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
马车停在一家客栈前。
怎么在客栈?
苏云悠与王青生和蒋子衿匆匆告辞,跟据客栈老板的指引,她来到一间包房。
此时,老人躺在床上紧闭双眼,身上多个穴位被扎上针,一只手搭在床沿,让大夫为他把脉。
那男孩蹲在床边,腮帮处还挂着泪珠,大气不敢喘,等待着大夫的诊治结果。
“不过是前段时间惹了风寒,但由于身体虚弱,病情越拖越严重,再加上今日暑热,自是扛不住。”
大夫将他的手放回被褥,将他身上的针取回,从自己的药箱里,取出笔墨,写了一张药方,起身递给林辰。
“只消按照老夫开的方子抓药,不出几日,便会好转。不过,他的身体太过虚弱,一定要多补补。”
“这账记在苏府上吧,由我来付。”
“这位公子已经给过了。”大夫指了指林辰,便告辞离开。
那男孩突然站起身,抹了把眼泪,径直走到林辰面前,“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
“今日大人的恩德,石头此生没齿难忘,今生定追随大人,做牛做马都愿意。”
他将怀里仅剩的一锭银子,塞进林辰的手里。
“从现在开始,大人可以随意差遣我。”
“石头......石头......”
虚弱的喊叫声从床上传来,石头赶紧起身前去查看。
“师傅,师傅!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老人咬着牙抬起手,放在石头的脑袋上揉了揉,“你师傅命大,没事......咳......咳咳......”
“师傅你好好休息吧,别折腾了。”石头将放在他脑袋上的手,放进被褥,为他掖好被子。
老人这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他抬眼扫一圈周围,“这......这是哪?”
“师傅,这里是客栈。”
“客......栈?”
这个词似乎听起来有些陌生,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不知哪来的力气,翻身一把揪住石头的领子。
“臭小子,你哪来的钱......咳咳......”
剧烈的咳嗽,让他的手一松,石头扶着他躺下。
“师傅,是这两位大人救了您!”
石头往左边移了两步,被他挡住的两人才出现在老人的视线内。
老人虽不明其由,但依旧毕恭毕敬地感谢道:“多谢两位大人出手相救。”
他挣扎地从床上坐起来,掀开被子。
“师傅!师傅!您干嘛!快躺下,您的病还没好。”
“臭小子,你说我干嘛。两位大人为我请了大夫看病,已是万分感谢,怎可让他们再出客栈钱?”
不顾石头的阻拦,他执意要下床离开。
无奈,林辰只好上前劝说。
“这位老伯,石头在我这里做了好几天的活,给你看病也算是他的酬劳。”
他蹲下,一手拉着老人的手,让他冷静下来。
苏云悠倒在一旁有些一头雾水。
林辰竟然肯为一个陌生人做到这个份上吗?
老人听了他的话,倒不再倔强。他叹了一口气,称自己与石头有些话要谈,便让林辰与苏云悠暂避。
房门关上,屋内只剩下老人和石头。
“石头,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了解那位大人,但我了解你,你最好从实招来。”
石头没想到自己的破绽竟被一眼看穿,他捏着衣角,纠结着该怎么应付过去。
“说!”
震耳的声音回荡在屋内,吓得石头跪在地上,刚止住的眼泪又止不住地流。
“我......是我的错,是我在与那位大人做着一笔......交易。”
“什么交易?”
“买卖消息。”
“你!”
老人听到这里,猛然举起一只手。
石头紧闭双眼,等待着那巴掌落在自己的脸上。
但见迟迟没有动静,石头试探性地睁开双眼,那只举在半空的巴掌落在了老人的脸上。
“师傅!您别这样!是徒儿的错!我只是想......救您!”
老人露出痛苦的神色,沉默了好久,才缓缓张开嘴继续追问。
“可以告诉师傅,是和哪位大人买卖消息吗?”
“是......是恒王殿下。”
“恒王殿下”四个字重重砸在他的心上,他眼睛透露着惊恐,嘴里大口大口地呼气。
“终究还是躲不开吗......”
石头见状,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他顺着老人的后背,将他扶下躺下,但迟迟不见好,他只得去屋外求救。
“大人!大人!求求您救救我师傅!他好像病情变严重了!”
两人赶紧回到屋内,刚靠近床边,林辰的手腕被抓住。
“快!快!快去叫恒王殿下前来!”
听到这里,林辰和苏云悠面面相觑。
“我......我有话对殿下说......咳咳......”
见他的神情,并不像是在开玩笑,林辰连忙答应,去找谢锦书前来,苏云悠留在客栈里照看两人。
“师傅,师傅,到底发生了什么需要找殿下?”
