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的脸很陌生，秀莲断定除了那两晚，他们之前从未见过。

但男子身上清冷的疏离感，却给秀莲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仿若他们相识了很多年，只是不小心忘了彼此。

见秀莲不动，男子转身就走。

秀莲回过神：“等一下。”

萧策停住脚步却没回身。

秀莲往前走了两步，两人相聚不足三尺距离。

对于他们习武之人，若不是对一个人足够信任，是不会在这样近距下，把后背交给对方的。

秀莲心头一热：“你为何会香气幻术？”

“这不关姑娘的事。”萧策声音冷淡。

秀莲心头一涩，不甘心地问：“那你去过扬州吗？”

萧策垂在身侧的手蜷成了拳，他喉结轻滚，道：“从未。”

秀莲眸底的光彻底暗下去，她失望道：“没事了。”

她想她是疯了，她在奢望什么？

“姑娘身上有伤，还是快回吧。”

话落，萧策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秀莲站在那里，茫然看着萧策离开的身影，心头涩意翻滚，视线逐渐模糊。

忽地，身后几道黑影敛息靠近，当秀莲反应过来为时已晚。

秀莲没等回身，一道黑影覆下来，后颈传来一阵钝痛，紧接着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萧策折身回来，其中一道黑影看着他道：“少庄主，怎么办？”

萧策看着晕过去的秀莲，道：“将她带回岳家庄，看好她，这几日都不能让她出岳家庄。”

“知道了，少庄主。”

直到几人背着秀莲消失在夜色里，萧策才弯腰拾起地上的那枚珍珠耳坠，他用指腹仔细擦过，随后从身前拿出一方帕子展开，将耳坠放进去仔细包好才离开。

......

萧绎替阿婉收了尸，将她和姚叔葬在一个地方。

这也算是他能为阿婉最后做的事了。

雩祭那日，

惊蛰夜，春雷起。

雷鸣响彻乌阴山，乌阴山山脉连绵成S形，祭坛建于山中S环腰腹平地处，三面是高耸的山体，一面开阔是百米高的崖壁。

道道闪电斜劈下来，将高耸祭坛切割成明暗两面。

雷雨只一阵便过去，阴云游走着散去，月亮从云层中露了脸，映着水洗后的乌阴山。

吉时到，祭场四周篝火亮起。

巫正贤穿着祭服立于祭坛前左侧，祭坛上按“火风水土”元素设置了法阵，法杖、宝剑、圣杯和护符依次位列，另有两只白鹤立于祭坛两侧，精神昂首。

这白鹤便是巫正贤鹤园中豢养的。

据说在巫正贤开坛作法时，由白鹤负责与神灵沟通。

宣武帝身着玄色十二章纹冕服，戴十二旒冕冠，站在祭坛下正中位置。

文武百官同着祭服，按官职列于宣武帝之后。

其后便是等待献舞的巫舞女，宗瑜婉身着一袭大红色舞衣，站在队伍左前。

宗瑜婉目光灼灼盯着祭坛处，法阵的每一件代表元素除了宝剑是三柄，其余都只有一件。

那三柄宝剑正是逐日剑、奔月剑和追星剑。

宗瑜婉眯了眯眼，追星剑不是应该在燕王手里吗？没想到现在被巫正贤拿到了。

她不禁抬头看向站在前面的萧绎，缩在袖里的手指蜷了蜷。

巫正贤开始念咒语。

须臾，咒语停，开始奏乐迎神。

随着乐鼓起，众巫舞女翩翩起舞，很快在祭场内散开成两列。

宗瑜婉轻盈起舞，两条水袖逶迤抛出，如游龙一般循着巫舞女而去，最后两条水袖神奇交汇，形成一个闭环的圆，将众巫舞女全部包围在其中。

所有巫舞女快速站成一道圆圈，后仰沉腰，长舞袖搭在宗瑜婉的舞袖之上，随后默契次第翻转，叠成徐徐绽开的花苞。

这时，法阵内的三柄剑剑芒大盛，雪亮如柱、剑光冲天而起，溢散交汇，整个祭坛登时亮如白昼。

众臣见这神奇一幕，皆暗声惊叹。

忽地，层叠绽起如花苞般的舞袖不受控制地狂颤不止，巫舞女们皆都一惊，下一息几道白影破开舞袖从中飞掠而起。

“啊啊....啊啊啊....”众巫舞女看清窜出白影的面容时，全都花容失色，大叫出声，“鬼，鬼啊！”

