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钱堵不上的嘴。”

艾沃尔回得相当干脆。

“钱，说得轻巧，”斯蒂比约恩冷笑一声说，“你还有钱？”

“这不需要你担心。”

“嚯，是嘛，”斯蒂比约恩依然口气微妙，“那咱们先来谈谈更重要的事，告诉我你此行去阿格德尔到底有什么有价值的收获？你的船队带回来的战利品我都过目了，对于眼下佛恩伯格来说那些都只是蝇头小利，可有可无，你没有更加拿得出手的成果了吗？”

“我找到了阿格德尔和科约特维堡之间来往的密道。”

“什……果然有密道！”斯蒂比约恩立刻激动起来，“那位于阿格德尔的密道出口在何处？直接通向戈姆母子所在的堡垒吗？”

“不，不过很接近堡垒，密道横穿了奥特拉河的发源地山脉，离比克勒不过几十里地，顺流而下的话两天不到就能到。”

“真的吗！这真是……不过，”斯蒂比约恩突然刹住话头又把兰蒂芙的心眼子吊起来了，“你有进入密道仔细查看吗？”

“那不可能，进入密道等同于找死。”

“所以找到这么条密道对我们而言到底有什么用？”

“虽然以我一人之力暂时无计可施，但只要科约特维堡陷落，阿格德尔人自然只能往密道逃命，届时只需要守株待兔就可在另一头一网打尽，毕竟比克勒附近并未布置重兵防守。”

“可我们的人又要如何去往另一头？”

“这就是我此行的另一个收获——一条翻越山岭可去往比克勒的路线。”

“你确定没被阿格德尔人察觉？”

“沿途遇到的盗匪和路线附近的赫鲁兰都已被我剿灭，阿格德尔人不可能猜到我是如何进入他们地界的。”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计划，但没到实施的时候终究还是纸上谈兵罢了。”斯蒂比约恩的口气又冒出不悦的苗头来，“去，把兰蒂芙叫出来。”

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把兰蒂芙吓了一跳，看来即便是艾沃尔叮嘱过她她也还是免不了要出个头。

接着她赶快一屁股坐到桌前开始对着镜子胡乱梳头，希瑟翻了个大白眼，斯蒂比约恩的捧杯仆人来到门口翘了翘门框，告诉兰蒂芙国王请她去一趟。

于是兰蒂芙忐忑地跟着仆人来到斯蒂比约恩跟前，艾沃尔看到她走来微微皱了皱眉，除此之外没有更多表示。

“那个女商人叫奥德的，你认识她吧？”斯蒂比约恩调整了下坐姿问兰蒂芙，“你现在就去把她找来。”

兰蒂芙看了眼艾沃尔，飞快眨了眨眼，又看向斯蒂比约恩问：“在那之前，我有个请求。”

艾沃尔立刻拧紧眉头看向兰蒂芙，后者只假装不知，斯蒂比约恩也歪着头疑惑问：“什么请求？”

“我想请艾沃尔抽空陪我回趟家乡。”兰蒂芙努力保持笑容看了眼艾沃尔说，“这件事我想了许久，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提出，现在你看，艾沃尔受了伤行动不便，她也需要休息和放松，所以我想现在也许是个好机会。”

“不，不是好机会。”斯蒂比约恩眯着眼果断予以否认，“在严肃讨论给予她的处罚之前，她哪儿也去不了，而且我还要仔细考虑是否再继续赋予她一些……处理事务的权限，所以你说的事谈论起来还太早。”

“快去找奥德吧。”就在兰蒂芙忿忿开口时艾沃尔打断了她，“父亲心急得很。”

兰蒂芙刹住嘴绷紧脸点点头，转身快步离开。

“她刚是不是想问问题？”斯蒂比约恩眯着眼指着兰蒂芙的背影问，艾沃尔答非所问转移话题：“所以，你打算给我什么惩罚？”

斯蒂比约恩翘起嘴角却垮下了脸，眼神中透露出微妙的嫌恶：“那得看你能否完美处置留里克死亡留下的诸多问题。”

“我猜，即便是完美处置也不能令我完全免罚，对吧。”

“完全免罚，当然不可能。”斯蒂比约恩摇着头笑容意味复杂，“记得你出发前抱着什么样的目的吗？那个强大的神器你没有找到蛛丝马迹，你失败了。用一个还不确定是否能派上用场的消息，也抵不了一名狼卫的性命，你的损失和获得根本匹配不了，你居然还想给自己免责？”

“不，”艾沃尔挤出个毫无笑意的微笑回，“我并没有这样想。”

突然被戳了两下的兰蒂芙猛地回过神，果然是希瑟在催她，也是，再不走斯蒂比约恩没看到她出发也要起疑了，于是她调整了下表情快步走向长屋出口。

离门口十几步远后希瑟开口问了：“你是在生气吗？”

兰蒂芙也不打算伪装：“是。”

“生斯蒂比约恩的气？因为他在责骂艾沃尔？”

兰蒂芙实在忍不住了，因为她实在火大。

“因为她在刁难艾沃尔！”陡然拔高声调后兰蒂芙立刻压低嗓音又说，“艾沃尔得到了什么战利品根本不是重点，即便她真的拿到了什么鬼神器斯蒂比约恩还得绞尽脑汁想个理由处罚她，她已经后悔给予她那样大的权力！”

“怎么能不后悔呢？”希瑟像是自言自语，“佛恩伯格难道还有人不知道他打小多重视他的独子吗？还有谁不知道他其实不希望西格德离开？虽说西格德是在挨了你的一巴掌之后愤而离家，但是谁都知道在那之前他被艾沃尔挤兑得多尴尬，一个诗人都为此不平，何况是亲爹？”

