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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小荷尖尖(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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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烟升起,呛得铁万连连咳嗽,他抓紧酒囊,大步走出席棚。

“池行之,别点了,你熏蚊子还是熏我呀!”

自然是熏蚊虫。五月天热,加之一场大雨,毒虫们纷纷钻出洞穴,各施手段。

池舟看看手背上的红包,不理铁万,用根小木棍,挑起面前的绿蒿子秆,火苗一点点燃旺,烟气慢慢散开。

棚外不远处一大堆泥石,乱七八糟地拦在路中,如酒品不好之人醉酒后倾吐的秽物,把条好好的官道生生截断。

铁万瞧着,眉头直跳,这堆子污糟,要清掉,少说也得月余,可工部给出的时限是二十天,从五月初一开始算,根本不提端阳佳节。如此明目张胆的的穿小鞋,偏那棚下之人还是伸出了脚。

“你这官,当得也够窝囊的!”铁万喝口酒,冲池舟道,“没钱没权不说,连体面都没了。还做个什么劲,辞了!”

池舟不应这话,反而赶他走:“回去吧,伯父伯母都等着你。一年一个端阳,你该孝敬的。”

“礼送到就行了,我又不顺他们的心,回去就是念叨,还是你这儿清净。”

铁万又道:“你到底怎么打算的?工部观政,天天跟石料木瓦打交道,就这能经天纬地?你读那么多书,甘心?”

池舟往火堆里加了两棵艾蒿:“能!”语气之坚决,令铁万心震。

铁万一时说不出话,只好继续喝酒。

日头挂在杨树杈上,红着脸,一口一口地吐热气。

忽然就听辘辘车声响起。

池舟抬头,见两辆马车正缓缓驶来,当先一辆罩着红幔。

泥石阻路,早就让差役报知顺天府衙,告示民众,近日需绕行,且道旁十里路亭都有布告,怎么还有人来?

池舟想着站起身,走出席棚,准备前去劝阻,就见铁万已大步迎了上去。

铁万拦在红幔车前,吩咐车夫,掉头往回走。

不等车夫应答,一个女声自车厢内响起:“我们是来给池观政过节的,你走开。”

铁万拧眉:“陶珊,你胡闹什么!”

咔哒,车厢门给推开,陶珊气吼吼地步出,冲拦路人道:“胡闹的是你!言而无信也就罢了,还不让池观政一家团聚,你安的什么心?”

又对车夫道:“走,别管他!”

铁万眯眼,往车厢内一瞥,隐约还有个人影,他试着唤道:“钱禾?”

这声音不高,却是百米之内都可闻见。

“住口,阿禾是你叫的!”陶珊喊道。

她是真生气,铁万明明答应端阳同她吃酒,她日思夜盼的,他倒好,走镖回来连京城也不回,直接来这儿寻朋友。

铁万提脚往前走,走过第二辆马车,身后传来陶珊的声音:“站住,你去哪儿?”

铁万侧首,瞥了她一眼,继续走。

陶珊一怔,立刻跳下车,提着裙子,追了上去。

钱禾在车厢内瞧着,目瞪口呆,还真是见色忘友!

车夫的声音传来:“钱小姐,咱们在这儿等吗,还是……”

钱禾扶额,一大早陶珊就来寻她,说要带她去个好玩的地,她正因一个人过端阳无聊,便答应了,谁知居然是来齐家营。

要过去吗?

“走吧,到棚下歇息。”

“是,池观政。”

闻言,钱禾抬头,见车窗帘外多了一道人影,青色的,又瘦又硬,好似一枝瘦竹。

“钱小姐,坐稳了。”车夫提醒道。

来都来了,怕什么!钱禾暗自给自己鼓劲,反正这也是她父亲钱敦的意思,她不过是遵从父命而已。

“走吧。”她道。

十几步路,抬脚就到。

车停稳,钱禾走出车厢,一只大手递到她面前。

“小心。”

“没事。”

话音刚落,那大手却是牵住了她的手腕,这时后车仆从搬着食盒过来,钱禾不想人前纠缠,便就着那手,款步下车。

“池观政,这……”仆从看着棚内那仅有的一只条凳,瞪大了眼,手里的盒子好不压手。

“先放车上,不急。”池舟坦然道,说完请钱禾凳子上坐。

钱禾眨了眨眼,心想这要怎么坐,她沉默一息,转身走到路侧一株杨树下,目视远方,装作赏景的样子。

日头把她的身影拉到草叶尖上。

很快,那叶尖上又多了一道长影。

钱禾微微侧头,青袍下一双皂靴,靴帮、袍裾沾有泥点。

她心中一动,父亲说得对,他不可能贪墨,哪个贪墨的人会在这儿修路,连节都不过!毕竟过节可是收礼的好机会!

想着,她的目光就落到了那堆泥石上,顺天府衙告示上写得明白,泥石要清,冲断的路要补,工期二十天,可今儿都初五了,一点动静都没有,他这差事还交不交啊?

