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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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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在厨房里准备午饭的枫姨听见前门的动静,放下手里的食材便赶忙往门边走去,望见一身是血的宋浅言和顾珩自是大吃一惊,慌忙和谢廷相慕容越他们扶着宋浅言,安顿好一直昏迷不醒的顾珩。

灵力耗竭的宋浅言,苍白着一张脸站在床尾,一言不发地望着他们忙来忙去,连窗外漏进来的疏朗天光,都照不亮他眉间的阴翳。

“好了好了少主,你看你也是浑身是伤的,赶忙去处理下伤口,沐浴更衣,顾公子这边自有我照料。”

枫姨见宋浅言还像个木头一样杵在那,锋利的眉骨压得极低,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一双眼只直直盯着顾珩,便不由自主地低声劝了一句。

“没事,枫姨,我来吧。”

宋浅言闻言也没应声,只是抿着唇角,固执地朝枫姨伸着手。枫姨无法,只得叹息一声将手里沾湿的棉布递到宋浅言手里。

顾珩因为灵力暴虐加上失血过多的原因,整个人苍白得不像话,就像平日里撑在脊梁里的那股子星辰之力被瞬间抽空一般,就像一尊易碎的白瓷,经不得丝毫的重力。宋浅言沉默地坐在床边,指骨紧紧攥着那方棉布,水痕顺着之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喂,宋浅言,你看你这伤得东一头西一头的,到时候顾珩醒了看到你这副随时要蹬腿的样子,又该要吓晕过去了。”

谢廷相看着他俩一个重伤一个昏迷的,心里也不好受,但是碍于他和宋浅言已经“决裂”了的交情,谢廷相装模作样地咳嗽了一声,才别别扭扭地说出声。

“我有分寸。”宋浅言闻言甚至没有回头,只低声回了一嘴。

“哎,你......”

谢廷相看他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心里着急,还想继续说些什么,被一直静默立一旁的慕容越眼疾手快地拉了一下,慕容越朝他无声地摇了摇头。谢廷相看看宋浅言再看看慕容越,咬着嘴唇低声甩下一句“谁要管你作死不作死的”,便气劲很大地推开慕容越,往门外疾步走去。

“怎地还像孩子一样。”

慕容越望着谢廷相的方向叹了口气,倒也没有追出去,只是从宽大的袖摆里拿出一个白瓷瓶,放在宋浅言手边,轻声细语地说:“这是我在外游历修习时所寻得的秘方,对治理伤口很有药效,宋司主若不见嫌,可以拿去用。”

“多谢慕容公子,有心了。”

宋浅言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谢,只是语气淡漠无澜,看起来也不太像有多真心诚意的样子。此时的宋浅言像是和外面隔了一层无形的结界一般,外头的喜怒哀乐都透不进他的神识里,他只握着那方手帕,小心翼翼地拭去顾珩面容上的尘埃和血痕。

在山洞里遭受了灵力肆虐,又不知触动了什么秘术,召唤出青鸾的顾珩,神识和骨肉都像是一枝不堪枝头积雪的花一般,再多的一点疼他都受不住了。

像是梦里都在遭着什么常人难以忍受的苦痛,顾珩素日里远山般的眉宇一直皱着,宋浅言轻着手里的动作稍稍松开顾珩的衣襟,擦着他颈侧的污血,顾珩就下意识地想要拂开宋浅言的手,喉间低低地说了声“疼”,只是昏迷的人哪有什么力道,招呼到一半的手便失了力道,因为失血过多而变的微凉的指尖便稳稳地落在宋浅言的掌间。

宋浅言握着顾珩的指尖,不作言语地只沉默望着他,倏而抬手作符,捏指成诀,虚空中荧光微动,像是在快速地作着什么咒术。

枫姨只是个什么都不知的凡人,风昀的修为也远远还不足,只有一声不吭立在一旁的慕容越瞧出了个子丑寅卯,一向很少管别人闲事的慕容越也不得不大惊失色,抢前一步按上宋浅言的肩膀,难得疾言厉色地问道:“你疯了?你现在身体什么情况你自己不知道?还想将顾珩身上的痛感转移到你身上?”

“那这些由贪念恶欲所造成的痛,又有什么道理让他一个人承担?”宋浅言闻言,倏而回头,眼尾染红,眼底像是烧着一片不疯不休的火,一字一句地问道。

慕容越被宋浅言的疯劲给一时震慑在了原地,唇角微动,半晌无言。宋浅言见慕容越不再言语,将慕容越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拿了下去,指骨翻飞,一道温润的白光倏地没入顾珩额间。

在咒术的作用下,顾珩缓缓地松开了一直皱着眉宇,像是不再疼了一般。只是宋浅言的面色一下子就肉眼可见地白了下去,喉间低低地“唔”了一声,身体像是架不住那般,唇边溢出了些细碎的血沫。

但宋浅言仿佛毫不在意一般,随手将唇边的血痕抹了去,抬手松开顾珩的束发,将他散落胸前的长发拢到耳后,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下顾珩的眉眼,轻声说道:“阿珩,你平时不是很能的吗,你快醒过来,嘲笑我是不是修为不长进了弄得一身伤,好不好?”

