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来的晴朗，叫人几乎忘记这是隆冬。
阳光铺天盖地，空有一腔灿烂。穿羽绒服出门都发抖的日子，裴艺秀只裹了件羊绒外套，还是短款开衫。
沈淮见了她，都不禁竖起大拇指，“师姐~你是真扛冻啊！这大白腿还有知觉吗？”
裴艺秀轻轻跺着脚，黑色过膝长靴有节律地踏着地面，谁看着都觉得她冷。
她抱着胸冲沈师弟略扫一眼，用前辈的口吻回道：“没见过世面，你以为这是小短裙？不，这是防风皮裤！你以为这是大白腿？不，这是光腿神器！”
两人并肩往办公区走，彼此关心了一番。好在此前伤得都不重，现下没什么大碍。
“裴主播！熊主任找~”
有人隔着走廊冲她喊话。
裴艺秀叹了口气，拍了拍沈淮的肩膀，语重心长道：“瞧见了吧？这种情况肯定是躲不过去的，但至少今天以前咱们自由快活呀！”
望着师姐的背影，沈淮重重点头，深以为然道：“嗯，学到了！”
“主任~新年快乐！”
敲开熊大的办公室门，裴艺秀泰然自若地迈过门槛，随手把门带上。
熊大正在批阅什么重要报告，头也没抬就应了声“坐”。
这间办公室的窗户不朝阳，没开空调的室内格外阴冷，还不如外头走廊暖和。桌上的热水壶里也没打过开水，茶壶里的红茶好似还是前一天泡的。
裴艺秀摸摸手臂，一转头就瞧见靠墙角的窗户半开着，难怪总觉得阴风阵阵。
她正要去关，却听熊大阻止道：“别关。”
可是不关窗户，她怎么开空调？
不开空调，她会冷得影响演技和反应力，那就没法应付熊大的各种花招了。
于是，裴艺秀索性对熊大那声“别关”充耳不闻，径直走到窗边“砰”地拉上那半扇窗，这才回头疑惑地问：“主任，你刚才说什么？”
熊大扶了扶镜框，面露不悦：“我说——”
“噢，你说太冷啦？”
裴艺秀弯腰拿起桌上的遥控器，“滴”地一按开关，“那开空调就好了嘛！”
熊大额角蹦出青筋：“……”
本想一大早叫小裴过来坐坐冷板凳，晾她个十几分钟半个小时的。办公室那半扇窗也是特意为她开着，想叫她吹吹冷风反省反省。她倒好，进来就关了窗还开空调！
以为是她裴艺秀自己的办公室吗？！
“好啦，找我什么事？”
裴艺秀转身一撒手，遥控器滑落到写字台上，正好压住熊大在看的那份报告。
“小裴。”
“我在呢，主任。”
熊大摘下那副厚重镜片，伸手捂住眉眼，两指揉按两侧额角，看起来很是疲惫。
见她这副模样，裴艺秀抢先叹了口气，哀怨道：“主任啊~我最近也很困扰。你知道，对一个小有名气的女主播来说，放任网上的绯闻跟黑评有多难熬嘛？”
熊大清楚她指的是哪件事。
前几天上线的《姗姗·普吉岛篇》正片里，导演组的花式剪辑后，片尾刚好卡到男嘉宾邱霖，给裴艺秀送阿胶礼盒的画面。而跟在片尾后的下期预告里，偏偏剪进了裴艺秀接受礼盒，还笑得春心荡漾的画面。
裴艺秀是注意到热搜后才去看的正片。
她很清楚当时邱霖并非只给她送了阿胶，而是给在场所有女嘉宾都送了。
怎么正片和预告里，就只跳出了跟她有关的画面？
她裴艺秀是争议多，有话题，那也不能为了节目热度就怼着她一个人祸害吧！
“你还困扰，你还难熬？”
熊大敲敲桌子，反问道，“你知道因为你一个人，丢了胡裕德这个大金主，给台里挖了多大一个窟窿！台里多少人比你困扰，比你难熬！”
裴艺秀乖巧地站着，面带微笑。
她当然知道，可是这能怪她吗？她才是胡裕德事件的受害者。没有她，或许申海台一开始就没有这笔投资，说起来台里还赚了好嘛！
况且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台里还没找到新投资来填窟窿，只能说明申海台本身招商引资的能力就有限。
今天没有她裴艺秀出岔子，明天也有刘艺秀，李艺秀来出岔子~不是吗？
但她不能在熊大面前说这些话，一旦争论起来，这对话就没完没了，这办公室的门她更是没法轻易出去。
“还笑，你还笑得出来！”
熊大拿起桌上的遥控器，狠狠摁下开关，“哪还有钱给你吹空调！”
看着空调百叶缓缓合上，裴艺秀回过头来，一脸苦瓜相道：“那我不笑了~熊主任真是拿台里当家呀，好像省下来的电费能进您口袋似的。”
见熊大要张嘴，裴艺秀连忙找补道：“外面办公区的立式空调都哗哗开着，这么大一电视台就您办公室省一点电费，也填不了那资金窟窿呀~何必为难自己呢？到时候再给冻感冒了。”
话音未落，一只空调遥控器跃入空中，“唰”地擦过裴艺秀的耳垂。
耳垂下悬着一只猫眼石耳环，此刻晃动得像只大风车。
