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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无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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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衡山位于更为北边的城郊,临近初冬的浓重秋意如同打翻了墨砚,将层叠的山峦泼了个层林尽染,漫山遍野都是张扬又热烈的红。只是这看上去如同桃源仙境般的地方,入了夜,粘稠的山岚便从山脚袅袅升起,衬着夜色,漫山的枫红竟像流动的血色,很是符合青衡在当地一贯以来的“垝垣”传说。

——眼下,当地人谈之色变的青衡山脚下,影影绰绰地站着两个模糊人影,面容被雾气一遮,青衡山的传说又能添上一笔。

“小狐狸小狐狸......”少年声在缭绕云雾中幽幽响起。

“......”被唤名字的狐狸没有应声,只低促地冷哼了一声。

“先生今早送来传音符,上头说已经到步旁边的镇子了,按先生御剑的速度,这会子应该到了呀,怎么好半天了也没见到先生影子呢?”被冷嗤了一声的少年恍若不放在心上,只垫着脚往外头看去。

“你这先生跟狐族一般,心里头鬼精灵得很,这会多半没御剑。”伏在少年肩膀上的狐狸拖着尾音懒洋洋地打了声呵欠,点着朱红的尾巴尖垂在少年的胸前,偶尔才见动一下:“还有,我的年岁够做你祖宗了,乱唤什么小狐狸。”泽玉冷声补了一嘴。

“这样子哦......”易君将泽玉从肩上抱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团在怀里,亲昵地抚了抚泽玉头顶的绒毛,小声嘟囔道:“因为看你可爱呀,小狐狸。”

——“做我的小狐狸吧,比我年长又如何。”

易君这句话刚落下,泽玉原本空泛的识海里,突然没有道理地凭空出现这句话,虚幻又遥远,却又像穿过漫长时年岁的钟声,重重地敲在泽玉的耳旁,让他原本空无一物的内心,,蓦地一悸,针扎似的。

这种似是遗忘了什么重要人事物、却又死活想不起来的焦躁感让泽玉原本古井无澜的心无端烦躁起来,易君那声“小狐狸”让他不由得收了往日那副懒洋洋的模样,真正冷下声说道:“小孩子别乱说话。”

大概是感受到泽玉的不快,易君抿了抿唇角,小金鱼似的鼓了鼓面腮,小声又委屈地“哦”了一声。

“前辈,我不在,你果然又在欺负我的学生。”

泽玉的冷声冷语刚落下,隔着浓重山雾,尚未见到人影,便先隐约听见顾珩山泉落涧般清冽好闻的声线,话音里头带了点轻笑,像是瞧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怎么,小孩子乱说话我还不能训诫一下了?这哪里算得上欺负?”听见顾珩穿过雾气模糊传来的声音,泽玉像是被唤醒了一般,思绪从躁郁的泥沼中翻了出来,又恢复了往日那副带着几分讥讽和懒散的模样,骄矜地回了一句。

“是是是,前辈德高望重,得您训导是易君这小孩的福气。”

说着这话时,顾珩自缭绕山岚之后,拨云穿雾而来,果然如泽玉猜测的那般,顾珩并未御剑,指骨攥着马匹的缰绳,明明山间一片黏稠的水汽,顾珩的衣襟发间却未染上过一点湿意,宽大的衣角携着一袍袖的山风,卷动云角,远远望着,如同法相庄严的九天上神,穿行过人世悲喜,却不曾为之驻足停留。

但易君是最不怕他的,纵使顾珩自外头归来,周身端肃凛然的气息无端更盛了起来,但小孩子分不清这些,只见他最敬爱的先生终于回来了,便抱着怀里通身雪白,只尾巴尖留了点朱红的狐狸,欢喜地喊了声“先生”,便朝顾珩飞奔而去。

顾珩眉眼带着些微笑意地朝易君伸开手掌,握住小孩的肩膀止住他的去势,防着他因为山路湿滑而带着怀里的狐狸一起咕咚滚下山崖。

“这自然是这小屁孩子的福气......”泽玉听着顾珩的话,冷嗤了一声哼哼唧唧地说道,话都说到一半了才反应过来似乎有些不对劲:“不对,你在拐着弯说我老?”

“这不是前辈说的能做我们老祖宗嘛,怎么又算得我在嘲笑前辈老呢?”

