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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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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被抄,但是沈家的画馆还留着,因沈思身为朝廷命官,开设画馆买卖终究不大好,当初是以柳氏的名义买下的店铺。

初一那日微婳外出是要去画馆给守店的伙计发红包,回来遇上肃王,被勾起火气,那日她确实是被呛着了,但偏忍着给肃王难堪,待回到院子,关上院门和房门,才咳出声,咳得脸色通红肺腑疼痛。

连着几日,她一直在临时租赁来的小院子里静养,没有出门。

初五要迎财神,微婳着人将小院子打扫了一番,待时辰差不多了,又带着人去了宁德街的画馆。

跟其他画馆一样,店铺里留守的两个伙计早已将店铺和后院打扫了一遍,刘伯在店门外摆放好鞭炮,这回却是由微婳亲自点着。

微婳来店里的时间掐得好,周围商铺差不多都开门完了,她才来点鞭炮迎财神,好些店铺的掌柜伙计都伸头去看文轩阁的热闹,各人脸上表情耐人寻味。

没了沈思这块活招牌,文轩阁少了许多竞争力,旁边店铺的东家掌柜们多少有些幸灾乐祸。

不过沈姑娘此举确实有些让人意外。

按道理,沈姑娘改归柳家,柳家又是江南有名的大富户,养她一个姑娘富贵一生根本不成问题,她又何必勉力硬撑这么一个画馆呢。

画界里最看重画师德望名声,文轩阁到了现今这样的境地,没落是迟早的事,旁边店铺东家掌柜幸灾乐祸之余,又对沈姑娘生出了敬佩之意。

不管是想要维持最后一份体面,还是抱着对绘画的初心喜爱,沈家姑娘身上都有值得钦佩的勇气和骨气。

噼啪噼啪作响的鞭炮声,将去岁的晦气都祛除了,微婳含笑向随行的侍从和店里的伙计派发红包。还特地包了一百个红包放在店里,给待会进店的客人派发。

等忙完了这一切,微婳也不忙着走,就自己回到后院雅间休息。

画馆前厅和雅室之间有个露天小院,布了一个小水池,上面砌了一座小假山,墙角边还种了几株梅花。

此时冬雪覆盖,梅树竟然有几颗艳红花苞凌寒而生,红白相映,甚是好看。

微婳倚在雅室的窗台边看那几株梅花,觉得红白二色是这世间最相辉映的颜色,比如眼前的白雪红梅,比如那日血落霜雪,又比如戏文里唱念的白发红颜。

她看了一会儿梅花,忽来兴致,便取了笔墨,临窗画了起来。

她手指已拆了包扎,指甲养了七八日,也渐渐好了。

许久未曾作画,技艺并没有生疏,半个时辰过去,一副寒梅凌霜图便画好。

她独自欣赏一会儿,忽然有人将一件狐狸皮氅衣披在她的肩膀上。

她低声说道:“嬷嬷,我不冷。”

等了几息,没听见李嬷嬷回应,转头一看,竟是对上了那双墨色浓黑的眼眸。

肃王淡然说道:“不冷也披上,你刚刚养好了些。”

微婳瞬时冷了脸色,往后面撇了一眼,门口边上,李嬷嬷一脸为难地看着她。

若是在微婳住的那个小院子也罢了,今日初五迎财神,画馆开门便是为了做生意的,进门即是客,他硬要进来,李嬷嬷他们也拦不住。

她瞧见他手里还拿着个红包,想是哪个不知情的伙计当他是普通客人派给他的,心中不仅更窝了火,“王爷要是想挑书画,可去前厅看看。”

“前厅的看不上眼,来雅室这里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他语气是难得的温和,而且竟然真的装模做样地看起来,在雅室内慢慢踱步。

微婳起身说道:“雅室里的不卖。”

其实也是卖的,只是不想卖给他。

“你面前的这幅画也不卖吗?”他转了一圈,又看向她案桌上的那副白雪红梅图。

“不卖。”

“那行,我们谈一下。”

肃王往后面看了一眼,李嬷嬷知道这是让她回避的意思,但是她不敢退出去,只看着自家姑娘。

微婳知道他今日非达目的不肯罢休,只好朝李嬷嬷点头。李嬷嬷得了自家姑娘的允许,才退出房间外。

“我与王爷之间,没有什么可谈的。”她眉间依然笼着一层疏离冷色。

肃王没接她的话,自己坐在微婳身边的椅子上,看着她苍白脸色,语气是难得的温和:“胸口还疼么?身体好些了吗?”

