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后奥恩尽量轻手轻脚地将兰蒂芙放下，接着他和斯蒂比约恩以及在场的其他男人都被赶出了房间，被请来的那个经验丰富的稳婆，她把手伸到兰蒂芙裙子里头无视了痛苦呻/吟的兰蒂芙一顿摸索，然后给出结论：“夫人，现在我要跟医师一起把你的孩子拿出来。”

“什么……？？”兰蒂芙目瞪口呆张大了嘴，“我的孩子……现在……现在生？”

话出口她就立刻意识到自己是急得口不择言了，她才怀孕二月有余，早产儿再早也不可能是这个月份。

所以是……

“不，我很遗憾，这个孩子保不住了。”稳婆虽然这样说着但是口吻毫无起伏，显然是司空见惯了，“但是死胎必须拿出来，否则您也会有生命危险，这比顺产轻松多了，很快就结束。”

听了这话兰蒂芙也完全无法感到任何轻松愉快，她将手臂搭在额头上哭了起来，医师受召进了房间，奥恩忧心忡忡地看着医师的背影，脱口而出问：“兰蒂芙不会有事吧？”

“现在这里没你的事儿了。”斯蒂比约恩阴着脸下达命令，“去把艾沃尔找回来，立刻去封锁港口，再派人沿北追击。”

奥恩依依不舍地移开视线扭头离开，斯蒂比约恩揪着眉头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两手叉腰重重叹了口气。

*

再次醒来时已是白日，兰蒂芙费劲地眨眨眼试图看清跟前逆光坐在她跟前的是谁，那被日光镀上白金边沿的长发令她突然有想哭的冲动。

就在昏睡过去之前反反复复似乎永无止尽的痛苦之中，兰蒂芙最执着的念想就是想要立刻见到艾沃尔，脑中眼前反反复复重现她的音容笑貌，回忆她的沉厚嗓音好像成了她唯一能用上的精神止痛药，可血淋淋的空虚现实她无法回避，只能在心里求救般呐喊——

好想见你。

求求你，快来我身边。

她一定无法理解，湿润了眼眶的兰蒂芙望着艾沃尔的面庞挤出笑容时心想，为什么我睁眼一看到她就流泪。

艾沃尔见她醒转又朝她坐得靠近了些，伸出粗粝又温暖的手用手背抚摩着她的脸颊，兰蒂芙反手握住艾沃尔冰凉的手哑着嗓子问：“韦兰现在在哪？抓住了吗？”

艾沃尔缓缓摇摇头：“我被父亲召回来的时候，港口已经被封锁多时，奥恩也派人深入北方群山深林中搜索了，至今没有消息。我刚和他轮换回来，等他结束我还会去找的。”

“那你昨晚在哪？”

“还是在找韦兰，”艾沃尔嘴角泛起苦笑说，“只是那时候没想到他近在咫尺，我是在西边的无人岛上被召回来的，本来打算略作休息再前往斯塔万格。”

兰蒂芙想起艾沃尔自己背上也有伤，赶忙摇摇头说：“你别再折腾了，狼卫那么多也不必非得是你东奔西跑，你还是副长呢，难道不该是指使别人行动的那个吗？”

艾沃尔微微一笑答：“无法反驳，就照你说的做吧。”

兰蒂芙想撑起身体靠近艾沃尔，刚用力下身就传来一阵钝痛疼得她龇牙咧嘴，艾沃尔手疾眼快捞住她的腰身，兰蒂芙突然失声干笑起来。

艾沃尔惊讶地瞪大眼看着兰蒂芙扶着额头笑得前仰后合，笑声凄凉又癫狂。

“我好傻，艾沃尔。”兰蒂芙边抽搐似的笑着边扒着艾沃尔的衣袖说，“我真的好傻。我竟然……还想着母凭子归，把这当作唯一的救赎……哈哈哈哈……”

艾沃尔沉默片刻，沉声道：“如果你愿意，你还有怀孕机会。”

“当然，当然，谁说我没有机会了？”兰蒂芙说着却仍止不住笑，泪水泛出眼眶，“西格德也不是一定就回不来了，我可以等他几年，再抓紧机会跟他要个孩子，然后再满怀期待地每日祈祷是个男孩，不要出意外，如果不能如愿是个女孩，还得再重复以上过程，直到生了男孩为止。但有一个男孩还不够，毕竟这个世道凶险异常，孩子夭折或者长大后意外死亡见怪不怪，所以我得努力再拼第二个儿子，第三个儿子……如果我没有死在产床上，我的一生就这么过了。”说到这里兰蒂芙抹了下眼泪，苦笑着继续说道，“一个拉加莎就弄得我烦躁不已，鬼知道西格德还会再带回来多少个奇奇怪怪的女人？我根本不想……不想跟其他女人斗来斗去，那实在很是无趣，可是……可是……”

“可是不斗又只能吃闷气受闷罪，还有实打实的损失。”艾沃尔扯扯嘴角替她把话说了下去，“兰蒂芙，只要你还和男人捆在一根绳上，刚刚你说的那些，全都无法避免。”