顾珩还是那副清风霁月、坦荡正直的模样,只是在他抬手捏了捏泽玉的后颈时,垂首敛目间带着些得逞的隐秘笑意,瞧着有些小恶劣,生动极了,惹得泽玉不由得偏头上下打量他:“顾珩,这趟回来你瞧着有些不一样了。”

“前辈,可不兴说不过就岔开话头的。”

顾珩闻言,笑着从易君怀里接过泽玉,泽玉闲闲地打了个呵欠,准备像往常一般在顾珩肩膀上寻个惯常伏着的位置,却在行走的光影斑驳间,在顾珩素白的颈项上瞧见一些微末的光,点漆般的眼瞳若有所思地转了转,问道:“顾珩,你脖子上戴了个什么,之前像是没见过。”

“这个啊......”顾珩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原本端正素净如山巅寒雪的面容,蓦地如积雪照烈阳,恍然闪过一丝似有若无的温柔神色,只是太清浅太模糊,像隔着蒸腾而起的水气,始终看得不真切,若不是泽玉是个千年道行的老狐狸,还真看不出顾珩这出“聊斋”。

只见顾珩从衣襟里用指尖勾出珠子,凑到泽玉面前让他看了个真切:“不过是颗施了辟雨术的珠子,前辈活了这般长的年岁,应该没什么稀罕的。”

“明知你修为深厚还给你施了辟雨术的珠子......”泽玉眼瞳转了转,意有所指地继续说道:“我是不稀罕你的珠子,但那个人是够稀罕你的。”

顾珩闻言,只笑了笑,也不作他言,曲指弹了弹泽玉眉心中间的妖纹,状似无意地又将珠子放回衣襟里:“不过是举手之谊,谈不上什么稀罕不稀罕。”

易君被先生牵着,还被泽玉长长垂下的尾巴时不时拍下头,听着这道行高深的一人一狐在那打着难以言明的机锋,懵懵懂懂地眨巴了一下眼睛,只觉得先生和泽玉都好生厉害,打哑谜似的还能接上对方似是而非的话。

泽玉冷嗤了一声,显然是不相信顾珩说的场面话,只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从顾珩的肩膀上径直跳了下来,顾珩怕摔着他了,伸手将泽玉稳稳抱在怀里,泽玉就着这姿势,纾尊降贵地伸出爪子探了探顾珩的灵脉,沉默了半晌,再开口时便是正儿八经的模样:“我探了你的灵脉,你的灵脉和灵力几乎每时每刻都在重塑和新生,既杂糅又透着诡异的纯粹,加上你心境之上有所变化,怕不知道是化境......”泽玉顿了顿,才继续冷肃地说道:“还是入魔。”

顾珩被泽玉面冷心热的模样给惹得笑了一下,将恼羞成怒的狐狸重新放回肩上,牵着不明所以的易君,慢悠悠地走在林声如涛的山径上,拍了拍爱操心的狐狸的头,缓声说道:“前辈莫要太担心,这趟走下来,我已经和自己的执念和解了,既不再执着过往,也不虚怀妄念,只要道心坚定,又何惧入魔?”

易君闻言,疑惑地抬首问道:“为何不怕入魔?成魔难道不是件坏事吗?”

泽玉听是听明白了顾珩话里的弯弯绕绕,不由得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说:“让你先生说人话。”

顾珩深觉泽玉恼羞成怒,以至于气急败坏的样子可真有意思,于是起了些恶劣的坏心眼,拖着长长的尾音继续说道:“平日让你们多读书总没坏处,不然被人拐着弯骂都还乐呵呵地帮人家数钱。”

泽玉怒而反击:“可不是,多读书也可以在关键时刻遮掩自己耳廓红了的事实。”

易君年岁还小,但下意识地听出了两位前辈之间暗自涌动的剑拔弩张,小心翼翼地轻声问道:“先生......前辈......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吗?”

泽玉抖了抖耳朵,眼底带着显而易见的嫌弃望了易君一眼,大概是觉得这孩子真是母亲给小傻子开门,傻到家了,冷笑了一声说道:“你先生决定原谅他一个混球故人。”

易君越听越迷糊:“既然是混球,为什么要原谅他呀?”

