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精放缓了车速等着江栩给她报门牌号，江栩掏出兜里的手机，看着备忘录上陌生的号码念着，"A0304。"
"嗤。"蛇精忽的嗤笑了声。
江栩不解其意，这门牌号有什么问题吗，"怎么？"
"我就说我对面的那栋楼为什么一直没有住客，原来那是你的房子。"蛇精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揶揄，"那今后多多指教喽，对，门？"
"......"江栩没有回答，此刻她的脸色大概比黑漆还要黑，这到底是什么样的孽缘，老天爷是眼瞎了吗？
"既然是对门那也不必住一起了，每天过来敲敲房门，这几步路走不断你的腿。"江栩冷笑了一声，"哦，我忘了，严格意义上来说你没有腿。"
车缓缓的停在了一处房屋前，蛇精在停车后半晌没有话说，只解了安全带从前座钻到后座，眼中掩着捕获猎物的暗光缓缓向江栩靠近。眼见不妙，江栩飞快的把身子挪向一旁，可怜手刚碰到车门就被冰凉的手指缠了住。
"想跑？"蛇精的笑得玩味，一手死死钳住江栩的右手，一手撑在江栩左肩后方的车座上，她仍笑着盯江栩，又上前一步，用左腿拱了拱江栩的大腿，而后强硬的挤进她双腿中间。
"你说，谁没有腿，......这不是吗？"她笑得蛊惑，左腿又往里挤了挤。
江栩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忙抽出左手按住她的腿，"......有腿，有腿！你别......别......"耳垂传来灼烧的热度，江栩的话越来越没有底气，只得垂了头借着散落的长发遮住自己的神色。
"别什么？"蛇妖的手缓缓松开，指尖在江栩的手背上打了个圈儿，随后抚上她的脸，将她的脸抬起与自己对视。
江栩看着她漾着柔媚水波的双瞳，心里大骂着臭蛇精，面上却是不自在的将眼睛撇向一旁，低声道:"别......再往里挤了。"
蛇精欢声笑开了，放开了对江栩的禁锢，江栩紧抿着嘴唇，矮身打开车门撞了出去。身后的蛇精看着她狼狈的背影，笑得更加开怀。
江栩这厢只能背着蛇精气得咬牙切齿，恨恨的从口袋里掏出挂着铃铛的钥匙圈选钥匙中最为洁净的那一片，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叮铃叮铃的笑，吵得她有些急躁。
"哟？还挂着铃铛的呢？嗯嗯，这一动一响的颇像王五家二哈脖子上那个，可爱得紧。"蛇精不紧不慢得追了上来，一手搭着江栩的肩，一边把脑袋搁在她肩膀上。
江栩的身子顿时又抖了抖，刚刚软下去的汗毛倒竖起来，扎得她心慌。她一手揪住铃铛将它从钥匙圈上卸下来塞进蛇精手里，再把蛇精的手从自己肩上拿开，"喜欢你自己挂着！"
诚然，江栩是想甩开的，可她没那个胆。
江栩向前小跑几步，确认了A0304的门牌后快速将门打开。
"唉？"屋内的模样让她有些发懵，这栋别墅应该许久没有人住了，可为何整栋房子一尘不染？
"你也知道华庭其实是妖居，妖居自然有妖居的好处，这里有法力护着，离开再久家中也不会落灰。"蛇精懒懒的靠在房门上，又道:"你先进去看看，我离开一下，一会儿过来。"
江栩应了一声，原以为这房子里什么都没有，待会儿要去商场置办不少家具，却没想到这房子的陈设一应俱全，家具以黑白灰为主，看起来简约清爽，正是她喜欢的风格。
父母与江栩的接触不多，不会知道她的喜好，若按他们的喜好来，这房子也不会被布置成这样，一时间此屋是她父母从妖手中诓来的猜测更加深了。
打开置在大门墙壁角落的鞋柜，被塑料袋包裹着的一排灰蓝色拖鞋被放置在里面，江栩捡了最旁边的一双拆开穿上，缓步走进屋子。
若她只是一个平凡的大学生，平白被这栋复式别墅的大饼砸中，定要为少奋斗百来年而开心不已，然而这左邻右舍的全部都是妖怪，她自己还被看起来就惹不起的蛇精给强制定了契，这情况委实让她笑不出来。
江栩在别墅里细细打量了一遍，家具陈设的用料皆为上佳，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妖族大多不缺钱，这世间藏在黄土之下的宝贝万千，且不说古玩界的高人妖族占了多少，就说那些人们以为保存完好的古墓，都已不知多少是被小妖们偷偷盗掘，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别墅里的家居用品可以说得上是一应俱全，除了食材外似乎并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倒是十分省事，江栩松了口气，转身下楼。