石头偷摸地来到老人身边,悄悄地询问。
但老人始终将头撇向一旁,看着窗外,一句话也不肯说。
苏云悠端来一杯水,他才勉强说一两句话。
好在,林辰与谢锦书很快赶了过来。
“老伯,您找我......”
还没等谢锦书说完话,老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他痛哭流涕,不敢起身。
“恒王殿下......恒王殿下!是我太过懦弱,对不起您......”
谢锦书将他扶到床边坐下,他蹲坐在他面前,“您说清楚,对不起我什么......”
“当年的那一案......”
当年?
谢锦书神情慌乱了一下,反应过来,紧抓老人的手臂,直勾勾盯着他眼睛。
“当年的事,您是否知道什么内情?”
老人重重点了点头,他刚想继续讲下去,扭头看见苏云悠,犹豫的话塞在嘴边。
苏云悠明白他的意思,便往屋外走去。
“无妨,苏小姐是我好友,不必避讳她。”
刚踏到门口的苏云悠看向林辰,林辰对他点头示意,她便留在了屋内。
放心下来的老人,开始阐述当年所知道的内幕。
“当年先恒王意图皇位的流言蜚语,源于我们。但我当时实在毫不起眼,微不足道,甚至没几个人知道我,我无法阻止这些谣言。”
“那你可知是谁流传的这些谣言吗?”
老人摇摇头,目光逐渐飘远。
“当时本来就在我们之间小范围传播,我根本没放在心上。直到有一次,我出城门,听到两个在河边洗衣的老妇也在议论此事,我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等我回到城内,此时谣言已遍布京城。”
“我无能为力,只能眼见着谣言的版本越来越多,从先恒王拥兵自重,到下毒谋害先皇,再到最后的与敌国勾结。”
谢锦书眼睛微红,时隔多年,依旧无法放下当年的旧事。
他哽咽着声音,“然后呢?”
“一年寒冬,我差点被冻死在街上,多亏先恒王的那一张毛毯,我才得以熬过寒冬。我实在有愧于先恒王的恩德,但又懊恼于自己的弱小,便出城避风头。”
毕竟一滴水无法在汹涌蓬勃的大海中泛起波澜。
“过了几个月,本以为风头平息,却发现一切都变了。城里所有的花子被悉数杀害,先恒王也被歹人所害,而恒王您,也远赴边境。”
“全被杀害了?”苏云悠惊呼。
“是的,据说是圣上为了堵住悠悠众口,便拿花子开刀了。这也是为什么如今我们禁止买卖消息。”
老人低头思索,继续说道,“等我回到京城,当年的花子也几乎只有我一个了。”
“几乎?”谢锦书微抬眼眸,在满目疮痍的信息中抓住了一点希望。
“是的。这么多年,一直有一件事埋在我的心底。除了我以外,还有一个花子安然无恙。奇怪的是,我上前询问,他却告诉我他从来没到过京城。”
“他是谁?”
“齐盖。”
默不作声的石头,也突然叫出声;“齐大哥?今日老大也给我说,他总是不合群,就连重五节当晚,大家集会议事时,也不在。”
他对谢锦书说道:“大人,我今日本来想告诉您这个消息的。”
“我知道了。”
谢锦书慢慢撑着身子站起来,晃晃悠悠往门外走去,到门口时停下了脚步,回头对屋内的人说。
“老伯这几日就暂住这里,好好养病,若有什么事,告知林辰即可。”
“多谢大人......”
屋内的声音如风一样掠过他的耳朵,很快便消逝的空中。
脑内被刚刚的谈话内容占尽,耳畔似乎被一层厚厚的纱织笼罩着,身边客人来往的嘈杂声既模糊又遥远。
刚刚在屋内还挺拔的身姿,现在就如同秋日里黄昏下的枯柳一般,落寞又无力。
苏云悠不放心他的状态,便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
不料,脚下一块凸起的石板,给了他一个踉跄。
苏云悠赶紧上前扶住了他。
“师兄你......没事吧!”
谢锦书强撑起身子,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师妹,有些晚了,我先送你回府吧。”
说着,他反过来抓着她的手腕,往客栈外走,但她却站在原地不动。
“你要去哪?你的事情还没做完!”
“对......对对,事情还没有做完。我得......先送你回去,然后再......”
他低下头,有些慌乱。但依旧没有放开她的手腕。此时他完全没有一个王爷架子,变成了一个等待安抚的孩童。
“不,不对。”
苏云悠回握他的手腕,慢慢靠近他。
“你现在要做的事,就是找到齐盖!他就是重要线索,不可耽搁!”
看着她坚毅的眼神,感受到来自她掌心的力量,谢锦书定了定神,努力调整自己的精神状态,逐渐清醒。
另一只手抚上她的手背,轻轻拍了拍,“师妹,你在这等我一下。”
说完,谢锦书便快步返回包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