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难眠，裴艺秀拿被子捂住头，闷得不行又探出头来。
眼前全是过往与梁笙相处的点滴画面。这么好的师姐，这么好的前辈，裴艺秀想不通，她根本没有理由陷害自己。
微信上与梁笙的聊天记录，停留在白天她对自己体贴入微的关怀话语，上一份文件还是她帮自己记录的小年夜晚会筹备纪要。
一字一句，详略得当。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满怀真心。
“裴裴啊~忘记我教你的了吗？”
“裴裴，小心烫。”
“哎呀裴裴，没事吧？你别放在心上，主任她不是有意的。”
“裴裴……”
也只有梁笙叫她裴裴，她才会应声，其他人都被她回以警告白眼。
毕竟裴艺秀是真不喜欢被喊叠字，而且还是谐音“赔赔”，整一个影响运势。可梁笙这么叫，她却默许着，回应着，只觉得亲昵。
指头在手机屏的键盘上来回反跳。
敲出的字乱七八糟。
她总不能直接发一条微信去质问：梁笙，是不是你？是不是！
烦躁。
大有彻夜失眠的征兆。
裴艺秀不喜欢这样。她曾经为了盛衍连续失眠多日，那是因为盛衍是她唯一的“不可说”。而这次，不论对象是谁，都不值得她失眠。
她掀开被子跳下床，抱起自己的枕头走出卧室。
客厅与书房的灯都暗着，只有沿墙一圈感音灯发出柔黄的光晕。
这个点了，盛衍肯定睡了。
裴艺秀站在过道里犹豫，心里忽然有个声音在指引她：“没关系的，你又不是想吵他~你只要轻轻地，乖乖地卧在他身边就好。”
对！
于是她坚定往前走，虚叩了两下房门，敲门声恍若无物，开门动作更是轻如做贼。
房中传来男人平缓的呼吸声。他睡得好沉，肯定是吵不醒的。视线中虚幻的方影肯定是床了，裴艺秀蹑手蹑脚摸过去，才走两步，床底感应灯就亮了！
“……”
住在一套全屋智能的房子里，有时也不一定称心如意。
好在床上的男人似乎没醒。
裴艺秀踮着脚迅速爬上那张床，撩起被子悄悄往里钻，怎料盛衍沉沉叹了口气，惊得她缩在床角不敢动弹。
“裴艺秀。”
“诶，我在呢。”
接下来就是长久的沉默盘旋在卧室中，从柔黄灯光到全屋黑寂。
女人咽了口口水，她要是现在说自己是起夜上厕所走错了房间，他会信吗？
“你说巧不巧，你房间居然有洗手间诶~”
裴艺秀的说话声充斥着气音，仿佛生怕被人听清似的。
盛衍无奈，从被子里探出长臂将她搂到身边，“巧，你卧室刚好也有。”
嗓音滞顿沉哑。
蒙蒙的，不自觉地混杂着性感的气泡音。
裴艺秀乖巧地任他搂着，感受他手掌温柔抚过头顶，躁郁心绪好似也被缓缓抚平。
她伸了一只手臂搭在他胸前，感受他胸膛自然起伏，却被他钳住手腕。
“那个，我就是睡不着，没别的意思。”
“爬上我的床就能睡着了？”
裴艺秀心虚地“嗯”了一声，万一呢~漫漫长夜，有两个人的暖被窝为啥要可怜兮兮一个人睡！
盛衍又叹了口气，索性将人搂进怀里。
“那就老实点，别乱动。”
*
裴艺秀猜，盛衍的怀抱一定有魔力，不然为什么没过半分钟她就睡着了？
清晨自然醒。
床上已经少了一个人，可到处都还留有他的痕迹和气息。
“嘿嘿。”
裴艺秀在床上滚了一圈，没高兴几秒钟又开始惆怅，惆怅盛衍一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然怎么这样了都能忍住？
接到沈淮电话的时候，她正在刷牙，满嘴泡沫鼓囊着问他有什么事。
沈淮的声音听着好丧气：“师姐啊~我刚才听小年夜晚会项目组的人说，你多次缺席筹备会议，已经取消你晚会主持的资格，改换梁笙师姐上了。”
“噢……这样。”
裴艺秀握牙刷的手不自觉停了动作，回神时匆忙漱了口，无意打翻了牙杯。
好在只剩杯底一圈水，不然弄湿绒绒拖鞋可就没得穿了。
“师姐，这好歹是你第一次选上小年夜晚会主持，就这么拱手让人也太可惜了吧！”
“还好啦~本来我也不想去，梁笙有经验，她的确是比我更好的人选。”
裴艺秀随意抹了把脸，就到餐厅料理台找东西吃。这几天摄入太多碳水和盐分，今早已经出现脸部浮肿迹象。
她清开了包子馒头面，从冰箱里拿出一袋全麦吐司和一包燕麦片。就这么坐以待毙也没什么意思，裴艺秀觉得她是时候为重返大众视野做准备了。
手机里传出沈淮源源不断的抱怨声。
“网上造谣的那伙人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啊~真是有什么大病！害得你班也没的上，资源还掉了！熊主任也不知道帮你说说话，任由项目组给你开除了~哎，你说梁笙师姐会不会为你拒绝去主持小年夜啊？”