泽玉闻言,没好气地又冷嗤了一声。

顾珩倒是停下了牵着易君往山上走的步子,索性蹲下身来,漆黑的眼瞳郑重其事地望着易君,层叠繁盛的枝叶滤过天光,在顾珩素白的外衫上映下模糊的光影,衬得他素净又高远。

在如涛林声中,易君只懵懵懂懂听见顾珩轻声说道:“纵使世间有千万种正气凛然的道理,但想原谅一个人的心,是没有道理的。”

秋夜总是多寒雨,顾珩和堂里的大伙用完晚膳后,外头不知何时已然淅淅沥沥地下起夜雨,雨水沿着屋檐和枝叶滴落,落了满地的萧瑟。

顾珩拄着窗棂,伸手往外探了下温度,见寒意已然蒸腾而起,便赶着一屋子吃完晚饭还舍不得走,非挤一起和他闹哄哄待一处的少年们回各自的屋舍,便独自撑着一把青竹骨伞,准备走入这寒意四起的山间夜雨之中。

只是在踏入雨幕前的一刻,被自己郑重穿上绳子,放入衣襟之中的珠子,存在感蓦地变得分外清晰起来,仿佛有了热度一般,在温热地熨帖着顾珩的皮肤。

顾珩拎着竹骨伞,默不作声地站在屋檐下,望着外头隐匿一切的夜雨良久,神思像是放得很远,又像是什么都没有想,最终只是低声叹了口气,将珠子从衣襟里翻了出来,珠子见了水,宋浅言施下的那倒辟雨术便开始起作用,散着温润的光,替顾珩遮去满山寒凉风雨。

待顾珩披着山雨回到自己在不浮堂的屋舍时,便瞧见一只通体雪白的鸟骄矜地踩在自己的案桌上,不时扇打翅膀,抖落鸟羽上的水珠。

那鸟闻见顾珩顾珩推门而进的声音,黑珠子般的眼瞳转了转,便展翅往顾珩飞来,落在他的肩头上——这种“鸟”顾珩认得,严格来说,这不是“鸟”,而是一种名为“游鹦”的术法,施术人折纸成飞鸟,将想说的话以术法引入其中,“游鹦”一术便就成了。

“游鹦”既成,便会风雨无阻地飞往收信人的所在地,将施术人当时引入的话分毫不差地传给收信人,这道术法比起传音符来说更为鸡肋些,但胜在精致巧妙,不需见人面,便能闻其声。

白鸟落在顾珩的肩膀上,雪白鸟羽蹭了蹭顾珩的面颊,便化作细碎光点散去,在完全消散的瞬间,顾珩听见宋浅言低沉而又带着轻微笑意的声音,莫名带了些蛊惑人心的意味:“阿珩,我一直算着你回青衡的脚程,这会该到了吧?”

啧啧,宋浅言这人,平日看起来跟个冷面阎王似的,不近人情得紧,没料到没了旁人,不仅脸皮厚,还这般黏人得紧,人顾珩前脚刚到,后脚“游鹦”的信便到了。

顾珩指尖捏着“游鹦”消散时落下的碎纸屑,闻着宋浅言的声音,认栽般地自嘲笑了一下,便也折回书桌前,指骨翻飞,随手折出另外一只“游鹦”。宋浅言此人于他而言,便如同破开漫长星夜的第一束光,也如冰封寒潭的第一眼春,莽撞,不讲道理,却热烈灼人,无从招架,亦无处抵抗,只能站在原地,束手就擒。

爱不得,也放不下,顾珩望着融于黑夜的“游鹦”,深深地叹了口气。

就在顾珩打开案卷准备处理堆积一起的事务时,一直随侍左右的苏东流推门而入,递上一道传音符,低声道:“先生,属下方才接到绍野来的传音符,怕深夜有要事,这才夤夜前来,叨扰先生。”

“无事,”顾珩摆了摆手,说道:“把传音符给我吧,东流你也早些歇息。”

待苏东流退下后,顾珩打开了传音符,出乎意料的,是来自宋晋言的讯息,法阵中央的宋晋言朝顾珩一拱手,微笑着说道:“许久未见了,顾公子,哦不对,现在应该称你为顾堂主。”

见是宋晋言,顾珩又恢复往日那副漠然示人的模样。只见顾珩重新坐回红木椅上,好整以暇地用布擦拭着霜津,尾调压成一条没有起伏的直线,半晌才回道:“看来宋家主手伸得颇长,连宫里都有人,在下才刚回来,你这边就知道了。”

宋晋言闻言,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倒也不见被当场拆穿后的心虚:“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在这个世道,活下来总是需要点手段,我以为这个道理顾堂主也应该是感同身受的。”

顾珩听着宋晋言的话,不作回答,只是将霜津从剑鞘里缓缓抽出,霜津锋利的剑锋映着室内被夜风吹得明灭摇晃的烛火,剑芒若隐若现,杀机便附在剑刃上,似是伺机而动。

室内暗流涌动,像是拉紧了一条看不见的弦,良久,顾珩才开口问道:“不知宋家主劳师动众地,所为何事?”顾珩勾了勾唇角,带着若有似无的讥讽,继续说道:“一家家主总不能整日无所事事,要与吾等闲人闲话家常罢?”

