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牵着不得不迈开大步往前走跟上艾沃尔脚步的兰蒂芙一头雾水，她扭头看了看也在望她们表情透露些许迷惑的斯蒂比约恩，又看看前头脚步匆匆的艾沃尔，由着她拉着自己穿过街巷挤过人群来到僻静角落处一个破败木屋前。艾沃尔伸手就推开虚掩的木门，扇起一片飞尘。兰蒂芙本想开口问问这是哪儿，门开了也只顾得上捂着口鼻眯起眼。

艾沃尔拽着兰蒂芙进门后反手关上朽坏的木门，看着它在艾沃尔的手劲下危险地颤了颤，兰蒂芙真的担心门会不会突然散架。

艾沃尔突然其来的拥抱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不像在阿瓦斯尼斯那样急切又粗暴，这回她将兰蒂芙揽入怀中的动作让后者忍不住感慨，可算记得我一身是伤了。感受这强有力的臂膀将自己环抱后试探般的越收越紧，停在某个恰到好处的力道上，兰蒂芙满意地勾起嘴角靠在她厚实的肩头上。

“艾沃尔，你怎么了？”她抽出手来抱住她宽阔的后背柔声问，“出了什么事？”

明明向遥远海面抛射时她还显得镇定自若，气定神闲，却在圆满完成任务后突然站不稳往后趔趄，吓得兰蒂芙赶紧伸手去扶，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无法察觉的怪事呢？

艾沃尔没有回答，兰蒂芙只能感觉到她挺翘的鼻尖在脖颈侧蹭了蹭，然后吐出口漫长又沉缓的气息。

内心充满好奇的兰蒂芙到底还是忍住了没有直接问出口，只是沉默着将艾沃尔搂紧，而后者始终一言不发仿佛要把自己溺死在这温香软玉中，臂膀虽然不再使劲儿了五指却扣得越来越紧。

万万没想到打断她们的是突如其来的“第三者”。

本就没有锁只能虚掩的木门突然被打开瞬间，艾沃尔头也没回抬腿就蹬在门扉上将其踩实，门后立刻就传来男人的惨叫，等到艾沃尔松了劲儿放开那只被夹的手又重新踩住门后，外边响起了女人的叫骂：“又不是你们家屋！横什么横！给我出来！该轮到咱们了！”

兰蒂芙没忍住笑了，刚进来的时候她就怀疑，这偏僻的破屋是不是为一些急不可耐的情侣提供解决燃眉之急所在才能留存到现在，果然是这样啊。

那么问题来了，艾沃尔为什么这样轻车熟路呢？

不过现在似乎不是追问这种问题的好时候，艾沃尔轻轻推开兰蒂芙让她躲到暗处去，自己猛地拉开门。就在那瞬间门外突然安静，谁也没有吱声，接着是两个急匆匆的脚步声慌忙跑远的声响。

可以想象，艾沃尔的表情肯定是不那么友善。

艾沃尔又在门外望了一会儿，才招手让兰蒂芙出来，出了门她就不再牵她，兰蒂芙撇撇嘴主动上前挽住她的胳膊问：“你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

艾沃尔扭头瞥了她一眼，答：“因为格尔达。”

兰蒂芙猛地刹住脚步，当然也拽住了艾沃尔，她瞪圆眼结结巴巴：“你……你们……”

转头转得再快，兰蒂芙也能捕捉到艾沃尔嘴角那疯狂上扬的弧度，她气得踮起脚来冲着艾沃尔金灿灿的后脑上大马尾梆梆两个巴掌，怒问：“故意的是吧！很好玩么！”

艾沃尔赶忙捉住兰蒂芙的手止不住笑意：“我说的是实话，只不过跟你想的大概不一样。”

我想的……我想的是……！

……好吧。

兰蒂芙耳朵烫了起来，她甚至窘迫得不好意思直接问到底是怎么回事。艾沃尔看穿了她心中所思，主动“交待”当年——也就是她和格尔达认识没多久时，格尔达拿自己刚从斯蒂比约恩手里赚到的第一笔财富拿去雇凶刺杀巴尔德，对方就邀她在那个小破屋详谈。直觉告诉格尔达这男的心怀鬼胎，于是她叫上艾沃尔给自己壮胆，杀手跟她们碰面后，见到艾沃尔也在场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讶异和不悦，没谈两句就暴露了本意——他声称刺杀伯爵给他带来的危险这点钱根本抵不过，钱要是没有可以肉/偿，话音落下就立刻叫来早就埋伏好的另外四个杀手同伴。事情到这个份儿上当然不可能不打个你死我活了，不过格尔达还是挺惊讶艾沃尔居然一个都放过全宰了，问起她她就理直气壮地回，对方见了他不仅不跑还敢叫人，分明就是看不起她，就是该死。随后表示刺杀的活儿自己也可以胜任，但是格尔达没想到她开口就是一本正经地漫天要价，让格尔达觉得自己再过半辈子也雇不起，于是对巴尔德的暗杀计划就这么搁浅了。