随即挤挤挨挨做鸟兽散。

祭场登时一片混乱。

巫正贤眉心一凛，神色微动，但他很快冷静下来，没有睁眼继续念着咒语。

若是在此刻停下来，他将会遭到咒语反噬。

大臣们也都看清了那些白影，个个惊慌失措。

那些白影穿着的都是剑阁弟子的弟子服。

有人惶恐低语：“是剑阁，弟子？”

“祭的是雨神，为何祭出了剑阁弟子的冤魂？”

他们正议论时，只见那些白影快速围住了祭坛，如幽灵一般悬在祭坛四周。

两只白鹤受惊振翅绕着祭坛飞旋。

待那些白影还没有下一步动作时，更诡异地一幕发生了，只听祭坛上空一声巨响，随后阴云翻滚，忽地一道虚影闪现，一个身着明黄龙袍的男子冲破剑芒落在祭坛之上，背身垂首低泣：“朕枉死，众卿要为朕复仇啊！绝不可让大卫江山易主，绝不可！”

“先.....先皇，是先皇。”众臣惊慌大叫出声。

宗瑜婉也是一惊，他们计划中并无先皇现身的戏码，她转头看向前面，正和萧绎对上了视线，萧绎冲她扬了下眉，她瞬时明白了怎么回事。

随后便听温执上前一步道：“先皇显灵，臣温执在此，臣无能，那夜没能见到皇上最后一面，您是如何枉死，请皇上明言，臣就算拼了命也会为您复仇，守住大卫江山。”

大理寺少卿袁辰也上前一步：“请皇上明言，臣袁辰愿同温大人一起，哪怕是赴汤蹈火，也绝不让大卫江山易主！”

众臣见状全都跟着附和。

先皇缓缓抬头蓦地转身，那一张脸毫无血色，苍白骇人，他抬手颤抖着指向巫正贤，声音如幽灵一般空洞摄魂：“是他，巫正贤......他淫/乱后宫，诬陷剑阁，害死了朕，他是乱臣贼子！”

先帝说完又抬手指向宣武帝：“而他萧仲仁，并非朕的儿子，朕的策儿死的冤哪！朕的策儿才应该是大卫的皇上！”

宣武帝吓傻了，看着祭坛上和先皇一模一样的人，一时忘了开口。

巫正贤倏地睁眼，厉声道：“这根本不是先皇，分明是有人施了妖术，装神弄鬼！意欲谋反。”

宣武帝反应过来，袖口一甩，冲着诸大臣厉喝道：“胡说八道，尔等切不要被这妖术迷惑，父皇临终前立有传位遗诏，岂能有假？若真如他如说，当初父皇为何又要立朕为太子，而废了萧策？这些人分明就是剑阁余孽，试图颠覆朝纲，意图谋反。来人哪，将这妖士给朕抓起来！”

宣武帝话落，数道戴着银色兽面的黑影冲了出来，和那些白影战在一起。

巫正贤抄起祭坛上的奔月剑就朝先皇刺去。

与此同时，又一道白影凭空落下，挡开巫正贤的剑。

那白袍道士白须鹤发，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之姿。

他看着巫正贤道：“你这个乱臣贼子，祸国殃民的巫师。”

巫正贤不说话，挥动奔月剑向老道士刺去，老道士也不甘示弱，闪身躲过，抄起祭坛上的追星剑和巫正贤战在一起。

很快，祭坛被破坏，奔月剑剑气寒光大盛，所到之处皆具冰封之力。

忽地，无数道箭矢从天空四面疾射如雨。

宗瑜婉一惊，原来巫正贤也早有准备。

照这样下去，所有大臣都会射成筛子。

宗瑜婉顾不上太多，她飞掠向祭坛，大红舞袖一甩，祭坛上烛火全灭。

整个祭场陷入一片黢黑。

她抄起逐日剑直刺向巫正贤的后心。

逐日剑剑气极盛，剑未至剑气已至。

巫正贤身形一顿，挡开老道士的剑，忽地回身，长剑直刺向宗瑜婉，大喝道：“这一切都是妖女澜月所为，她是剑阁小少主，是剑阁余孽！”

宗瑜婉抬剑横挡，磅礴剑气穿过剑刃震得她手臂发麻，宗瑜婉心一颤，巫正贤武功递增了不止一倍。

巫正贤看出她的疑惑，冷笑一声：“臭丫头，你真当本宫是死的吗？”

