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放纵调转方向头也不回猛冲宿舍。处于没有距离限制的异度空间中，无论跑到哪都不可能逃过一劫的，鬼目前的杀人名单上，她排在最上面的一行，若原地不动，必然面临死亡，她只能孤注一掷，选择重返宿舍，去寻找鬼的本体。

“呼…呼……”

不敢停歇的步伐，大口大口喘气，雾气隐隐约约。

这个选择究竟是对是错？

恐怕连小放纵本人也给不出答案。她边跑边回头，女鬼在身后锲而不舍地追，每当她拉开距离再朝后望时，女鬼都会比上一次还要再前进数米，甚至再要不了多久就会完全追上她。

来到二楼202室门口，小放纵疯狂拍击铁门，震出如此巨大的声音，却没有人来开门。焦灼中往右看，校服女鬼干枯的小腿已经先一步从楼梯拐角进入她的视野，这令小放纵的心跳频率达到了巅峰。

仍保留的理智驱使着小放纵接下来的行动：既然202进不去，那就从201进去。

推开201寝室的门，里面的血腥味仍然萦绕。

跨过地上几具零碎的尸体来到阳台上，小放纵翻过栏杆踩在空调外机上层，因为位置恰好夹在201和202之间，所以可以从这里轻松翻过去，加上楼层没那么高，小放纵心理压力减少了许多，做危险动作时也不会手脚颤抖。

顺利来到202室，小放纵没有完全松口气，闷着头钻进室内一张一张床铺找着诅咒娃娃。刘芳睡在和小放纵相同的床位，娃娃睡在她的身边，也许有抱物习惯，刘芳的胳膊轻轻搭在娃娃上面，以一种环抱的姿势侧躺着。

从进来的那一刻，小放纵就已经打算处理掉这个诅咒之物，余光瞥到桌上裁剪纸张没有收捡起来的剪刀，想都没想便拿起来紧紧握在手里。

时间不等人，她深知这一点。

伸手去拽娃娃时以为会和想象中一样顺利，毕竟在没有防备且熟睡的人手中夺走一样柔软的物品，不会特别困难。可当小放纵一而再再而三在拉扯的过程中感受到阻力后，她目光近乎迟钝地移到刘芳脸上——

漆黑的房间里，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向上仰着，脖子产生一个扭曲的角度，双瞳睁大，空洞地朝向小放纵的方向。

她竟然醒着。

“给我！”小放纵心底的恐惧彻底迸发，求生的渴望让她调动体内潜藏已久的巨大力量，硬生生从刘芳手里夺走了诅咒之物。

此时，恐怖已经来到了另一个阶段。

女鬼趴在栏杆上，四肢缠绕在铁锈缝隙之间，偏头朝202室内看去。

小放纵操控着剪刀疯狂地裁剪娃娃的身体，衣服碎片落在地上，头被剪得破破烂烂，纽扣眼睛断线后嘣飞消失不见，两只手臂掉在地上，肘关节露出血淋淋的棉絮。

等到满手都是鲜血时，小放纵才意识到，她将它开膛破肚了。

不、不止，她成了碎尸人，满地针线和布料，就像是人体组织，带着红色的液体，显得尤为血腥。

“你死定了。”

躺着没有动的刘芳忽然张开嘴唇，对着小放纵阴冷冷地又说了一遍：

“你…死定了。”

“你才死定了！”小放纵丢下娃娃和凶器，拧开门把手冲了出去：“我这么做才能活下来，只有损坏鬼一直护着的本体，我才能真正活下来。”

阿虚和雪景狂爱者交谈时她就坐在后座，通过他们的聊天内容不难推断，鬼会为了保护本体追出走廊，甚至连杀人都不能离开本体范围，远距离只能通过将玩家拉入异度空间展开杀戮，足以说明本体对它的重要性。

既然如此，与之相反的就是损坏，鬼一直视若珍宝的东西，玩家只需要将其毁灭，不就能扼杀鬼魂了吗？

但是，总觉得哪里少了些什么。

为什么她还是觉得有些奇怪，不是已经损坏了诅咒之物了吗？那周遭弥漫的诡异感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放纵站在楼梯口，莫名觉得……一切似乎并未结束。

这时，一声沉重绵长的吸气声从楼下传来。

钟表转动的声响更慢了一些。

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钻了上来，小放纵颤抖着手搭在扶手上，缓缓伸出头向下看。

然而她却看见了无比恐怖的一幕……

*

昏暗的地下室潮湿得难以下脚，有洁癖的人站在原地便不肯轻易挪动位置。铁门锁芯转动打开，莹白的光影从墙角延伸蔓延，直到轻轻触及赵虚的鞋尖停下，留给彼此一个喘息的机会。

