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兴奋，庄晚舟凌晨三点才进入梦乡。

不足钟头的睡眠丝毫没能影响他周六早晨的心情，因为，这是他前往余音传媒洽谈合约的重要日子。

他拉开衣柜，特地挑了一件浅色的长袖衬衣，一条深色休闲裤，将衬衣前摆的一半插进腰间，既不会显得太随意，也不会太古板。

关井研早早地便将公司的地址发给了庄晚舟，估摸着时间在CBD大楼下迎接。

“哟，今天挺精神得嘛。”见到庄晚舟少有的衬衣打扮，关井研夸奖，“是要使用美男计把我们亲爱的女老板迷晕？”

庄晚舟知道对方在开玩笑：“我这不是怕丢了井研哥的脸嘛，好歹也要对中间介绍人负责是不是？”

关井研拿出员工卡，扫过大厅的闸机请庄晚舟进入。

“那这单若是成了，你得给中间人提拥金哦！”

“想吃什么随便点，一定管饱。”庄晚舟求之不得。“话说，你们余音传媒也太高大上了吧，把录音棚建在CBD，一般不都选在地段便宜的集中园区？”

“叮”电梯到了一楼，关井研长按开门键，让庄晚舟先行进入。

“虽然是CBD，但这里位子偏，而且我们入驻的时间早，租用合同时间长，所以并不贵。”关井研按下23楼。

周六是休息日，录音棚照常开工，但大楼里的其他公司大都休息，所以人不多，一趟电梯里也就他们两人。

庄晚舟借着电梯门内的反光，抓紧时间整理仪容。

关井研在背后嘲笑他，“试音那天都没见你如此紧张。”

“那不一样，我虽然没多少作品，但参加的试音不少，去了要干什么心里清楚，可是今天到你们公司和老板面谈，完全不知道对方要问些什么，紧张来源于未知。”整理完毕，庄晚舟长出一口气。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关井研安慰，“我们老板人不错，而且还要看点我的颜面，所以不会为难你的。即便没谈拢，就当交个朋友，以后说不定还有合作的机会。”

电梯的显示器跳至23楼。

白底蓝字的余音传媒logo，随着电梯门的打开，徐徐拉开。

“我们先去办公室，随后再带你参观。”关井研在前面带路，一只黄色的小猫咪从一旁的办公区冲出来，绕着关井研的脚边打转。

关井研俯身摸了摸小猫咪的头顶，黄色小猫立即满足地扬起了高傲的猫头。

办公区和走廊中间用一个偌大的长方形鱼缸作为风水隔断，鱼缸里很有品位地没有饲养金鱼，而是体型微小，活泼灵动的热带小鱼。

另一只白色的小猫跳上转椅，后腿一蹬，跃上鱼缸顶部，将毛茸茸的猫爪伸进鱼缸捞鱼。

“嘿，下去！小白。”关井研轻柔地将小白猫拎回地面，一脚蹬开鱼缸附近的转椅，防止小白再度犯错。

“这只是大黄，那只是小白，都是我们公司饲养的镇棚神兽！”关井研介绍。

庄晚舟心中泛起一阵暖意，喜欢小动物的人，都不会太差，想必余音传媒是个温暖的小集体。

走廊的尽头便是此次的洽谈地点，关井研轻叩门扉，得到应答后，推门而入。

一位淡妆短发，带着双圈耳环的中年女性面带微笑，从办公桌后站起来。

“青青姐，这就是我说的庄晚舟。”关井研说。

“老是听井研提起你，今日总算见到真人了，你比想象的更加年轻帅气。”青青姐说。

“青青姐好，我是庄晚舟，很高兴见到您。”庄晚舟略显拘谨。

“坐，喝点什么？”青青姐走向窗边的茶水区。

“白水就好。”庄晚舟将双肩包挂上椅背，规规矩矩坐下。

“青青姐这里最好的是她自己调制的梨膏，别喝什么白水了，喝点梨膏润肺又暖心。”关井研帮庄晚舟缓解紧张的气氛。

青青姐将一杯冒着热气的梨膏水推给庄晚舟后，回位坐好。

关井研识趣地退出办公室，留老板和应聘者单聊。

“小庄老师和井研是因为合作《破羽行》广播剧认识的吧？”青青姐问。

“是。井研哥给了我很多帮助，我们合作的很愉快。”谈论彼此熟悉的人和事，庄晚舟便不那么紧张了。

“井研性格不错，大家都喜欢他。”青青姐表示赞同。

庄晚舟微微点头。

“《破羽行》广播剧反响不错，但也不是一帆风顺，开播之初的停更风波，小庄老师也因此受到了牵连？我们这一行主观的东西很多，喜欢你的人把你捧得老高，不喜欢你的人把你贬得一文不值。”余音传媒这位女老板看似不经意的聊天，实则已经抛出了第一个问题——心理素质。

配音演员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并不被大众熟知，甚至鲜少有人知道这个行业的存在，但随着国内动漫、游戏等领域的快速发展，配音这个职业逐渐从幕后走向台前。