话落，巫正贤一摆手，四道戴着银色兽面的黑影簌簌而下，将宗瑜婉团团围住。

宗瑜婉目光一凛，扫过他们腰间的玉佩，上面的梼杌怒目仰颈，乃是风云汇至尊杀手的象征。

宗瑜婉顿时明白过来，巫正贤彻底和程奕勾结在了一起。

她来不及多想，四个黑衣人已对她出了手。

宗瑜婉刚要出手，萧绎快一步挡在了她身前。

巫正贤提着奔月剑，目光一转，快速锁定一道白影，巫正贤眯了下眼，果然他没猜错，这才是他今晚的目标。

巫正贤提剑飞掠过去。

祭场内喊杀成片，萧策一不留神，后背中了一剑，凌厉剑气冲得他没站稳，摔倒在地。

巫正贤快速上前，以剑挑下他脸上面具，冷冷道：“大皇子，你果然没死。今日本宫就重新送你一程。”

萧策猛咳几下，鲜血如注喷了巫正贤满身，雪白剑刃上登时通红一片。

巫正贤冷笑一声：“原来借助的身子还是个病秧子。”

他说完，举剑刺向萧策。

就在这时，凌厉剑气再次袭向巫正贤的后心。

有了刚才教训，巫正贤不敢大意，他蓦地回身，见是宗瑜婉。

巫正贤眸底腾起怒火：“找死。”

他挥剑直取宗瑜婉心口。

宗瑜婉敏捷躲开，随后虚晃一招，快速后退两步，逐日剑在身前一扫，数道剑芒在身前荡开一道雪白屏幕，澎湃剑气生生抵住了奔月的剑气。

巫正贤心口一震，后退两步，吃惊道：“剑阁的无相剑法？”

宗瑜婉没应，凛冽剑气化作一道光柱直破向巫正贤喉口，巫正贤反应过来长袍展开，奔月剑芒大盛，威力极强悍，如冰封千里，逐日剑也不示弱，剑气如赤焰怒吼，融冰千里。

两道剑气碰撞在一起，将黑夜撕开一道口子，形成冰火两重天的态势，周围的人都被这剑芒波及，纷纷后退。

宗瑜婉眸光骤冷，心中恨意如波涛翻滚，她稍一用力，烈烈红衣如燃烧的赤羽翻飞。

她用尽全力猛地一推，巫正贤眼中一惊，脚步一个不稳后退一步。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崖边突然一声惨叫哭声，宗瑜婉猛一抬头，便见一奔跑的男童被一黑衣人拎起。

巫正贤趁她走神瞬间，将奔月剑用力一推，宗瑜婉手臂一震，一口鲜血涌出嘴角。

她顾不上太多，收剑快速朝着男童掠去，就在黑衣人一剑刺下去时，逐日剑刺中了黑衣人的后心，她一把扯住就要落崖的男童滚摔在地上，又一口鲜血从喉口涌出。

男童惊魂未定，大哭道：“姐姐，姐姐.....”

萧绎奔过来时，还是晚了一步，这一切完全出乎他意料，他快速抱起宗瑜婉：“澜月，澜月！”

宗瑜婉艰难睁眼，在看清萧绎后，从身前拿出那枚陶埙，道：“云铮大军已驻扎在岳家庄，用它与云将军联系，”宗瑜婉眼眶一热，用力抓住萧绎手腕，“大皇子说得对，你才该是大卫的皇帝，要好好活着。”

话落，宗瑜婉晕了过去。

“澜月，澜月！”萧绎脑子嗡地一声炸开。

忽地，萧绎只觉背后一凉，他蓦地回身，一个银色兽面的黑衣人举剑朝他刺来，那人腰上挂着梼杌腰牌，梼杌昂首阖眸，是金牌杀手，萧绎不敢托大，举剑和那人战在一起。

就在这时，身后男童尖叫大哭出声：“放开姐姐。”

萧绎一不留神，左肩中了一剑，他刚一回头，便见一银袍男子带起宗瑜婉朝着祭坛方向快速遁走。

萧绎看清，这人是风云汇总舵主程奕。

萧绎愤怒地一剑斩了黑衣人，刚要去追，只听“轰”地一声，祭坛处霎时火光冲天，飞沙走石。

祭场上哀嚎震天。

萧绎瞪大眼睛，心登时凉了半截。

他才意识道，澜月他们的计划，是和巫正贤同归于尽。

.......

作者有话要说：祭祀过程作者瞎编的，无原型，请勿深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