那人面容模糊在光源处，只露出一个尖尖的下巴。

赵虚听见自己声音极为平淡地问。

“天亮了吗？”

苍白修长的指骨搭扶在把手，黑色伞面附着的水珠淌下尖端与灰色地面融为一体，乌黑柔顺的头发遮住了一半的视线，像是从外面回来之后便一刻不停地来到这里，连伞也忘了扔。

但对方的语气不急不缓。

“总会亮的。”

“所以连五个小时都没有到。”

“没有意义，从今往后你不再需要时间。”

“呵…”赵虚轻笑了下，视线垂下：“无所谓吗，打算就这样一辈子关着一个无罪的人，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单人监牢而已，和你之前待的地方有什么区别？”

“人是群居动物，你想让我在这里疯掉的话，不如现在就杀了我吧。”

“杀了你？你知道杀人犯通常是终身监禁吗？相比痛痛快快吃一颗子弹，烂在无尽的时间里岂不是一种更好的惩罚？如果就那样解放你，太仁慈了不是么？”

“看来你比他们的家属还要憎恨我啊。”赵虚似笑非笑地摩挲着耳垂，目光仍落在自己的鞋尖：“锲而不舍地恨了我八年，无时无刻不在透露着你想要毁掉我的想法，我真的很好奇，你究竟是代表正义审判，还是因为私欲熏心，在这座地下牢笼为所欲为地发散你与生俱来的恶念，有些事情，做的过于肆无忌惮会遭到反噬，太过觊觎反而会深陷泥泞。别忘了老监狱长说过的一句话，囚禁他人的时候，也是在囚禁你自己。”

“私欲？肆无忌惮？觊觎？”

那人似是反问地重复了一遍，伞从他手里滑落摔在地上，迈出两条赏心悦目的腿，脚步声逐渐由远接近，最终停在赵虚面前。

“说的好像你什么都懂一样，让我险些惊喜了一下。”

背光的面容依然模糊，那人低眸抬手，凉凉的指腹划过赵虚的颧骨，绮丽美丽的音色被刻意压得低沉蛊惑：“你这样的人，死了的确可惜。”

赵虚偏过头，避开了接下来的触碰：“你在折辱我吗？”

“是又怎样？”那只手重新钳住他的下颌，扭正了他的脸：“真令人不爽啊，你怎么能忘了呢，当初是你先折辱的我，我这么做不过是以牙还牙，数倍奉还。”

凑近的唇瓣带着温热的气息落在他的嘴唇上，那个地方似乎是对方唯一能称得上温暖的位置，赵虚确信，比酷寒的心脏还要温暖一些。

这时四周的墙壁变了模样，视线里的灯光变了颜色，场景一点一点扭曲成漩涡。

他听到身前的人吻在他的脸颊上说：

“赵虚……”

“腐烂吧……”

“永远地沉沦下去吧……”

“在地狱里继续孤独地……生不如死着吧。”

噩梦惊醒般，赵虚猛地睁开眼，发现额头出了一些冷汗。那恶鬼低语犹如枷锁缠绕在灵魂身上，直到从梦中清醒还萦绕在耳畔久久未散，他恍然意识到，这是一场真真正正的诅咒。

梦里的那个人，他始终看不清脸，哪怕觉得声音熟悉，场景似曾相识，他也无法确认对方身份。对他而言，这简直是一个荒诞至极的梦，他完全自信即便在梦里，他依然会拒绝无缘由的吻，可梦里的他为什么不推开？

场景中的每一个细节都那么真实，物品摆放的位置和建筑合理的构造，彷佛那些都是现实中切实存在过的，可如果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为什么他又全然没有印象？

喘息渐停，胸口起伏平稳，赵虚翻身下床喝了一口水，却发现奇奇猫和镜子小说家坐在床上盯着他看。

“怎么了？”换做其他玩家早就被吓一跳了，但心理素质强大的赵虚只是神情淡淡地放下水杯：“我吵醒你们了吗？抱歉。”

奇奇猫摇摇头：“没有，我们本来就没有睡着，你不用道歉。不过阿虚，你知道你一直都在说梦话吗？”

赵虚转身时顿了顿：“梦话？说了很久吗？”

“也不是很久。”镜子小说家接道：“十几分钟吧，断断续续的。你睡眠一直都这么不好？”

“我说了什么？”

奇奇猫摆了摆手：“别担心，你没说什么，就是我和镜叔挺惊讶的，没想到阿虚你……竟然还是个痴情种。”

赵虚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见赵虚脸色憋红，镜子小说家意味深长地道：“你一直叫着一个人的名字。”

“对，是你前任吗？”奇奇猫八卦地眨了眨眼。

赵虚忽然觉得此刻自己也在做梦，有种失真的幻感，颇为迟疑地问：“我…叫了谁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