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玄。”
“嗯。”顾梦寒醒来的时候着实是心跳漏了一拍，这感觉让他立刻回想起了那天在文则海暗室内的气息紊乱。
“冰凝剑？”他伸手摸向半空中的虚影，却停在半空，沉默半晌，他又收回了手。
那剑却像有意识似的主动落在了顾梦寒的手上，发出一声低鸣。
剑如其名，那是冰结成的一把剑，通体透明，向外散发着凉气，真像是一块脆冰。
但没有人蠢到真的认为这是一块脆冰。
理智告诉顾梦寒不可能，这个世界不可能有冰凝剑，但剑在手上的触感却无比真实，骗不了人。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厚重的石门被推开。
来人摇着手铃，大叫着快起来，跟我走！
“聒噪。”顾梦寒很讨厌这手铃的声音，他站起身来，面若寒霜，那双无神的浅金瞳孔足以让人寒意侵身，手中冰凝剑一横，反射出如同他的主人一般的寒芒。
秦羡入眼的便只有一阵剑光。
人头落地，表情还停留在最后一刻的不可置信。
顾梦寒则站在一旁依旧白衣似雪，身上没有沾上一丝血色。忽然，他莞尔一笑，笑的魅惑，与他身着的“正道刻板”服饰颇有反差，如同雪中走出的嗜血妖魔。
顾梦寒也许是想明白了什么，慢悠悠地走出石门，剑尖在地面划出蜿蜒的划痕，那血就跟着划痕也向前爬，浸入冰身，就像追在顾梦寒身后的恶鬼。
墨色长发从发尾开始慢慢被雪色侵入，他的世界开始被白雾吞噬，眸中只剩下金色的冷光。
这里是苍穹派！天下散修的归宿！苍穹之下，只求一个公平正义！
【宿主状态实时监测：噩梦状态】
看到这个提示的系统继续嗑瓜子，看任务影像，还不忘感叹：【噩梦啊~~顾师兄要杀疯了吧~】
【欻欻欻！】系统还配起音效来，自顾自表演，【顾师兄！我看见顾梦寒师兄了！滴个哒滴个哒一堆人跑到顾师兄面前，然后他们顾师兄直接欻欻欻，全灭。】
【滴个哒滴个哒，长老们也跑到顾师兄面前摇他那个破铃铛，然后顾师兄直接欻欻欻，长老也全灭。】
系统做祈祷状，【放心吧，苍穹派上上下下的冤魂们，我已经没收了他的冰凝剑，没有了作案工具，顾师兄现在病情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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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买买！买行了吧！】系统都怀疑是不是刚刚的话被顾梦寒听见了。
“那是什么？”叶寄风惊醒，对自己的梦感到十分震惊，而且梦里还听见了伏玄的声音，叶寄风大胆的猜测，“难道传功的原因，我感应到了伏玄的记忆？”
“那也太可惜了，看不见伏玄自己的样子。”
【谁的样子？】伏玄突然出声，把叶寄风吓得眼神闪烁，越发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感。
伏玄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气闲而沉缓，听得人耳朵直痒痒。
“你，”叶寄风下意识就说了实话“……你的样子。”
“怎，怎么了。”看得出来叶寄风想尽量装的自然一些，只不过是同手同脚下了床，又险些把衣服穿反了而已。
【又是我的样子？】伏玄这个“又”字咬的重，像是直接把叶寄风心底的小心思看穿了似的，伏玄故意说道：【其实我昨晚出来过，可惜看见你荒废修炼，睡得正香，叫也叫不起来。】
“不可能！”叶寄风下意识的反驳，但想起来好像有点记忆，顿时尴尬起来，“额……好像……是那么回事……”
“那你现在出来！”他指指地板，“就在这。”
【错过的事情是没有第二次机会的。】
【起床吧，该去品剑室了，小心去晚了。】
“我才不稀罕那些。”叶寄风小声喃喃道。
伏玄很想再重申一遍，本命剑对初期修行的重要性，但看叶寄风这个样子，还是叹了一口气，不再说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就算是做做样子也是好的。】