兰蒂芙一边静静听一边瞧着艾沃尔，确定她说话时眉梢眼角浮起的笑意不是错觉后也就放心了，至于她之前到底发生什么，她自己不想说兰蒂芙也不会再问。

只要看到她露出笑容其他都不重要了。

回到长屋的路在兰蒂芙眼中突然变得太短，其实自从艾沃尔回到佛恩伯格，除开整日忙于公事和葬礼外，她和兰蒂芙也几乎没有什么接触，最多只是眼神的交汇和短暂的触碰，既然说好了要低调行事不能让斯蒂比约恩发现端倪，情况会变成这样也是无可奈何的。

所以哪怕只是手挽手走路的过程对兰蒂芙来说也变得格外珍贵。

然而就连这点期盼也因一些小小的意外提早结束，偏偏她还不能发作。

是瓦尔卡一路小跑追上她俩叫住了艾沃尔，可能是刚刚结束收尾工作又怕错过艾沃尔她跑的很急，停下来还用手撑着膝盖喘个不停，裸/露大半的雪白胸脯起起伏伏，兰蒂芙用力在艾沃尔胳膊上掐了把才迫使她从瓦尔卡身上收回视线，扭过头朝她用力眨眨眼，仿佛这样就可以使自己看起来更加无辜。

“能借一步说话吗？”瓦尔卡总算喘匀了气便问，兰蒂芙嘴角抽了抽挤出笑容：“那我先回屋了，你们慢谈。”

她转身离开时艾沃尔握住了她有些汗湿的手掌，勾了勾她的手指才任由她抽身离开，这些日子以来她们之间只能仅止于这种程度，不能有更多。

“什么事？”艾沃尔扭头看向瓦尔卡，她正忙着在腰包里掏着什么，很快一张布满折痕的信笺被交到艾沃尔手上，后者展开一看，题头便是几个陌生的娟秀笔迹：来自古尔的问候。

“你让我注意我母亲的异常举动，一旦发现就支会你，记得吗？”瓦尔卡两手叉腰说，“看看吧。”

“古尔是谁？”艾沃尔脱口而问，迈开脚步边走边继续往下读信，瓦尔卡跟上脚步答：“我小时候对她有点印象，应该是我母亲的一个同行朋友，但是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见面了，母亲也极少提到她，但是就在你去阿瓦斯尼斯后我母亲收到了这封信，我看她读信的神态不太对，所以趁她睡着时拿出来看了，我还得提一点，我母亲特地把这封信锁进了她的小铜盒，要不是我会撬锁还没法读到它呢，你手上这是我拓下来的。”

一目十行的艾沃尔很快就明白瓦尔卡为什么要拿着这封信急匆匆来找她了。

虽然心中充斥着神秘兮兮高深莫测的遣词造句，但简单总结起来也不难，那就是：这个名叫古尔的渥尔瓦女巫，认为自己是青春女神伊登的某种衣钵继承者，她在信中反复强调自己见到了伊登的花园和苹果树，还列举了不少她自认为的与女神的相通共同之处，并且时不时还会听到女神在她耳边低语。接着她请求瓦尔卡来一个名叫赫鲁兰的村落救她，如若不然她的旧主将会循迹而来毁灭赫鲁兰。还称等她们两人成功汇合，可以一道想办法前往最终的归宿之地。