这个行业虽远远比不上影视、电影等从业者受人关注，但逐渐上升的热度已不容小觑。

如何在大家的关注下，殷切希望下，甚至是误解下，不友善的攻击下摒除杂念，坚定地走下去，已然成为这个行业从业者理应具备的基本心理素质。

庄晚舟意识到，面试开始了，一上来就是如此犀利的问题。

“没有人能做到万人敬仰，能努力够到毁誉参半已属难得。《破羽行》停更风波时，有朋友打电话安慰我，替我鸣不平，虽然我一直告诉对方，我不在意，一切都会过去，请他不用为我忧心，但我毕竟是有情感的个体，希望得到他人的肯定和赞美，害怕攻击和误解。表面说着不介意，实际上只是自己故作淡定而已。现在的我其实还做不到将他人的恶意完全转化为成长的动力。”

当时安慰樊大星的话，多少有些强颜欢笑。庄晚舟只是不想别人替自己担心，便默默担下了一切。

“但我清楚地知道，有人质疑，也有人愿意相信我、支持我，与其花时间纠结自己无法掌握和无能为力的东西，不如为喜欢我的人再努力一把。”庄晚舟的答案遵从自己的内心。

他顿了顿继续：“不光是我们所在的行业，各行各业，甚至是职业生涯的每一个阶段都可能遇到误解和反对的声音，如果暂时消化不了，我就选择置之不理，抛开杂念专注工作本身，时间会锤炼和证明一切。不为别人看到，只求问心无愧。”

办公室空调温度太低，青青姐双手捂住自己这杯梨水，一股暖意从手心清润全身。

她微微点头，回以微笑，另起了一个温和的问题，“之前听井研说，小庄老师正在寻找合适的配音公司？”

“是，入行以来一直孤军奋战，现在想找一群并肩作战的战友，相互交流，相互学习，共同进步。”庄晚舟从双肩包中取出自己的简历递给青青姐。

“哦，怪不得！”青青盯着简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上都音乐学院毕业，难怪谱了一首好曲。”

庄晚舟猜测青青姐指的是《破羽行》的那首钢琴BGM。“谢谢青青姐的认可。”

“我有点好奇，是什么原因让你放弃了熟悉的音乐专业，选择配音行业的呢？”青青姐的第二个问题——入行契机。

“因为热爱！”庄晚舟坚定不移。

“我第一次接触配音这个职业的时候，是源自于一部动画片，动画的主角是一对亲兄弟，他们探索了那个世界的禁忌而受到惩罚，最后历经磨难，终于得到救赎，哥哥的配音演员将内心的挣扎、内疚、隐忍诠释地淋漓尽致，一个呼吸、一声叹息都蕴含着太多情绪，从那以后我便开始关注这个行业，关注这群人。大学毕业后，我决定成为他们的一员。”

庄晚舟的答案将面试官拉回了自己的青春岁月，青青姐似乎也是在一个不经意的瞬间，感受到声音的魅力，将配音作为自己曾经追逐的梦想，变成了现在为之奋斗的事业。

“对自己以后的道路有什么规划吗？”青青姐不动声色地弯起眉眼，抛出第三个问题——职业规划。

“说实话，入行初期，只有一个单纯的念头，就是不停地试音，找机会跟棚，希望获得更多上麦的机会，那怕一声吼叫，一句台词。这个时候，谈规划似乎都是空中楼阁。”庄晚舟回答中肯。

“到后来参演了一些角色，慢慢地被更多的人知晓，逐步被行业接纳，开始不再满足一个人的探索，希望找到一群志同道合伙伴，一起讨论，一起扶持，得到归宿。”

“至于今后如何，我想得并不复杂，不求飞黄腾达，只愿不辜负心底那份纯粹的热爱。”可能连庄晚舟自己都未察觉，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底泛着微光。

“年轻真好。”青青姐点点头感慨，捕捉到了对面大男孩眼底难能可贵的光亮，“不过，只谈理想，不谈待遇，岂不是要喝西北风了？”

“待遇？”庄晚舟惊喜，“青青姐的意思是？”

“嗯，既然双方都满意且自愿，我建议将我们的关系以合同的形式固定下来。”青青姐喝了一口梨膏水，“嗯，现在温度刚刚好。”

“不再考察考察我的业务能力，不需要现场检验吗？”幸福来得太突然，庄晚舟不敢相信。

“小庄老师的业务水平，在我邀请你来面谈之前就已经被我们确认通过了。”青青姐解释道:“至于现场检验，虽然你的音频资料不如成熟配音演员丰富，但网络现存的音频已经足以证明你的能力水平了。”

庄晚舟也抿下一口梨膏水，甜透了心间。

接下来的谈话轻松且愉快。两人都忘了时间，以至于结束出来时，关井研已经在办公区的沙发上打起了鼾，大黄正眯起眼睛卧在他的臂膀下配合他的鼾声。

“井研，关井研！”青青姐无情地叫醒他，“还不带未来的新同事熟悉一下工作环境？”

“哇，你通过了，我就说了没问题的。”关井研喜上眉梢，转向自己的女老板，“那就恭喜青青姐旗下再添一名猛将！”

“嗯，谢谢你这个伯乐。”青青姐打趣。

“什么时候签合同啊？”关井研比庄晚舟还着急。

“下周四，这之前我们还有一些程序要走。”青青姐说。

“谢谢美女大老板！”关井研道谢后，拉起庄晚舟，“走走走，带新同事参观公司啰。”

大黄、小白、灵动的热带鱼、还有员工自己饲养的小仓鼠，露台上盛开的三角梅、花苞紧促的月季、常年不败的绿萝，古早的手办、精致的人形立牌、天真童趣的扭蛋编织成了一个活泼、生动、个性的配音世界。

庄晚舟立在23楼的露台上期待，期待在这个可爱的集体开启一段新的人生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