大门被一脚踹开，蛇精两手各抱着巨大松软的"白豆腐"毫不顾忌形象地走了进来，"看着干嘛？过来帮忙！"蛇精喊道。
江栩连忙跑下楼梯接过蛇精手里得东西，原来她是抱来了几床床上用品，她接过她一只手臂搂着的被子，没想到这被子看起来厚重，抱起来时却极轻极软。
"这是我从A0300那户妖怪处要来的，这些都是凝霜蚕丝所做，冬暖夏凉，你也没必要分季节换被子了。"蛇精抱着东西毫不顾忌的上楼。
"A0300里住着的难道是蚕妖？"
"对。她叫白弦，性格温和，只是不太爱出门，改日我带你见见。"
蛇精一副认为江栩会长住的模样，江栩看她兴致颇高，一时间也没有开口。整理好一切，将需要用的物品拆封后，江栩提着垃圾袋站在门口打算唤蛇精出门一起去商场买菜，然而嘴刚张开就顿了住————她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蛇精刚好抬头看她，见她一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的模样忍不住白了她一眼。
"左言。"
江栩讪笑了一声，"左言，我要出门买菜，一起去吗？"
"驾照考了吗？"
"考了。"
"那你自己去吧。"说罢她将车钥匙凌空抛给江栩，"我有些事。"她又道。
这蛇精一会儿黏她一会儿嫌弃她，当得是一个喜怒无常，江栩拿着车钥匙想了想，驾照她虽然拿了，但从来没有开车上过街，她这一去岂不是要成马路杀手？可若是不开，她既不敢孤零零在这小区内暴露在众妖视线下行动，也不想一路走着去，向这刚刚羞辱于她的妖低头更是不可能。
回想起刚刚窘迫的场景，江栩一时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咬牙拿些车钥匙出了门。
商场距离华庭不过二十五公里，她一来一回却足足开了两个小时，想着回去定要被左言那臭蛇妖嘲笑，江栩一边慢腾腾的开车一边想象被嘲笑的场景，嗯，提前气完，到时候就不气了。
在屋前停车时，越想象越气，越气越心如死灰的江栩算是彻底冷静了下来，可究其原因却不是她反复给自己鞭尸，是因为她饿得紧了。
江栩开了多久车，就饿了多久。如今也顾不上丢不丢脸了，只想快点回家做饭吃。
进屋后江栩扫视了一眼，左言不在客厅内，她以为她回自己屋子里去了，提着两大提购物袋往厨房走，越走近，饭菜的香味儿越在鼻息间清晰起来。
左言当是从江栩停车时就知道她回来了，正端着餐盘往餐桌旁走，江栩瞟了一眼，没想到她居然会做菜，而且似乎色香做得极好，只是不知道味道如何。
左言原本神色平静，她端菜，江栩往冰箱放食材，一切井然有序，可惜江栩肚子不争气的叫声暴露了她，咕噜咕噜呼噜呼噜呼噜，一连串的声音把她的颜面丢在地上践踏。
不用转头，江栩用余光都能看出左言看着她那似笑非笑，忍得十分辛苦的表情。
没有笑出来真是谢谢她啊。
江栩重重地关上冰箱，低头不看左言进厨房取餐具，左言见她憋闷也不靠近，悠悠然地坐在餐桌旁的凳子上等着。
江栩原本憋闷了一阵，但想到这蛇妖所谓的有事是为她准备饭食，心下又暖了不少，那股子憋闷也散去，她拿饭勺压了压碗间的饭，将它压成圆滑平整的半圆，端正的放到左言的面前。
左言看江栩的举止温和了许多，居然也淡淡的笑了起来，江栩同样浅笑着坐在凳子上打算盛汤，但当她将瓷勺与眼神同时落在餐桌正中的盅时，她的笑容僵得仿若时间静止。
如果她的视力没有出错，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错，如果她的脑子也没有出错，这盅里盛着的，是蛇羹，甚至，如果她没有盯错，这蛇羹是用金环蛇、银环蛇、眼镜蛇等蛇做的......太史五蛇羹。
江栩，一个人类，被一个蛇妖，邀请吃，她做的，蛇羹。
同类相食？！
如果叫人来画下江栩现在的模样，她的眼睛里定是没有高光的。
蛇羹本没有什么问题，但由一条蛇做的蛇羹，很有问题，堪比白娘子拉着小青喝雄黄酒，更似江栩炖了锅人肉大杂烩给蛇妖吃。
江栩生平头一次觉得蛇羹是如此难以下口。
抬眸看了看左言的笑，江栩突然觉得有几分渗人。
左言似乎浑然不在意，自己盛了碗蛇羹喝了起来，"不喝吗？我做的菜味道向来不错。"