“好吧。”叶寄风也明白，要是让别人知道自己有一柄神剑，凭自己现在的能力根本保护不了伏玄。
要更加努力呀。
叶寄风穿好衣服，便向品剑室去了。
“令牌。”
亲传弟子中已经筑基的都可以来品剑室选择一把自己的本命剑，有一个时辰就出来的，有三五个时辰无功而返的。
“给。”
选出来的剑也有好有坏，就像长老说的，万事，全靠缘分。
“原来是叶师兄，请进。”守门的师兄登记完，就打开了品剑室。
“好多剑。”
品剑室内部比想象中的要大太多，并且更像是古战场而不是室内。
数不过来的剑或是插入石中，或是躺在地上；或是断刃，或是染血。
‘都是先辈的剑啊。’叶寄风本能的觉得，因为这里充满了“战争”的味道。
接下来就是放出自己的气息，寻求剑意的共鸣，一直到有一把剑感应到自己，契合自己，并且愿意成为本命剑。但叶寄风不想那么做，他只想待个个把时辰，然后出去。
就说是没有剑要他，被人嘲笑又怎么样。
他不想把那个位置让给别人。
叶寄风就抱着这样的心情在品剑室逛了起来，倒真给他逛成了“品剑”。
叶寄风也是个对剑惺惺相惜之人，他手指抚摸剑上的每一个刻上去的符文，那都凝聚力铸剑师的心血。这一柄柄剑，都曾随主人征战四方，剑逐渐有了灵气，养成同主人一样的性格，之后主人身死道消，剑身封印，期盼着下一个能将他挥舞的人。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整个地面突然晃动起来，叶寄风好不容易稳住身子，更吓人的场景又出现了。
所有的剑像是受到召唤似的尽数诡异的竖了起来，下一秒。
剑尖直指叶寄风！
“怎么回事！我惹怒他们了吗？”
所有的剑全部失控，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看起来也不像是要认主，倒像是找到了共同的敌人。
“敌人？我？”
疯了，真是疯了，今天不会就要葬身在这里了吧……
柄柄长剑发出长鸣，剑尖破空，齐齐对准了叶寄风而来！
叶寄风闭紧了眼睛，却没等到自己被洞穿的时刻。
因为有一个人挡在了他的面前，长剑只能在他周围无能的旋转着，再不能进一步。
“伏……玄？”
叶寄风想过很多见到伏玄真身的场景，却没有一个比得上此刻的。
伏玄墨发金眸，却清冷仿若跌落人间的神灵。
他设想过很多样子，其中赞成票最多的是古板刁钻的师长，离谱的也有小胡子的老头子，不过这个因为伏玄蛊惑人心的声音第一轮就被pass了。
他冷冷的看着，这时恰好伏玄那浅金色的眼眸瞟过来，那丝厌倦还没有散去，不过无情无欲的悲悯更贴切些。那双细长的凤眼对上叶寄风的眼睛，说是摄人心魄也不为过。
伏玄又看向那些剑，伸手一握，轻轻一声：“退。”
四周的杀意竟然尽数消失，所有的剑都安分的回到了原位。
叶寄风这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淡淡粉红悄悄爬上他的耳垂，只见他眼神飘忽，手脚不自然。不过，他本人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只是想：
特别是这眼睛，好像在哪见过……
“我看见过……”
“看见什么？”
“金色的眼睛。”
伏玄好笑的弯弯嘴角，道：“看来是被吓呆了，出去吧，看来这回是真的没有剑认你为主了，说出去别人都要嘲笑你这个亲传弟子的。”
“我也不稀罕那些。”
——————
叶寄风房内。
能触摸到，能感觉到，能看见，能听见。
这份先抑后扬在最完美的情节实现了。
“伏玄。”
“嗯。”
“伏玄。”叶寄风就这么漫无目的的叫着，可能他看着伏玄回答他就开心。
“你这样会让我觉得我做了一个非常错误的决定。”伏玄撇一眼叶寄风，眼底尽是无奈，“说到底也是我的错，也许是在帮你融合伏玄神体的时候不小心掺杂了我的剑意，让品剑室的剑对你产生了敌意。”
叶寄风从桶里站起来，闷闷的声音从毛巾后传出：“我倒觉得没什么，本就不想再寻一把剑。”
而后又走近伏玄，尽力像往常一样融合神体，但这次注定是不一样的。
伏玄就乖乖的坐在那里，没有打算消失。
额头对着额头，他准备进入叶寄风的识海，他的长发从一侧落下，同他的声音一起从叶寄风的耳旁轻拂而过，他声音依旧平静，道：“闭眼，念诀。”
