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后达芙见到艾沃尔惊喜之色溢于言表，甚至激动到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艾沃尔朝她伸出手本来是示意她过来给兰蒂芙接着披风，但达芙好像误会了什么喜滋滋地小跑过来扑进她怀里抱住了她的腰，艾沃尔立马绷紧全身瞪圆眼，虽然只是短短片刻但还是让捕捉到了的兰蒂芙没忍住笑起来。

“对，对不起我太激动了。”达芙擦着眼泪又哭又笑，“我以为你还要晚点……我去给你做吃的！”

“先去烧水吧。”兰蒂芙嗔怪地瞪了眼艾沃尔说，“她得好好擦擦。”

艾沃尔立刻凑近兰蒂芙身边咬牙切齿压着嗓子说：“我每天都有擦！”

兰蒂芙终于没忍住噗嗤笑出声，边笑边进屋，艾沃尔跟在后头一头雾水，实在不理解这有什么好笑的。

关门后进了房间走在前头的兰蒂芙催促仆人去生火，毕竟主人不在家奴隶是不被允许擅自用炭火的，兰蒂芙本想等艾博里奇生完火屋里暖和起来再让艾沃尔脱衣服看看，然而艾沃尔把身上七七八八的装备卸掉后就直接开始脱衣服了。兰蒂芙瞥了眼还在忙活的艾博里奇想了想还是忍住没阻止艾沃尔，也是，艾沃尔有什么好怕呢？

不过艾博里奇动作也利索，艾沃尔脱得露出武装衣时艾博里奇就淡定离开了，这时兰蒂芙才上手帮忙，接着三下五除二脱得只剩个裹胸，达芙相当会来事儿，主动把药箱和热水送了过来，只是来了就被兰蒂芙“赶”走，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兰蒂芙就想跟艾沃尔独处。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兰蒂芙给艾沃尔擦洗背上的伤口，兰蒂芙凑近一问就知道艾沃尔背上这药肯定是怠于更换了，也许擦洗时常有，但换药就难说了。毕竟……

兰蒂芙瞥了眼艾沃尔两条胳膊上起伏分明的肌肉心想，臂膀越粗壮要反手触到背后就越难啊。

之前艾沃尔脱衣服之后她的注意力全在对方背上那可怖的血淋淋伤疤上，心里是又急又气根本没那闲暇起别的心思，现在她就总忍不住一边擦洗伤处一边拿眼去瞥艾沃尔，视线偷偷摸摸地扫过她肩头臂膀上饱含蓬勃力量的曲线和弧度，然后默默咽口唾沫。

这不能怪我，兰蒂芙每次收回视线都要强调一次给自己找理由——毕竟她过去从未见识过这样的女子，这种让大部分男人都望尘莫及的强壮身躯属实是让她开了眼界。兰蒂芙自己也是自小习武，擅使剑盾，而且身高也属鹤立鸡群，骨架身量也都与纤细娇小无缘，本以为自己已经算是身材高大了，吉恩还开过他的玩笑说姐姐要嫁个能让她看起来小鸟依人的男子汉还真难，现在认识了艾沃尔除了性别不对，问题倒是得到了解决。

呃不，不对，兰蒂芙正要偷笑突然反应过来吉恩的玩笑里还有一个问题，永远也不可能解决。

她和她只能一直保持着见不得光的秘密关系直到进入坟墓吧，这世上会有什么地方是可以开明自然地接受她们这种关系的吗？诺斯人当中也有男男女女同性之间保持伴侣关系的，虽说少但的确存在，但无一例外都迫于舆论压力保持低调，完全无法跟异性伴侣相比去招摇过市到处炫耀，而且女人之间的这种关系要长久维系更是难上加难。这不难想象，毕竟女人结婚和男人结婚面临的境遇是两码事。

想到此处兰蒂芙忍不住沉重叹了口气，引得艾沃尔扭头问：“怎么了？”

“哦，没什么。”兰蒂芙赶忙用另一个自己早就想问的问题转移话题，“我在想你之前在斯蒂比约恩面前说的话，我很好奇……如果斯蒂比约恩从来没给你过什么像样的赏赐，那你的那把狮牙剑是怎么来的？”

艾沃尔一时恍然，思绪飘回了五年前。

直到回到佛恩伯格见到父兄之前，艾沃尔的心情都是激动亢奋的，她坚信自己一定能接着这把高端大气的战利品宝剑在父兄面前充分证实自己的实力，得到他们的进一步认可，她期待这一天并且为之努力很久很久了，然而就在她高高兴兴捧着剑去义父面前等着大夸特夸时，斯蒂比约恩给的反应就是敷衍的一句“哎哟还不错嘛”然后就让艾沃尔把宝剑交给他。

一开始艾沃尔以为义父只是想仔细端详，没有多疑就照做，然而斯迪比约恩拿了剑却没打算立刻还，只是满脸堆笑对艾沃尔说：“这种剑不适合小姑娘，不如说没人真正懂得充分发挥这种剑威力的剑法，你不如把它送给你哥哥，他一直对异邦的武器很感兴趣，肯定能物尽其用。”