兰蒂芙用力抹了抹鼻子，没有回答，却一头栽倒在艾沃尔肩窝里。后者愣了一愣，还是收紧胳膊将她拥进怀里。

被揽入怀中后兰蒂芙肩头抖了抖又没忍住落下泪来，不找到这样的怀抱她都想不起自己竟然挤压了这样多的委屈可以痛哭一场。从跟和西格德的那痛苦不堪又要强装欢愉的初夜开始，她一而再再而三想要促进夫妻关系均告失败，西格德的冷漠装都懒得装，对于妻子的努力不仅不配合还持续无视，对这段婚姻没有丝毫在意更谈不上珍惜。后来出现的拉加莎更是将西格德的双标和任性展示得淋漓尽致，偏兰蒂芙还没有光明正大的借口来反击，毕竟善妒终究是不太好听的评价。斯蒂比约恩虽然对她还算和善，但毫无疑问他对自己的态度和娘家人根本没法比，公公绝不会让兰蒂芙包揽大事小事参与政务，他的态度很明细简单——娶你回来就是来给我生大孙子的。想象一下倘若有朝一日双方氏族矛盾再起无法调和，兰蒂芙夹在当中能起到缓和作用？能解决问题止息干戈？不可能的，类似的事件兰蒂芙未出嫁前就见证过不少次，从个人之间，到家族之间，再上升到国与国，向来如此。她到现在还无法适应这种生活方式的巨大差别，只要闲下来时间长就心慌焦躁，竟至于陷入郁郁还影响了本不严重的月信。面对瘟疫近在咫尺的威胁，兰蒂芙终于感受到了熟悉的氛围，想要尽一份力最后却落得被小人记仇殴打至流产的地步。

就是这流产，成了压垮兰蒂芙的最后一根稻草。之前她自己的境遇她怎么也不至于毫无自觉，只不过自欺欺人勉强过活罢了，捱到怀孕终于算是看到了一线曙光，现在也全完了。

但是话有说回来了，如果西格德现在还在她身边，她就能感觉松口气吗？不，她再也无法忍受跟西格德发生关系了，又要伪装又要忍痛，自己极其不适不说还要照顾丈夫的自尊，现在的她光是想想都感觉崩溃不已，根本不想面对。

所以，日子就过不下去了吗？

兰蒂芙终于渐渐止了哭，想起自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还不好意思起来，从艾沃尔怀里离开后兰蒂芙扭头找到手帕把脸擦干净了，才端起笑脸再次面对艾沃尔。后者只是微笑着替她窝起被褥，又拿来披风给兰蒂芙裹上。就在艾沃尔缩回手时兰蒂芙及时摁住她的胳膊，抬起泪盈盈的眼眸问：“你有急事么？”

“呃……不，”艾沃尔摇了摇头说，“父亲让我先休息养伤，我的事儿他会替我安排。”

“你这会儿不担心有人趁虚而入抢你的功劳？”

艾沃尔轻哼一声苦笑道；“这不是抢不抢功劳的问题。”

“是能否保持掌控一切的问题。”

“我——”艾沃尔张着嘴酝酿片刻，才继续答下去，“我并没有想掌控一切。”

“总之，”兰蒂芙挑挑眉似乎没把艾沃尔的狡辩放在心上，“你不安排好自有人替你安排你的事，现在正是培养骨干的好机会，如果你能好好利用的话。”

艾沃尔垂眸思忖片刻，抬头时双眸闪亮：“没错！”

本来想要立刻起身去落实这件事的艾沃尔忍住了动作，默默咬紧下唇，纠结片刻还是问出口：“你为什么……这么帮我？”

兰蒂芙笑得十分灿烂又无辜，歪着头答道：“因为我喜欢你呀。”

“……”

兰蒂芙眼见着艾沃尔的瞳孔微微扩大，耳朵根子变了色。

“好吧，”她清了清嗓子故作严肃道，“认真地说，我只是需要你的帮助，当然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饭，我不会让你白帮的，我也确定，你会需要我的帮助。”

艾沃尔往后靠了靠翘起二郎腿抱起胳膊笑道：“你很有自信。”

“当然，我向来如此。”

艾沃尔的脸色立刻放缓了些，压低嗓音问道：“那你想要的是什么？”

“嗯……”兰蒂芙此刻的笑容施然中掺着几分苦涩，“一种新生活。”

艾沃尔哑然，缓缓地眨了眨眼，兰蒂芙一直紧盯着她的面容，不放过任何一个微小表情，现在她也自认为读懂了艾沃尔的微表情。

“你能懂的，对吗？”兰蒂芙注视着艾沃尔问道。

“……嗯。”

“那就没问题啦！”兰蒂芙的表情再度开怀起来，“还有一件事，你记得吗？之前你在你家里问过我，作为谢礼我想要什么？”

“对，”艾沃尔点点头答，“所以你的答复是？”

“等你获得父亲的肯定做好交接再说吧。”兰蒂芙笑着往被窝里躺了趟说，“快去吧，我也想知道结果，别忘了我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