与平常直接从脑中传出的声音不同，此时是真真切切的就在自己耳边，处在这种如此弱势的姿势，叶寄风却是没有一点反抗之心。
伏玄催他练剑，陪他打坐，帮助他修炼，本就潜移默化中对伏玄产生依恋，在知道伏玄为他付出这么多之后，还有别的什么在悄然滋长。
或许还有叶寄风身体里那些还未完全转化的气在对“前主人”表达着欢喜，从而影响了叶寄风的心情。
现在伏玄终于现了身，从前种种，再配上面前近在咫尺都能感觉到呼吸的真真切切的伏玄，那一丝异样被放大到最大，足够让叶寄风从耳根一路颤到尾椎骨了。
“乱了。”
“什么乱了？”叶寄风还没有反应过来。
伏玄长叹一声，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叶寄风的胸口：“听听自己的心跳。”
……叶寄风颜面扫地。
伏玄没什么感想，他只觉今天的叶寄风十分怪异，行为举止难以捉摸。
咚咚咚——房门被敲响。
伏玄瞟了眼房门后瞬间消失。
“叶师弟在吗？”门外传来可爱的女声，叶寄风起身开门。
“向师姐？请进。”叶寄风关上门，拉开矮凳，恰到好处的疏离，“请坐，向师姐。”
“嘿咻，你也坐你也坐。”向倾挥挥小手，叶寄风在对面坐下。
“很热吗叶师弟，你的脸很红哎！”向倾伸手试图去够对面叶寄风的额头，可惜就算都坐着也差些距离，连脚尖都在用力，终于是做到了，试试温度，整天上蹿下跳的向倾不知为什么连指尖都冒着寒气，“是生病了吗？也没有啊。”
叶寄风不露痕迹地向后退了退，道：“谢谢向师姐关心，打坐的原因罢了。”
“打坐还会这样吗？”
“个人体质不一样，向师姐。”叶寄风目不斜视，说谎不打草稿，装傻充愣的本事是越练越熟了，并且周围人都很吃叶寄风这副严肃呆萌脸。
“好吧，说起来我以前也莫名体寒，痛苦得很呢！不过最近好很多了。”向倾小腿晃晃，算是接受了叶寄风的说法，随后抛出一个木头做的牌子，“呐，外头那个鬼鬼祟祟的外门弟子给你的，说是……呀呀呀呀……说的什么来着，他说完就跑了我没听清楚。”
“向师姐，这个我不能……”叶寄风几欲归还。
“啊！我想起来了！‘叶师兄就是正道的光！美貌无敌的向师姐帮我把这个转交给叶师兄吧~他明天就要和顾梦寒那个老贼交战了，我帮不上什么忙，只有这个能带来好运的木牌，绝对不犯规！让我也献上一份力吧。美貌无敌的向师姐拜托你了！’”
美貌无敌……是什么奇怪的前缀？
“人家的一份心意咯，我有点印象，叫韩泽是吧，好像是你的粉头子，你就收下呗，也不是什么值钱的好东西，也不送些好的。”向倾嘟嘟嘴，“你该庆幸韩泽是个男的，瞧他那个疯样子，要是个女孩子，就不是什么幸运木牌了，指不定就是要以身相许了哈哈哈哈哈哈。”
“向师姐！”
“开玩笑的啦开玩笑的~哎呀生气了生气了。”向倾跳下凳子，带着嘚瑟的表情跑出了房间，“好事我也做了，还有事，走喽！”
向倾潇洒地推开门，恰逢此时转角出现一个絮絮叨叨的师兄，看见向倾的一瞬间气上心头，狂奔过来，也不管那些平时最为注重的礼仪规矩了，大喊道：“向师姐！你又偷溜出来！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劲才帮你瞒过师父吗？师父这么关心你，你为什么就是不肯静下心来修炼！”
“啧，又是这个姓越的，溜了溜了。”向倾脚底抹油，一溜烟就没影了。
“向师姐！你还要跑？！”
“我不是什么向师姐，我是渡仙门不知名外门弟子！还有，我没有跑，是欣赏月色！————”
徒留叶寄风一人风中凌乱。
‘今天晚上，发生好多事啊。’
晚风是含着些冷意的，却吹不散叶寄风心中的烦躁，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玉石就挂在那里。
到底还是没有平静下来。
柳叶随风飘动，沙沙作响，轻轻拨弄着湖面，掀起点点涟漪，除此几乎再没有多余的声音。
黑沉的夜空干净如洗，只有一轮皓月当空，像伏玄的那双眼，沉默又带着些悲悯。
今晚的月色确实不错。
叶寄风低头看了看木牌：“韩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