有些意外，你也过来买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