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大家都在这里傻站着啊?”
孔雀石揉着惺忪的睡眼从医务室踱进大厅。
为了拼合昨日被打碎的鱼眼石,她已经彻夜未眠。那小家伙只有4.5的硬度,虽然比她强些,但放到战斗组里也就是堪堪摸到及格线的水平。好在他颇为机灵,尽管才刚毕业不久,但据说很擅长辅助他的搭档——不过再机灵也有倒霉的时候,由于硬度较低,这孩子第一次被月人射中就碎了个透彻,拼接起来自然也就格外耗时耗力。
工作结束时早已是天边泛白,听着厅中的喧声,孔雀石明白大约已经到了开早会的时间。
……拜托,今天可别再有人受伤了……
如此祈祷着步入大厅中,孔雀石却为异常的状况而感觉到疑惑。
明明人已经到齐了,怎么还没有开始早会啊?
“鱼眼石已经拼合成功了,但还没有康复到能站起来开早会的程度——就算他想来我也是不会同意的,要想等他可是等不到的哦。”
她疲惫地靠在桌边,一幅随时都能倒地不起的困倦模样。
“你熬夜把他修好了吗?好厉害!”
“辛苦你了孔雀石~~”
“呼,鱼眼石没事真是太好了!”
“谢谢夸奖,”她应了声,又问,“所以你们这是在等什么呢?”
黄钻石向她投以善解人意的视线:“今天是帝王托帕石毕业的日子,她也要来参加早会哦。”
“原来如此……”
怪不得,原来缺的人是刚毕业的新人啊。
毕业第一天,还不适应即将到来的新生活吧,真是可爱。
孔雀石弯起眼睛笑了笑,在熹微的晨光中升起一丝感慨。
新人之后又是新人,如今她也已经是名副其实的一位前辈了啊。可恶!年纪变大那种事情不要啊,她还是想做一个水灵灵的新人啊!
她望向黄钻石,在那位大前辈温柔的微笑中平静下来。
……嗯,没事。比我更老的也还有呢。
将大厅中平和的气氛打破的是某人急促的脚步声,孔雀石同在场众人一同将视线转向声源处的楼梯口,一阵说不清是尖叫还是呼喊的声音伴着脚步声一同窜了出来。
“前辈!前辈——!!”
是帝王托帕石。
今天的主角露出难得一见的冒失神情,从楼梯上跌跌撞撞地冲了出来。
哎呀,果然新人就是可爱嘛!
在众人调侃的话语和友善的笑声尚未来得及发出之前,因兴奋与惊奇而走调的声音先从橙黄色短发的新人的喉咙里迸出:“醒了、醒——黄钻前辈!红宝石、红宝石前辈她——”
“她醒了!!!”
寂静。
……真的假的……
孔雀石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那位金发的大前辈。
黄钻石木愣愣地睁着双眼,方才的从容和温柔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茫然得像是一滴突然被抛到深冬中的水珠。
孔雀石张了张嘴,却在发出声音之前注意到黄钻石身侧那个深蓝的影子。
是蓝宝石。他注视着自己的搭档,沉稳的神情一如既往。
孔雀石默默阖上了双唇。
红宝石醒过来了,这是天大的喜讯没错——可是对黄钻来说,这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她转开视线,又从聚集的人群中搜索出那个显眼的刚玉大哥,不出意外地在对方的眼中寻找到了同自己如出一辙的隐忧。
然而比起忧虑,果然还是惊喜更多。
嗯,也是。
孔雀石晃了晃昏沉的脑袋。
生病的同伴醒过来了总归是个值得庆祝的好消息,现在她需要做的是准备为红宝石前辈检查一下身体,至于前辈们的事情……哎,还是顺其自然吧,这也不是她能插手的。
深蓝色直发的年轻人在自己的搭档背后轻轻一推:“红宝石醒了,前辈。快去看看吧。”
黄钻石金色的瞳孔震颤着,半晌,口中只发出一声混沌的气音。
“去吧。”蓝宝石说。
如同神游一般地,金发的兄长摇摇晃晃,缓慢地踏上台阶。
引以为豪的速度被动摇的内心封锁,灵活而有力的双腿沉重地像是灌进了合金。
他已经等待了多久呢?
他已经等待了太久了。
久到他已经习惯了等待,久到他已经无数次地想过要放弃等待。
久到所有人都开始称赞他的琴声,久到新的搭档已经成为无可替代的好友。
久到连喜悦的滋味都已经腐朽变质,发酵成弥漫着苦涩气息的隐痛。
延续了五百余年的长阶望不到尽头,是那样漫长而陡峭,持续不断的攀登早已令他筋疲力尽,位于峰顶的那个想要的结果也早就在逸散的雾气中模糊不清。
然而那条长阶又是那样短暂,短暂得让他甚至来不及想好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那双红瞳。
他的头脑中仿佛有无数膨胀奔涌的思绪和情感在喧嚣,却又仿佛空洞得连思考都已经无法进行。
踏上最后一级台阶,再转过一个弯。向前的第三间房间,就是那个熟悉的、他自己的房间。
那是他的居所。
是他和红宝石的居所。
现在,也成为蓝宝石的居所。
辉光在空气中旋转着跳舞。
他看见深红色的发梢。
深红的长发已经不复被他梳理过的整洁,凌乱地散落在地面上,在日晖金色的拥抱下光芒四溢。
她伏在地上,垂着头,看不见表情。支起的手肘如同无法支撑住沉重的身体一般颤抖着,披着雪色衣衫的瘦削脊背剧烈地起伏,如同初生的白蝶,自红发的遮掩下破茧而出。
她自床上坠落,如同每一个坠落在绪之滨的新生儿。
是红宝石。
他该去扶起她的,双腿却无法如愿地行动。
“……露比……”
他低喃,又或许只是在心中低喃。
他金色的双瞳中倒映着深红色的浪潮。
是露比,他的搭档。
那个任性的坏家伙。
他最喜欢的那个人。
——她苏醒了。她终于苏醒了。
这也是一场幻觉吗?正如他每晚都会梦见的那样?
红宝石醒来了。她会抬起头,对他露出微笑。
“黄钻哥哥”,她会这么呼唤他,带着陌生又熟悉的狡黠。
于是他就可以为她弹琴了。如果请求她只为自己唱一首歌,是不是太过任性了呢?
可是红宝石一定会同意的,他知道,因为那是红宝石。
红宝石说最喜欢他了。
“……红宝石。”
他靠近,缓慢地蹲下身体。
黄钻石伸出手去。
“……你醒了。”
曾在脑中设想过无数次的对话,一句也没能诉诸于口。
可是即便如此、即便如此,也已经足够。
因为掌心中红发的触感是如此真实,她再也不是一场触之既溃的美梦,她回来了,就在自己的眼前。
那颗红色的脑袋正在他的手掌下不住地发抖,她抬起头来,动作是那样地勉强而艰辛,仿佛这样一个简单的抬头就足以让她耗尽全部的精力。
他终于看见那张熟悉的面孔。
沉睡时安详平和的神情已被一扫而空。
她紧蹙着眉头,急促地呼吸。记忆中懒散温和的神情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不能遮掩的浓郁疲惫。好似无法聚焦的红瞳里空茫一片,映不出他的身影。
她双唇张合,声音嘶哑。
“你——”
“——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黄钻等了足足五百年,精神状态十分堪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