似是听到了她的疑问,池舟开口道:“十五日足矣,放心。”

“小禾,这儿蚊虫多,还是席棚下坐。”

钱禾不动,跟他两个坐在一条凳上,想想都奇怪,还是站着的好。

她不动,他也不动,两人就这么站着,也都没再说话。熏风从他们中间挤过,把杏粉裙摆掀在青袍角上。

“你已嫁人,就算不去看行之,也得守在家里,你现在是一家主母,哪能在娘家过端阳!”

母亲张萱的话犹在耳边,她却真的来瞧他了,虽是被蒙来的,但也没那么糟。

相反,立在这儿,她心里甚是安定,甚至还有隐隐的的喜悦?她也说不清楚,但肯定不讨厌。

她静静望向前方,原本担心两人无话可说,会很别扭,可此刻,还不错:满目青翠,蝴蝶轻舞,间有艾香飘来,夏日真真可爱啊。

忽然,一串脆笑惊动耳朵。

不用回头,钱禾也听得出,是陶珊。

“池状元,你跟阿禾看什么呢!快来,吃角黍!早上刚蒸的,还温乎。”

池舟看看钱禾,她转身往棚内走,他默默跟上。

棚内已多了一张方桌,一只条凳。

“坐,有凳子还站着,傻呀。”

陶珊把钱禾摁在条凳上,自己却坐在另一条上,一把将铁万拉到身侧,“你坐这儿。”

钱禾一怔,陶珊却冲她眨眼:“他乱跑,我得看住了。”

铁万闻言,立刻沉下脸,什么叫乱跑,他又不是狗。但又想到自己食言理亏,竟是无言反驳,抿着嘴坐下了。

池舟也稳稳坐在钱禾身旁。她下意识地往里挪了挪,奈何条凳就那么长,再怎么挪,两人中间不过四指空余。

仆从搬上食盒,并两坛雄黄酒。

“端阳安康!”

陶珊的兴致最高,一连饮了三杯,叽里呱啦地说个不停,又问铁万走镖见闻。

钱禾不想剥角黍弄得满手黏腻,便只吃酱牛肉。

忽然,面前瓷碟上多了只肉粽。

“端午,还是要吃的。”身旁人道,他的声音很低,似是贴在她耳畔说的。

她心下一惊,赶紧抬眼,见陶珊正闹着铁万划拳,根本没往这边瞧。

钱禾这才心绪稍安,瞅着那肉粽片刻,到底没熬过浓郁肉香,拿起筷子,慢慢吃掉。

“再来。”陶珊不服输,连饮五杯,还要继续,铁万收了她的酒盏,冷了眉眼,“坐好,吃饭,早些回去。”

“那你跟我一块。”

“我还有事。”

闻言,陶珊扭头问池舟:“池状元,你是要阿禾陪,还是要铁万?”

池舟没有回答,却是看了看铁万。

陶珊登时变脸:“你居然选铁万?我都把阿禾送过来了,你……”

话未说完,口中被塞入一大片牛肉,陶珊呜呜着不可思议地望着钱禾。

钱禾放下筷子:“陶珊,你喝多了,咱们回去吧,陶叔陶婶还等着呢。”

陶珊急急吞下牛肉,看看刚到半空的日头:“这才巳时,急什么!我的酒量我知道,比你一杯倒强多了。我不走。”

“路上两个时辰,你算算,到家都几时了?”

“没事,我今晚不回去都不要紧。”

越说越离谱了。钱禾生怕她矜持全丢,赶紧起身,拉着她就走。

“你再闹,我就告诉陶叔,看他管不管你。”钱禾低声警告陶珊。

“算你狠。”陶珊最是惧怕父亲,闻言立刻服软。

两人上车,陶珊吩咐把所有吃用都留下。

“池状元就睡在雷公庙,铺个苇席,你是没瞧见,他好歹也是个观政,修路银子都拨下来了,真是的!早知道就带床来了。”刚才她同着铁万去庙里拿桌凳,所见心惊。

钱禾没说话,却是记起遇雨时的种种,心忽地就颤了颤,好似被什么扎了似的。

嗒嗒,马蹄声在车厢外响起,钱禾立刻掀起窗帘,却是铁万。

“我送你们回去。”铁万道,说完,让车夫驾车。

车子走出去了好一会儿,钱禾忍不住,又掀开帘子,往回看。

只见一道青影立在路旁,日光下,既挺拔,又有些单薄,如孤鹤。

直到马车看不见了,池舟才转身走回棚下,倒了一碗雄黄酒,一口饮下。

又要倒第二碗时,宋琪抱着笔墨纸本进来,说齐家营的里长晚上要宴请池观政,帖子一会儿送到。

“不去,你回绝就是。”池舟道。

“公子,您还是去吧。”宋琪瞧瞧左右无人,低声说了几句。

“真的?你可看清了?”池舟扔下酒碗,想了想,“备礼,他不请,咱们也得去。”

作者有话要说:陶珊:我可是全力助攻,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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