宋晋言似是对顾珩话语里的冷嘲热讽置若罔闻,唇边笑意一分未减,继续说道:“听闻这次你们在溢津的时候,皇帝就下诏让舍弟将你带回去复命。”

顾珩闻言,像是想到什么往事一般,眼瞳一黯,手里擦拭霜津的动作几不可见的一顿,但这些细微的动作也只在须臾之间,快得连宋晋言都看不清。宋晋言只来得及瞧见顾珩眉梢挑起个意味莫名的笑,反问道:“所以?”

“所以......”宋晋言见顾珩不上钩,心里也不急,继续慢条斯理道:“他这次发善心没把你交出去,但你能保证下一次吗?人心难辨,善恶难明的道理,我想顾堂主这么聪明不会不知道罢?只有把他拽回来,修仙一道才会少了掣肘。”

顾珩听着宋晋言似是而非、慷慨凛然的一番话,简直撑不住要冷笑出来,他单手持着霜津,剑尖指地,蓦地从案桌后站起了身,闲庭散步般地踱到法阵旁,盯着宋晋言一字一句地说:“在下尚记得,昔日在元尚学宫,宋浅言叛出修仙一道时,宋家主也曾找过在下,说的话与现在的也是大同小异。”

听闻顾珩提起昔日的事情,宋晋言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神色真正地起了波澜,但顾珩却再给他开口辩驳的机会。顾珩倏地举起手中的霜津,凝着杀机和剑芒的剑尖直直抵着法阵中宋晋言的幻影,面无表情地说道:“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我的答案,还是一如既往,我手里的剑,永远不判他的是非功过。”

临安,奕仁司。

时值半夜,奕仁司内还一片灯火通明,每个来往的人都抱着文书,战战兢兢地穿行在书山纸海之中,擦肩而过时,都能从彼此眼中看到小心翼翼的绝望、以及无声的渴望:“我想散值。”

但没办法,谁让他们那个往日点个卯就溜达走人的上司,最近突然奋发向上起来,每日在奕仁司处理事务到后半夜,把人折腾得够呛。就连一向神经大条的风昀都苦哈哈着一张脸,小心翼翼地问道:“司主,咱是不是被陛下批了消极怠工,要被贬职了?”

宋浅言闻言,悬在文书上的手腕未曾一动,眼皮未曾一抬,语无波澜地说道:“你司主我天赋异禀,陛下踢掉我,谁能压住那群蠢蠢欲动的世家?”

言及至此,宋浅言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眉眼间潜藏了些细微的温柔,宋浅言指尖下意识地抚了抚被他置在书桌旁的游鹦,说道:“只是说好了再见面,不想让他等了。”

风昀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新闻,大惊失色道:”您确定不是您心里急着想见人家吗?“

宋浅言这这才真正停下笔,一双平日里分辨魑魅的眼看了风昀许久,直将人看得背脊发冷汗,宋浅言这才闲闲往后一靠,双手交叉在脑后,满意地赞赏道:“这次算你有眼力见,这个月赏银给你涨了。”

就在风昀想感激涕零地开口时,突然推门而进一位奕仁司的司员,神色惶惶然地说:“司主,奕仁司分驻澶渊的司部传来紧急传音符,上言澶渊北边临近魔界无间的峡谷出现明显异动!”

城郊,青衡山。

顾珩方才干紧利落地结束与宋晋言的传音,便敏锐地察觉空气里浮动着的、看不见的弦像是应声而断一般,顾珩推门而出,抬手便望见北边的天空隐约闪动着猩红的光,泛着血色的不详。

与此同时,一只游鹦落在顾珩的肩上,顾珩弹指展信,便听见阮秀的声音急急传出:“顾师兄,澶渊与无间的边境结界,像是出现了极大的松动,望师兄见信回音。”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宋浅言将顾珩带回皇宫,那皇帝陛下就会即将面对——

宋浅言的肆无忌惮,还有顾珩的阴阳怪气

这么一看,宋浅言真的很为皇帝陛下着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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