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和煦，湖水轻波，老少相宜，画面看上去单纯而美好。

注视少倾，时无度转移话题：“二老心情不错，怀玉学富五车，能言善道，想必费了不少功夫说服两位长辈。”

“古人云孝敬尊长，我这个孙辈自然要遵循古道。”裴翊微微一笑，温言，“祖父祖母年事已高，余生诸事看淡，唯一所求不过是晚辈幸福安康。”

说罢，目不转睛望着湖畔，眸底暗色渐散，重回清明之态。

湖边，尝试垂钓的秦相思发现手中的鱼竿忽然动了动，她倍感期待，连忙收回鱼线，奈何动作生疏，最后还是裴阁老帮忙收好鱼竿，取下咬钩的河鱼。

个头虽不及老人方才钓上来的那条，但秦相思第一次钓鱼，已经很满足了。

没多久，拾柴火的两人回来了，午饭自然是吃亲自钓的鱼，裴府还备了牛乳糕点，瓜果鲜蔬。

裴家的主子只有三位，因而碗筷备了三副，无缘无故多出两人，两位上年纪的老人委屈不得，也不可能委屈身为长公主的秦相思。

毋庸置疑，只得委屈两个年轻体健的郎君。

勉强腾出两个装菜的盘子代碗，筷子实在没有多余，时无度用匕首将就，至于裴翊，他用汤勺凑合。

开春后新鲜钓上来的肥鱼，炙烤清炖入口皆是美味。

秦相思吃得津津有味，知道时无度夹菜不方便，她主动夹了鱼肉蔬菜放在他手中的空盘上。

“思思，多谢。”

时无度受宠若惊。

稀罕的并非是明月公主给他夹菜，而是给他夹菜的人是秦相思。

他宝贝似的护着盘子，表面波澜不惊，沉静以对，眼神却是下意识往身侧瞟，装作不经意地向一旁的裴翊展示自己面前的“硕果累累”。

裴翊咬着白瓷勺，佯装没看见对方在炫耀，他眨了眨眼睛，视线落在对面的红衣女子身上，她吃完鱼肉喝完汤，眼下正在吃桃花酥，喝牛乳茶。

牛乳是热过的，白汽氤氲，她喝着茶，白净的脸颊泛起淡淡红晕，唇瓣未点胭脂，却显得娇艳欲滴。

裴翊的眼神很温和，秦相思抬起眼帘就能看到，她没法忽略掉直面而来的目光。

时无度是武将，在军营里粗俗惯了，裴府书香清流，虽非大富大贵人家，但祖孙三代做官，裴翊从小到大衣食不缺，碗筷……更是前所未闻。

她知道自己占了裴翊的碗筷，眼下瞧着他持勺拧眉的模样，忍俊不禁。

兴许知道他与她再无可能，秦相思对他的排斥逐渐收敛。

于是侧过身，护着碗筷。

裴翊被眼前的动作逗笑了，眉宇舒展，轻言：“公主何至于此，微臣可没想过要从公主手里抢东西。”

“量你也没有这个胆子。”裴老夫人瞪了孙子一眼，转而笑呵呵地对秦相思说，“公主莫担心，有老身在，他不敢抢。”

“嗯。”秦相思笑着点头，余光瞥向裴翊。

对面眉眼微扬，清俊秀雅的五官映着浅浅的笑意。

笑容有几分宠溺。

她不是第一次在裴翊脸上捕捉上这般笑容，立时想起去岁年末在太液池相遇的场景，彼时秦相思见他温和的笑容，语气不善，两人算是不欢而散。

现在秦相思却不觉得有所不适，仔细想想，她之所以讨厌裴翊，是因为景衍的缘故。

可现在景衍就在东京，无形中裴翊和他的关联转瞬而逝。

何况她还占了他的鱼竿，属于他的那份碗筷，属于他的那条大鱼，属于他的那个位置。

秦相思难得心平气和地和他说话：“小裴大人，老夫人说了，你不能抢。”

语气对比之前，已然不能用和善形容，或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隐隐之中，字里行间似乎有那么丁点的撒娇意味。