信笺的内容就这么多，虽然口气神叨叨但也看得出写信人已经尽量言简意赅了，也许是她所在的环境不允许她悠哉游哉地写信。

艾沃尔停住脚步，她脑中难以避免地就浮现出某个兜帽独眼老人的形象。

耳边的神秘低语……艾沃尔也有过。就在她正式进入迷雾国度之前奥丁的絮语偶尔就会在她耳边响起，只不过她那时完全想不到那意味着什么，一直以为是自己脑瓜偶尔抽风的症状。这么说来，她其实也有过在梦中见到金碧辉煌，高耸入云的美丽宫殿，见到过五彩缤纷横亘天穹的长桥，甚至有一次——她记得非常清楚，梦境中她睁眼看到的就是广袤无垠的碧蓝天空，她的座位周围空无一物，只有大风呼啸，无论是宫殿还是山棱都在她山脚下，而她两侧灵活地转动脑袋，双眼亮晶晶的是两只羽毛油光发亮，体型格外壮硕的渡鸦。这些梦境都很短暂，持续不了太久，感受不出个所以然，因此艾沃尔一直是醒来就抛到脑后没当回事，现在看了古尔的来信再回想……

她似乎找到这些梦境碎片之间的……联系。

“艾沃尔？”瓦尔卡谨慎地发问，“你是不是有头绪了？”

艾沃尔反问道：“这个所谓的‘归宿之地’你母亲曾提到过吗，哪怕是自言自语？”

瓦尔卡摇摇头：“不，在这封信到来之前她从未提到过跟信中内容有关联的任何事，之后……她也只是把信收起来，绝口不提，我也没多问。”

“这个古尔让你母亲去救她，显然，你母亲没有这个能力。”艾沃尔望着前路若有所思，“看着吧，很快她就会亲自去找斯蒂比约恩，她就是在等丧礼过后的空闲。”

瓦尔卡眉心拧了起来，问：“你的意思是说，她会去劝斯蒂比约恩去占领那个村子？”

“或者说那个村子有什么祥瑞吉兆，有决定战争胜利的秘密武器，之类，编这些话对先知来说很容易，哦，无意冒犯。”艾沃尔耸耸肩把信还给瓦尔卡，“如果你母亲这么做，你要劝她直接来找我，替她编个理由，反正就算她去找国王，最后还得来找我。”

“你有什么打算？”瓦尔卡看起来也有些紧张，“去替我母亲救人吗？这个古尔……让你这么在意？”

艾沃尔瞥了她一眼，没有直接回复，而是下逐客令：“你也该去好好休息了，别忘了我说的，回见。”

“艾沃尔！”瓦尔卡一把拽住艾沃尔的胳膊拔高嗓门，“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这个古尔让你如此在意？她的信让你想起了什么！”

“这与你无关。”艾沃尔口气强硬，扒开了瓦尔卡的手。

“无关？？艾沃尔，这封信哪儿来的还记得吗？”瓦尔卡抖了抖手中的信嗓门更大了，“这可是我冒着母女关系破裂的风险给你‘偷’来的呢！你要解开这个古尔的谜团，没我能行吗？如果想要共同行动，是不是得展现点基本的诚意？”

艾沃尔飞快眨眨眼，绷着脸片刻才挤出话来：“我不知道该怎么说，瓦尔卡，在我彻底搞清楚真相之前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但我可以告诉你这个古尔应该知道你母亲的真正身份，我的意思是，某种你都不知道的身份。记得我上次拜访你母亲怎么回复我的吗？”

“……记得，她说你被奥丁相中了，呃……有这种可能。”

艾沃尔眯着眼凑近瓦尔卡压低嗓音问：“你不好奇你母亲怎么知道的吗？你相信她真的是因为我的问题而突然有能力窥见天机吗？”

瓦尔卡的眼睛越瞪越大，她咬了咬嘴唇说：“你的意思是……我母亲……跟你的情况……”

“古尔在信上说她们最后会一起去那什么‘归宿之地’，显然，她们是同道中人。”艾沃尔又绷紧了腮帮子，“可能，我也是。”

“……诸神啊。”

“你不用执着于知道我的秘密，如果你还在意你母亲，就和我一起把古尔的情况查清楚，到时候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瓦尔卡再次咬紧嘴唇，沉默片刻，然后才点点头说：“知道了，我会尽力。”

“你去忙吧。”

艾沃尔说完刚转身又被瓦尔卡强行拽回来，她瞪圆眼盯着艾沃尔苍蓝色的眼眸口气急切问：“古尔在心里说她是伊登女神的转世，你呢？你是哪个神明的传承者？奥丁？”

艾沃尔的眼神不由得令瓦尔卡浑身起鸡皮疙瘩。

“我不这么认为。”

生硬地抛下这句话后艾沃尔甩开瓦尔卡转头就走，脚步飞快像是在迅速远离什么令她嫌恶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