妈耶，还好没躲。
裴艺秀闭了麦，伸手捏住耳环不让它晃。手还没放下，一叠白花花的纸张又从半空袭来，噼里啪啦往她的面骨砸。
我去，这不躲不行啊。
右腿一勾，左臂一护~嘶，手背还是被纸张划出一道极细的口子，隐隐映出血红。
她抬眼看向主任，幽怨眼神像在说：熊大，过分了啊！要是口子划在脸上，申海台的门面可就倒了！你明知道我是为你好，才帮你开的空调！
熊大似乎也觉得自己过了些，忙起身去看裴艺秀的手背。
一瞧只是一道极细的划痕，熊大放了心，像给自己找台阶下似地碎碎道：“要不是你擅自报警，这事也不会闹成这样！”
听到“报警”俩字，裴艺秀难得地没有回嘴。若是这里回嘴，恐怕藏不住“是梁笙报警”的小秘密。
“怎么不说话了？这张小嘴不是叭叭叭地很能说吗？”
熊大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指着地上散落的纸张说，“你自己瞧瞧，财务的报告字里行间都在骂我们组！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了，原本划给《裴你聊聊》的预算全部取消！”
又来？
拜托，为什么要殃及无辜啊！
裴艺秀刚要张嘴力争，又听熊大竖起两根手指，厉声道：“闭嘴，不想你的节目取消，我给你两条路，你自己选！”
*
[不好意思~今晚要放你鸽子咯，工作实在令我着迷、痴迷以致昏迷。]
给盛衍发完这条消息，裴艺秀黑着脸收拾东西，跟着外采团队上了面包车。
她今天捯饬得这么漂漂亮亮，没想到不仅不能跟盛衍去约会，反而得去城郊镇上吹冷风，伺候驴大哥。
驴，对，你没看错。
申海台有一档节目是《探寻传统食补的奥秘》，之前就有一期主题叫“探访阿胶工厂”。但剪辑时发现素材不够，节目组便打算再去阿胶工厂补录一些内容。
熊大一听说这档子事，立刻决定把裴艺秀送过去。
恋综里收下阿胶礼盒的裴主播，化身外景记者探寻阿胶工厂——这种梦幻联动，一定能在网上掀起新一轮的话题讨论！
谁捅出来的窟窿，谁就得想办法自己填上。
要是填不上，那就活该被压榨直到节目舆论和曝光，累积到能消弭窟窿带来的影响。
裴艺秀靠着车窗晃荡。
她很清楚，这种临时任务之后可能会层出不穷。可是她能有什么办法呢？熊大给的二选一，她只能选这一条，另外一条路她着实不想尝试。
面包车开出申海台地面停车场，她忽然看到电视台大楼墙角，趴着一个探头探脑的女人。
不是吧，李艳兰？
居然追到电视台来了！上次在L.F.G停车场，她的话说得还不够明白么？
车里，栏目组的同事都在为裴主播的仗义客串而欣喜，前排后排都在跟她搭话。裴艺秀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也算笑脸相迎。等她再往窗外看，已瞧不见李艳兰的身影。
傍晚时分，申海台楼下依然出现一辆黑色宾利。
盛衍直接停车熄火，一关车门就瞧见裴艺秀的师姐梁笙，背着包从电视台大厅走出来。
“盛先生？”
梁笙也瞧见了他，忙快步迎上去打招呼。
盛衍点点头算是回应。
以他们的关系，并没有寒暄的必要。
见盛衍直接从她身边走过，梁笙转头喊住他：“盛先生，你来找熊主任吗？我给你带路吧！”
“不是。”
“那你是找…找裴裴吗？”
梁笙跟过去，扯住男人的袖子，“你不是还想找她麻烦吧？盛先生，我已经代裴裴跟你道过歉了。而且她不在台里，你上去也是扑个空。”
盛衍顿步，侧头睨她。
“裴艺秀平时是怎么跟你描述我的？”
“就——”
梁笙被男人漆黑的眼眸看得发憷，他面对裴艺秀时可不是这样的表情。
盛衍对她的回应并不关心，兀自掏出手机拨通裴艺秀的电话。
远在阿胶工厂的裴主播，刚采访完养驴师傅，走进驴棚时手机响了。她一接通，就听见对方阴沉的嗓音：“所以，你在哪里着迷、痴迷以致昏迷？”
“……驴，驴棚。”
裴艺秀反应过来，忙报出阿胶工厂的位置，“你不会是去台里接我了吧？我这出外景呢。”
她望着棚外逐渐晦暗的天空，一边通电话，一边无意识地拍了拍驴腚。
“咴儿咴儿——”
耳边骤然响起一道闷驴叫，女人眼前登时黑影飞纵。
作者有话要说：盛衍：你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裴艺秀：我今天都这么苦了，你就不能说句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