这下艾沃尔就不乐意了，本来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年轻战士靠着自己的本事得到的第一把剑，第一艘船都是此人真正独立成熟的重要证明，是足以一生引以为傲的成就，战利品当然要慎重保存起来甚至可以当传家宝。因此艾沃尔之前满以为斯迪比约恩也会遵照旧俗将这把剑大方留给她自己，再来几句像样的夸赞，毕竟就算是同龄的男孩子也极少能做到艾沃尔这样早早完成人生重要指标的。

发现艾沃尔有意抗拒斯迪比约恩立刻翻脸，厉声数落起她来：“他是你的兄长！将来也是你的主君，不，你现在就将他视作主君来侍奉也是应当！更何况他还救过你的命，对你也从不乏关心照料，能做到他那种程度的哥哥能有几个？你有什么不服气？真正强大的战士不会死守着一把剑不放！”

放屁！当时艾沃尔就在心里如此唾弃道，第一把宝剑战利品对诺斯战士来说有多重要斯蒂比约恩能不知道，怎么到了义女跟前就立马换了种说法？总而言之艾沃尔不接受义父的说法，攥着剑就要往回抢。好巧不巧这时西格德听闻义妹回来了也赶来相见，于是斯蒂比约恩干脆手一扬把剑扔给西格德，发话道：“这把剑归西格德了！艾沃尔你想要的话就找你哥哥要吧！他肯给你我不会干涉！”

于是艾沃尔扭头急忙奔向西格德，路上还以为地板太滑摔了一跤，西格德见状乐得直笑，边笑边拔出剑来感慨：“啧啧，一看就是把削铁如泥的好剑，我可不信这是你个黄毛丫头自己抢来的，不过我不会拆穿你的，这份孝心我就收下了，干得不错啊艾沃尔！”

“谁说我要献孝心了？？”艾沃尔扯着西格德的胳膊蹬腿喊道，“还给我！那是我的剑！我绝不把它送给别人！”

西格德立马皱起眉绷起脸，然而他只是臭着脸瞪了艾沃尔片刻，不像父亲那样责骂义妹，而是把剑举得更高笑嘻嘻道：“这么想要？那你喊我几声哥哥，喊到我满意为止，叫的够甜我就还你，我对提尔发誓一定做到，怎么样？叫来听听？”

艾沃尔闻言突然一动不动站住了，西格德还以为她正在勉为其难地酝酿，然而下一刻艾沃尔的动作却是猛地跳起来跺了西格德的右脚，还给了他下巴一个结实的头槌，接着趁机夺走宝剑夺路而逃。

之后她不敢停步不敢回头，除了一把宝剑和身上原本带着的装备外什么也没再拿，就那么一路逃窜逃进了佛恩伯格东北面的深山之中。斯蒂比约恩派人找到她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了，那时艾沃尔躲在离地五尺高的冰洞之中几乎都给冻成了霜人，离死亡也就是一步之遥了，她怀里还死死抱着那把剑，由于霜冻结冰和肢体僵硬的缘故，救援者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跟剑分开。之后艾沃尔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急着去找她的剑，斯蒂比约恩至此才勉为其难愿意将剑“让”给艾沃尔，那时英格薇还劝艾沃尔要对义父的宽宏大量铭感五内，谨记在心，将来为父兄奉献更多的忠诚。也没忘再数落她一通，无非就是义夫把你个险些小命不保，家破人亡的孤女养这么大，供你吃供你穿送你去习武，义兄也对你疼爱有加百般关照，要你把剑怎么了？剑以后可以再挣，哪里比得上这种超越血缘的珍贵亲情呢？

然而事实上她说话时艾沃尔根本就没有认真在听，她死死盯着失而复得的宝剑，满脑子都是父兄曾经如何当着她的面公然抢夺本就属于她的战利品的嘴脸。

是，也许，也许西格德在听够了甜甜的“哥哥”之后会真的愿意把剑让给妹妹，但这种事依然是艾沃尔无论如何无法接受永远都会抗拒的，她完全感受不到这样的兄妹互动有什么可爱可亲之处，那留给她的只有深深的憎恨和怨愤。她已经受够了拿唯一能把握的自己的性命做筹码跟他人博弈的局面了，虽然是早早就有了觉悟，但那次是她真正清晰且坚定地在心中立下誓言——一定——一定要拥有自己能够随意支配的强大力量，还要有配得上这种力量的地位，为此她必会不惜一切代价，即便化身非人鬼怪模样也在所不惜。

当然这些心中的想法她不会告诉兰蒂芙，只是把事件始末言简意赅地讲给兰蒂芙听了而已。兰蒂芙听着听着就开始眉头紧蹙瞪大双眼，等到听完她立刻表达了愤慨：“这实在太过分了！我弟弟数次外出劫掠都没有好收获，父亲他甚至还悄悄安排人去购置了一柄宝剑交给他，让他下次劫掠归来装作是自己的战利品拿出来炫耀，再不这样做领主之子的面子就挂不住了！这么重要的证明怎么可以随便夺走？？这种事简直闻所未闻！”

“这个世道就是这样，你只是有机会从另一个角度了解同一件事而已。”艾沃尔冷笑一声说，“以后你会见识更多这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