陷在绵长黑暗里的顾珩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他这句话,蜷在宋浅言掌间的指尖动了动,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宋浅言的掌心,像是在说好,又像是在安慰他不会疼了。

“少主啊,我看你现在看起来,比顾公子更像个病人,你也可歇息一下吧。”枫姨再也看不下去了,弯下腰把宋浅言手里的棉帕拿了过来,放在铜盆里拧干净,叹了口气劝说着。

“那就麻烦枫姨了。”

宋浅言起身将位置让给枫姨,只是失血过多的晕眩感,和无时无刻不在骨头缝里厮磨着神经的钝痛感,让宋浅言站起来的瞬间一阵恍惚,以至于让他不得不顿在原地,闭着双眼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将那阵恶心欲吐的晕眩感忍了过去,才假装一副无事人的样子,强撑着回房。

“如果他醒了,麻烦枫姨请务必第一时间告诉我。”

在离开房门前,宋浅言声线喑哑地低声说了一句,只是他气息过于浮动,尾音几乎要被穿堂而过的风撕扯碎,轻得快要听不清了。

是夜,国都临安,夜凉如水,微凉的月光沿着宫墙高低绵延的房檐铺散开来,在青石砖的地板上留下深深浅浅的幢幢黑影,廊檐下高高挂着的宫灯时不时被夜风吹动,在宫墙上摇晃着映下纷乱又模糊的影子。

宫人们持着的宫灯,沉默地鱼贯式穿行在宫殿与宫殿的连廊上,远远望去,只见烛光不见人影,偌大的一座皇宫,仿若寂静无声的鬼域。

队伍末端的是个年纪看着半大不小的宫人,一脸惴惴不安,和前面一脸麻木的宫人形成鲜明的对比,大概是刚入宫俸职,被夜里压抑阴郁的宫城给唬住了,步子越走越慢,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已经落了前辈一大截。

“怎么村子里的人个个都是宫里是个好地方,但这夜里阴森森的,看着像是会吃人。”小孩莫名全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抱着手臂原地跺了跺脚,想把心里诡异的念头给压下去。

突然一阵不知从何而起的风从他耳旁吹过,将他手里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宫灯“噗”地一下尽数吹灭,小孩被吓得低低喊了一声,手里一抖,原本拿在手里的宫灯便“啪”地一下掉落在地。

“这个地方,原本就是会吃人的啊。”

一声嘶哑低笑倏地响在小孩耳边,小蛇般冰冷的寒意顺着皮肤往上直蹿脑门,小孩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觉心口一阵剧痛,伴随着齿咬骨肉的声音,小孩惊惧地发现身前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带着黑兜帽的人,手里抓着自己的心,滚烫的鲜血沿着他的指尖滴落,露着沾血的牙齿,在对着自己桀桀怪笑。

——小孩愕然低头,发现原本怦然跳着心脏的地方,已经空荡荡一片。

“啊!!!!!”

一声厉叫刺穿原本死水般的夜,非人般的惨叫声过后,沉默的宫殿又归于沉寂,一脸木然的宫人们顿了顿脚下的步子,又毫不关心地继续继续往前走,冷漠就像一只又一只苍白的纸人偶。

——宫里流传着一个人尽皆知的秘密,这个王朝的最高掌权人,为了将教权也收入囊中,和魔君签了契约,整个皇宫,不过是魔君的狩猎场,自己不过是里面不知死期为何的猎物罢了。

宫殿里,计算着时间的刻漏寂静地滴漏一重又一重的纱幔迤逦一地,随着沉重宫门的开合,漏进来的夜风带得宫纱扬起又落下,隐约露出高座之上玄色与天青色的身影,是在灯下对酌的当今圣上,以及传说中青面獠牙的魔君,月东楼。

“吃饱了?”

察觉到下属推门进来的月东楼,扬了扬眉,慢条斯理地将酒杯里的清酒一饮而尽,才施施然地开口问了一声。

“嘿嘿嘿,属下吃好了,这宫里养出来的人,果然不一样。”下属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像是很回味一般。

“很好吃?”月东楼支起手,百无聊赖地抚着指尖,继续懒洋洋地问道。

“好......啊!!!!!”

小鬼话还没说完,只见月东楼往虚空里猛地一伸手,刚吃完人的小鬼便瞬地犹如隔空取物,被月东楼苍白的指骨狠狠握住。月栋楼歪着头,似笑非笑地望着他:“看来我平日里是不是很纵着你们?现在都敢随着性子乱来了?”

“不是......咳,咳,主上饶命......啊......!!”