“哈？”
裴艺秀差点被嘴里的全麦面包噎着。
为了她而拒绝一个大曝光的好机会？除非梁笙脑子被驴踢了。更何况，如果梁笙真是“整容风波”的幕后主使，那她想达到的目的应该已经实现了吧。
凌晨零点三十分。
李艳兰通过微博上传了一张图片，是一张叁万元人民币的转账截图，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转账人姓名、卡号、时间以及备注：“记住，不准再来骚扰我！”
很真实。
没有P图，没有弄虚作假，实实在在就是裴艺秀给李艳兰的转账记录。
可往往假中掺真，真中带假更叫人信服。
李艳兰的配文如下：
[裴艺秀想用三万块钱让我闭嘴，不向世人揭露她整过容的真相。我对不起大家，猪油蒙了心收了这笔钱。这些日子以来我日夜难昧，追悔莫及，决定将这个女人的恶心嘴脸公之于众！我知道一旦公布她的秘密，她就会想法弄死我，我现在天天被人监视，真的害怕！如果我明天上不了线，很可能就就是被人劫持了！]
看到这段，裴艺秀忍不住捧腹。
到底是谁给她编的文案，这年头封口费才三万的真相，还要上升到劫持人质的地步了？简直离谱。
可就是有某些网民格外容易被调动情绪。
谩骂声此起披伏，排山倒海；连同那些原本观望的，站在似是而非立场上的人也开始倒戈相向，用脑海中最肮脏的字眼辱骂起与他们毫不相干的人来。
裴艺秀不愿意去看了。
不仅有失偏颇，还在无形中帮她丰富脏话语录，着实没有必要。
沈淮一边跟她抱怨，一边去签收什么同城包裹。一打开吓了一大跳，里面竟然是一只通体扎针的纸娃娃！
“师姐啊~你到底是得罪了谁啊！我看着这娃娃我都头皮发麻！”
裴艺秀叫他拍张照片过来，不禁哂笑：“头发还特地做得黑长直呢~惟妙惟肖。”
沈淮立马删掉了自己手机里的那张图，苦着脸道：“你还笑得出来~这个世界怎么恶意这么大啊！”
裴艺秀反过来安慰他：“恶意又不是冲你，你叫唤什么？没事啦，那娃娃你直接丢垃圾车吧。”
“……好。”
“哎等等。”裴艺秀叫住他，想了想又说，“你帮我拿给梁笙，问问她该怎么处理。”
等到梁笙来找她的时候，裴艺秀已经做了一个多小时的瑜伽。一杯黑咖啡下去，脸上那点水肿痕迹也消失殆尽。
梁笙是发微信过来的。
裴艺秀索性回了一条视频电话。文字太能矫饰情绪，下意识的微表情却很难隐藏。既然无法面对面交流，那不如视频吧。
“师姐~”
“哎裴裴，你怎么——”
梁笙显然被这通视频意外到，她举着手机到走廊尽头与她通话。
屏幕里的裴艺秀一身瑜伽服，正盘腿做拉伸。几日不见，气色竟然红润不少，丝毫没有舆论缠身的颓唐感。
“裴裴，你这是在哪儿啊？”
梁笙确定，裴艺秀背后落地窗的景色就是附近CBD，要么是某家豪华酒店高层总统套，要么是某个高档小区顶楼大平层，否则不可能纵览如此风光。
裴艺秀若无其事回应她：“噢，我男朋友家。”都同床共枕了，也亲亲抱抱拉过手手了，再不算男朋友不合适了吧？
她猜，盛衍应该不会拒绝这个称呼。
“男朋友？”
梁笙笑得有几分复杂，“你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呀？”且背景如此雄厚，又将你藏得如此隐蔽，难不成真是网传的盛衍吗？
“诶，男人什么的不重要。师姐啊，恭喜你呀，拿回小年夜主持的位置了。”
“抱歉啊裴裴，我应该早点来跟你道歉的，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你本来就陷在舆论漩涡里，我还……那个娃娃你放心，我会帮你处理掉的。”
裴艺秀认真地看着手机屏，屏幕里的师姐明明还是那个对她关怀备至的梁笙啊~可为什么她现在听见这些关心的话，却一点儿也感动不起来了呢？
“师姐啊，其实我是有事想找你帮忙。”
裴艺秀轻喟一声，“你记得李艳兰吧？她就是匿名造谣我整容的人。私家侦探告诉我她还有同伙，想要资料证据就得当面聊。我猜他就是想趁火打劫，逼我加钱。”
梁笙面上风轻云淡，握手机的指头却隐隐一紧。
裴艺秀一脸为难状：“师姐啊~你知道我现在不方便出门。你能不能抽时间帮我会会这个人？加钱也不是不行，但不能太离谱，毕竟我现在……诶！”
“好啊，当然可以。”梁笙满口答应。
“会不会耽误你小年夜联排啊？”
“怎么会呢？放心吧，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