江栩默然地看着她，又看了看这一桌的菜。她的身体素来不好，尽管熬夜酗酒不吃早餐她一样没落下，但对如何以食补身她依然是有几分了解的。大抵是她觉得活着累，可又不甘死吧。
除却这盅蛇羹，其余的菜尽有门道，都是些互不冲突的温补之菜。蛇妖与蛇，只隔了个妖字，事实上却有天壤之别，能修成妖的，自出生时就有灵识，与普通的蛇不同，永远都不会相同，这些江栩有所耳闻。然她总归是人类，妖族或许习以为常的事情，她一时难以接受。
尽管左言的心是好的。
"谢谢。"江栩的笑化了开，停下的手重新动了起来，蛇羹入口，滋味果然鲜美。
左言先是深深的凝视着江栩，见她将蛇羹喝了，又转回轻松的笑，与江栩攀谈起来，饭桌上的气氛算得上融洽。
下午与晚上江栩都没有课，横竖无事，左言与她便坐在一起看电视，看的还是翻版又翻版的新白娘子传奇。左言选的。
待到仙灵秀雅的白娘子出场时，左言一手指着显示屏里的白娘子，一手指自己。
"我好看，还是她好看？"
得，这蛇妖平时都在网上冲浪些什么。江栩翻了个白眼，"一条黑蛇一条白蛇，有什么好比的？比非谁欧吗？"
左言却似乎杠上了，柳眉倒竖地看着江栩，"我好看，还是她好看？"
"......"看来对美貌的执着连妖族也难以幸免。
"她好看。"江栩直白道，眼见着左言的脸色黑云四起，又缓缓续道:"但她我又瞧不见，看你久了，自然是你好看。这又如何比得？人会老，妖不会。"
"嘁。"她冷眼横了江栩一番，将遥控器扔在桌上欲走，她才起身就看见显示屏中的白娘子化为了原型，似是想到了什么，笑开了。
江栩顿感不妙。
下一秒，整个客厅都被一条黑色的庞然大物给塞满了，桌椅被碰倒了一地，左言漆黑的蛇身之上缠绕着银灰色的细密纹路，一双蛇瞳似一对清澈剔透的酒红色美玉，从外望进眼瞳深处，像隔着清水凝视沉在水中反射着冷光的珠宝，黑鳞红瞳，不似想象中妖媚，倒处处透露着清妩。
"这电视中的特效做的假极了，你看我的真身，哪点不比它好看。"左言冷哼了一声。
江栩是没法答她了，因为她在看着左言呆愣了半分钟后，眼白一翻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房间里光线昏暗，楼下街灯的微弱光线照进来，将屋内摆设的剪影打在墙上。
江栩闭着眼哼了几声，拉了拉胳膊往一旁滚了一圈，舒展舒展想要肢体，不料这一滚就滚到了一个冰凉的怀抱，她这才察觉到腰间搭了一双手。身体僵如冷石，江栩猛的向后一滚，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人。
左言眨了几下眼，酒红色的瞳孔慵懒的望着她，"醒了？"
她似乎不欲提把江栩吓晕的事儿，江栩惊恐地看了看自己的衣着，"你......"
"我帮你换的。你总不想穿脏衣服上床吧。"
"我......？你......！"
"我帮你洗的。"
"什......？！"
"我长了你那么多岁，多大的事，反正都是女的。"
"那也......！"
"洗也洗了，换了换了，我这么好看，你也不亏。"
左言说罢耸耸肩，江栩怒极，却又不敢把她怎么样，"你......"她深呼一口气，"你的房间在隔壁。"
强盗理论。毕竟是妖，毕竟是妖，毕竟是妖，道德观和人类不一样，不一样，不一样，江栩强自镇定，决定不和这个道德败坏的妖计较，计较她也打不赢。
左言见江栩闭着眼大口呼吸，似乎猜到了她心中所想，一阵天旋地转，左言搂着江栩的腰将她拖到自己身上，"你要是觉得亏，欢迎反吃豆腐。"
这次江栩直接跳起从床上摔到了地板上，"嘶————荒...... 荒唐！！！你们妖族这么不检点吗？！"江栩朝左言怒吼。
欣赏美貌是一回事，被吃豆腐和强制吃豆腐那是另外一回事，江栩虽嘴硬，内里却是个实打实注意分寸的人，臭蛇妖这一下可把她气的不清。
"唉。你这人类，有时有趣，有时真是无趣。逗你的，我用的法术，没看你。"左言似乎被扫了兴，撑臂从床上坐了起来。
"那你为什么睡我床上？"江栩仍有些防备。
"你这身子，要不是我救得及时你可能真要当一个被吓死的人，我怕你还有什么事。我总不能把你丢沙发上吧，你总不能让我睡地板吧？"左言说着，看着江栩的眼神有几分怜悯，又有几分无奈，"你醒了那我也走了。"
江栩没说话，等左言关上房门，她捂着胸口，深深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