微婳冷笑一声:“若是王爷还想做这些面子活儿,那我便回王爷,托王爷的福,没死成。”

肃王见她言语尖酸,看他的眼神也甚是抗拒,心中不由微微恼怒。

他堂堂肃王,何曾这般低声下气地哄过人。

他面色沉静地默了默,看着眼前的姑娘仍是一张苍白毫无血色的脸,想起她之前伤心吐血的情形,终究将那火气压了下去,再开口时仍是平和的语气。

“我是真心想让你好起来。”

“好起来做什么?再去大理寺帮您绘画找凶犯吗?找出来以后呢,下一个又到我家的谁?”

微婳心中一直存着那根刺。

她万不能接受自己的父亲居然是因为自己画出来的凶犯而被牵连到的。

即便她再蠢,也能猜测出这两个案件的关系。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肃王语气已有了愠怒。

她是失心疯了吗,在他面前就算了,要是在外面也这么口无遮拦,别说柳家,便是他,也保不住她母女俩。

微婳也知道自己说话带刺,可她确实忍不了,她没办法跟这个多重面孔的人平静交谈。

她撇开眼不去看他:“我只是按照王爷的办事手法来揣测罢了。”

肃王眸色渐冷,原本想跟她心平气和谈谈的想法早就被她激得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的办事手法便是只看证据,你将自己身体养好,照顾好你母亲,你父亲即便在狱中得知你母女平安顺遂,也会欣慰。”

他的语气已经开始变得冷硬起来,微婳却似毫无在意,“一家人被拆得七零八落,还谈什么欣慰?”

肃王眸中眼色又冷又幽深,“你这是怨本王吗?觉得是本王害了你家?”

她从来在他面前都是一副温顺乖巧的模样,那日她狰狞怨怼,他原以为是她受了刺激所以才失态,现在看来,沈姑娘天生就不是什么温柔白莲,更像是带刺玫瑰,给人惊艳也专刺人心。

微婳触碰到那样幽冷的目光,猛地被刺了一个激灵。

毫无疑问,她确实对肃王存有怨怒,哪怕之前清醒的时候已经想通了些。

父亲在定罪前与母亲和离,又把自己安排归到柳家,这已算是父亲为自己和母亲做的最好打算。

但这样的安排得以实施,前提是皇上默许父亲可以这样做,然这到底是皇上愿意卖给柳家人情,还是中间有肃王插手的原因,微婳无从得知。

她也曾怀疑肃王或许从中为她周旋过,但一想到他戏弄她的可恶面容和抄家那日的寡冷薄情。

她又觉得,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

她今日可以刺他几句,可他上位者的威严和权势摆在那里,自己不能不管不顾地一直挑衅他忍耐的底线。

父亲还在天牢里,纵然翻案难于登天,可她不想因自己的莽撞害了父亲,更不想让肃王真的将怒气转移给江南的柳家。

想是如此想,不过不能向他撒气,她也不想再在他面前委屈讨好。

微婳默默的不说话,心中蓄满委屈,眼眶中两颗泪珠再也挂不住,啪嗒啪嗒地落在面前的红梅画上,泅出了两滩小小的水迹。

肃王颇有些头疼,揣摩着自己是否刚才语气太重了,脸色是否太难看。

他揉了揉眉心,“我没有凶你的意思。”

微婳不是被他凶到的,只是难受和委屈。

她抬起一张被霜雪涤荡过的脸看向肃王,眼尾拖曳着一抹痛心的红。

“王爷相信吗?我父亲是好人。他不会做通敌叛国的事,他不会!”

肃王的眉渐渐拧在一起。

他当然知道他父亲是好人,因为沈思的罪证是他亲手伪造的。

“通敌叛国的证据确凿,毋庸置疑。”他没说谁,确实没办法在她面前说沈思通敌叛国的证据确凿,所以他选择了含糊不清的话术说辞。

微婳凄然一笑,知道有些话问了也是白问,可她竟是魔怔了一般,明知道他的答案不是她想听到的,她还是问出口了。

“所以,王爷今日过来要与我谈什么呢?是想劝我相信,我父亲是通敌叛国的罪人吗?如果是这样,请回吧。”

“不是,只是让你想开些,皇上仁慈,既然没定沈大人死罪,以后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

微婳睁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又想起之前他戏弄自己的模样,脸色犹豫不定。

“王爷是在宽慰我?”

“算是吧。”他淡然地看向她。

她只需等他半年即可,这半年内,他希望她过的好,即便委屈伤心,也该是有些盼头的,而不是一味困囿自己。

微婳怔愣一会儿,忽而回过味来。

他那样反复无常的一个人,她又在期待什么。

不过总归不能闹得太僵,她将情绪收拾干净,语气平静地说道:“王爷,我想见父亲一面。”

总算想到他的好处了,他心中缓了一缓,“这恐怕不能。”

他虽然有能力安排,但没必要这么做。

微婳神色顿时失落,没想到却听见他淡淡一句话传来,“若是正常书信,可以帮忙递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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