月东楼手下施力,方才还耀武扬威在吃人的小鬼脖子一折,便彻底断了气息。月东楼随手将那小鬼扔在地上,嫌恶地甩了甩手,不以为意地说道:“下属无状,让陛下见笑了。”

虽然开口陛下,闭嘴见笑,但月东楼一脸好整以暇的模样,也没见多恭敬的样子。

“......无妨。”当今圣上轻咳了一声,将酒杯倒满,才继续说道:“听闻先生大计初成,贪嗔二息已被唤醒,料是该到收网的时候了。”

“收网?不,戏台子才刚搭上,这出戏呀,可有一阵子唱了。”

月东楼将手里的杯盏碰了碰当今圣上的,仰头饮尽,微笑着说道。

溢津,枫姨家。

其实顾珩陷入昏迷时,不总是毫无意识,大多数时候,他都是陷在一层又一层的梦境里,不得清醒。他有时会梦到年少时的事,和宋浅言尚未分道扬镳的那些旧时光,星辰很好,酒很好,身边的人也很好。

有时会做一些不属于自己经历的幻梦,梦到自己穿行在一片云雾缭绕的竹林之间,蹊径的尽头是一座低矮的竹房,总蜷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的孩子,衣衫不整,发髻散乱,满身满脸都是伤痕。

他梦到自己走过去,抱臂立在小少年的身前,垂着眼睑看着他。那小少年虽然年纪不大,但气势盛得很,眼底跃动着幼狼一般的光,也仰着一张小脸不甘示弱地盯着顾珩。

“好了你,凶什么凶,人不大,气劲却不小。”

顾珩梦见自己最终还是败下阵来,低低地叹了一口气,蹲下来,抬手戳了戳小孩的额头:“长蘅,我教了你这么多,怎么还是被其他小孩欺负成这样。”

小少年撇了撇嘴,拿手偷偷攒着顾珩的衣角,有点理亏,但又强装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说道:“我就是不想用摇光神君教我的东西去对付他们。”

“你啊你,说得那么好听,不就是在赌。”顾珩梦见自己掐了掐小孩柔软的脸,气不打一处来地说:“心眼怎么就那么多。”

“我才没有和神君在打赌。”小孩梗着脖子,继续闭着眼嘴硬。

“你就是在赌我会不会心疼。”顾珩想想还是觉得被小孩算计了有点气人,又抬手戳了戳小长蘅的额头。

“那我赌赢了吗?”小长蘅原本就攥着衣袖的手指,瞬地就收得更紧了,他上抬着视线望着顾珩,小声地问道。

”你说呢?你这小孩,可是用一方竹林,赢了我万里河山去。“顾珩梦见自己索性往小长蘅身边一坐,抬手将小孩揽了过来,慢悠悠地说道。

竹影婆娑,流水淙淙,偶尔惊飞的飞鸟和袅袅升起的炊烟,这段不属于顾珩的记忆竟让他生出一种莫名不舍和眷念,让他在醒过来的时候,一阵恍惚,一瞬间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顾珩醒过来时,刚好开始暮色四合,天光开始收起他的锋芒,变得温柔了起来。昏黄的夕阳顺着支起的窗棂漏了进来,一寸一寸地攀上趴在床边的人的眉梢眼角,原本冷厉的五官,也显得柔和了起来。

顾珩这才发现宋浅言正松松地握住他的手,呼吸清浅地趴在床边睡着,另外一只手还握着棉布,眼下微青,怕是这般不分昼夜地照顾顾珩不知多久了。

顾珩自觉和宋浅言之间很少这种能心平气和地待在一起,不剑拔弩张的时候,他望着宋浅言带着深沉倦意的眉眼,屏着呼吸,心尖柔软得不像话,一时之间,心底被挖了个深坑埋得严严实实的情绪又不由分说地冒了头,怂恿着顾珩抬手去触碰宋浅言的眉眼。

意随心动,顾珩没被握住的那只手鬼使神差地抬起来,就在指尖快要触到宋浅言的眉眼时,宋浅言原本阖着的双眼猛地睁开了。

顾珩那瞬间就像被逮了个正着的小偷,倏地就心虚想把手收回去,但可惜已经晚了,不知道宋浅言这个刚睡醒的人怎么这般耳聪目明,只见他”啪“地一手,正正抓住顾珩想要收回去的那只手,眼里带着点无奈地笑意说道:”收什么收,我都看见了。“

”怎么刚醒来还能反应这么快。“顾珩低喃了一句,想将手腕从宋浅言的掌间挣出来,宋浅言笑笑不说话,手里一松,便由他去了。

”可不是,谁让阿珩的事,是天底下最最让我上心的事。“

宋浅言见两手空着,索性好整以暇地交叉着垫在下颌,枕着手臂,歪着头望着顾珩,眼底带着些零星的欢喜,笑着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不用写打斗场景,真是件快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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