兰蒂芙突然停住脚步，希瑟差点撞上她的后背，心里立刻产生了“又要挨骂了”的悲哀想法。

然而兰蒂芙只是略微侧过头，接着继续往前走。

虽说希瑟说的极不中听，但她确实又说到了点上。倒是她自己完全站在艾沃尔的立场上想问题，连这么简单的人之常情都忽略了。

被领主给厌恶了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啊。

“所以你认为艾沃尔是自讨苦吃？”兰蒂芙顺嘴接下话来问道。

“我确实——是这么想的。”希瑟观察了下兰蒂芙确定她情绪还算稳定，于是继续说下去，“事实上，我认为她早就开始自讨苦吃了，也不差这一会儿。”

兰蒂芙扭头问：“什么意思？”

“你——并不爱西格德对吧？我得确认这一点才好继续说。”

“是是是，到底有什么你直说。”

“我听说西格德打小就想有个妹妹，经常去海厄波尔找艾沃尔玩儿，而且在父亲领养艾沃尔之后也对她表现出了相当的关心，只是艾沃尔向来脾气古怪不领情，这不是自讨苦吃是什么？”

“……这怎么是自讨苦吃了？”

“兰蒂芙，想想看，如果艾沃尔愿意，完全可以在兄长的疼爱和庇护下长大，他们从小就认识，抓住机会好好发展感情的话，西格德会成为好丈夫的不是吗？反正不会有人真的用什么兄妹名分阻挠婚事的，人人都知道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好好的做妻子的光明大道不走，非要走男人的路跟男人争来抢去挤个头破血流，早点嫁给西格德做对甜蜜小夫妻说不定仇也早就报了，她这不就是自讨苦吃吗？现在把自己搞得人见人嫌的多尴尬？”

兰蒂芙又停下脚步，转身看向希瑟，后者缩了缩脖子小声问：“干……干嘛这么看着我？你又想扇我的话直接动手好了。”

兰蒂芙扯扯嘴角，回了句令希瑟脸庞发皱的话：“她不走那条路子当然是因为她认为那根本不是真正的轻松。”

“哪里不轻松！”希瑟快走几步忿忿道，“有个男人为你遮风挡雨做依靠难道不是每个女人追求的幸福吗！大事要事本来就应该交给男人去决定把握，你看艾沃尔把自己折腾成啥样了，她活到今天什么时候过得轻松过？我也知道啊，她为了亲自手刃仇敌挨了雷金霍斯好几年毒打，把自己吃成现在这种块头，又跟向来待她亲厚的义兄翻脸争功，我知道，她再缺德你也不在意，可她再像男人终究也还是个女人，这么瞎搞迟早会被自己作死的！”

吼完希瑟急忙又缩起了脖子，然而兰蒂芙居然发现自己生不起气来，更不会真去打她。

她封上希瑟一个人的嘴，世上还有千千万万人抱有同样的想法，她气得过来吗？

很久以前，艾沃尔就用自己的经历教她真正领会了“孤独”这个词的含义。

“兰……兰蒂芙，你要是想揍我就动手吧，你这样不吱声我更害怕……”

听到希瑟小声嘟囔兰蒂芙不仅不气甚至差点笑出声。

“我只是在想，”她决定另起话头，“你说艾沃尔像男人，那你认错过她的性别吗？”

“……那倒没有，不是，我说的不仅是外表……”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说的什么意思，闭上嘴，我带你出来不是为了让你教我做女人的。”

*

“再来谈谈另一个我们还未能深入探讨的重要问题。”斯蒂比约恩两手交叉起来压低声音俯过身对艾沃尔道，“你已经计划要加入正在弗里西亚招募战士的乌巴·拉格纳森的队伍去英格兰攻取约克，但你还没有跟我解释过，拉格纳之子们在决定夺取一座城市的前提下还能如何发一笔横财，我的意思是，他们既然要占做根据地，也就不能过分劫掠破坏，要彻底排除原本的撒克逊领主，就说明他们不会接受赎金，只会直接杀掉或者驱逐，你上哪儿捞钱呢？”

“规则由胜者制定，父亲。”艾沃尔直直注视斯蒂比约恩的双眼平静回复，“只要能打赢，不愁没财路。”

“我受够你这种模棱两可的说辞了！”斯蒂比约恩猛地站起来拔高音量吼道，“你现在就给我解释清楚行动的具体方略，包括备用计划，你必须要有！”

“父亲！你很清楚情势总是瞬息万变的！”艾沃尔也跟着站起来大声起来，“即便定制了……”

艾沃尔甩甩头，用力眨了眨眼，斯蒂比约恩看着她晃了两晃，不知是不是错觉，接着她才继续说：

“即便制定一百条详细步骤去实施也没有人能保证绝对排除意外的影响，你不是没参加过战斗，父亲，这么简单的……”

斯蒂比约恩很想抓住这个间隙反击回去，然而他忍不住瞪大眼紧盯着艾沃尔，看着她又突然止住话头，废力眨眼，刚竖起食指要强调什么就毫无征兆地朝地上栽倒，右手无力地从桌面上抓扯滑落。斯蒂比约恩只来得及扯住她的衣领，然后才手忙脚乱捞住她的肩膀蹲下身将她翻过来面朝上。

“艾沃尔！艾沃尔！！”

无论斯蒂比约恩怎么摇晃怎么呼唤艾沃尔只是紧闭双眼一动不动，她彻底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