话音落下，她朝对方露出真心的笑靥。

秦相思笑起来很好看，明媚动人。

一颦一笑比春光还要温暖人心。

在座众人都看呆了。

“思思，吃鱼。”时无度冷不伶仃开口，打破餐桌上的尴尬气氛。

裴翊神色松动，默默吃着祖母夹给他的鱼肉。

心里却想：若他也能唤她思思该多好。

思及此，目光左右闪过，裴翊抿唇，心绪复杂。

秦相思敛眸，娇躯下意识向前倾，刚伸出手，蓦然愣了下。

她觉得桃花酥味道很好，甜而不腻，入口有股清雅的花香，所以一连吃了两块。

不过装有桃花酥的瓷盘有些距离，她需得伸直手才能拿到。

可仅仅是说句话的功夫，一眨眼，桃花酥的瓷盘就被挪至跟前。

见状，秦相思抬眸，观望两侧。

时无度在她右边，裴翊紧挨着他，裴阁老及其夫人就在左边。

方才和裴翊说话，对视，目光扫过左右，皆未发现异常。

剩下的只有裴阁老，用饭到现在他一直沉默不语，而他的位置与秦相思最近。

吃鱼时秦相思就发现了，鲜煮的鱼汤，外酥里嫩的炙鱼摆放在她跟前，唾手可得；蔬果糕点离她有些距离，随着时间流逝，她的口味逐渐变化，从炙鱼、鱼汤，至蔬果糕点，面前的食物也随之改变次序。

现在，反而鱼汤离她最远。

但秦相思吃得差不多了，只想吃点蔬果，糕点，所以面前的正是这几样。

她眼皮顿时跳了跳，不经意看向左侧，老人也正抬眼，温和一笑。

老人此举无非因为她长公主的身份，故而秦相思没有多想，她回给对方一抹微笑，随即抓起一块桃花酥塞进嘴里，细嚼慢咽。

平心而论，裴府做的糕点很好吃，秦相思贪嘴，用牛乳茶垫了垫肚子，没忍住又吃了一块。

旁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

午后回到春风殿，秦相思照例随方嬷嬷学习管家事宜。

明日寿诞，秦相思几乎一整天陪伴皇祖母左右，抽不得空，是以今日要接受双倍时间的教养指导。

结束后时至黄昏，孙嬷嬷惯例亲自送方嬷嬷离开，秦相思累得瘫在黄梨木软塌上，休息没多久，宫人鱼贯而入，手捧颜色不一的宫装，任其挑选。

秦相思上午出宫练习射箭，下午又看了两个时辰的账本，整个人有气无力，只想痛痛快快洗个热水澡，上床休息。

哪里还有什么心思挑选衣服首饰，随招呼海澜几个替她选。

三人拿不定主意，便在此节，海棠回到春风殿，海澜忙不迭道：“海棠姐姐最了解公主的喜好，还是姐姐来选。”

依照御前的意思，明月公主如今是个病美人，明日寿宴，公主衣着打扮最好让人一眼就觉得她是朵病容犹在的娇花，弱不禁风。

海棠巡视一圈，最终选了件烟白齐胸襦裙。

是夜沐浴后，寝殿内，海棠海澜为秦相思更衣，海星海雁挑选明日穿戴的首饰，孙嬷嬷则在琢磨明日公主的妆容。

瞧着几日没回宫的海棠面色憔悴，秦相思关切问：“海棠，你母亲的病可好了？”

海棠解开束带的动作忽顿，很快低眉顺眼答道：“已经好多了，多谢公主关心。”

开春后虽然暖和，可之前倒春寒天气骤冷，不仅海棠的母亲受了寒，连弘舟也告假养病，已有两日不在春风殿戍守了。

接连几天海棠宫里宫外来回跑，秦相思于心不忍，提议道：“你是家中独女，我想你的年纪也不小了，不如出宫寻个好人家，今后照顾家人也方便。”

海棠愕然，冷不防抬眸：“公主，是要赶奴婢走吗？”

此话一出，其余三个宫女也纷纷停下动作，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主仆俩，似乎在等待秦相思的回答。

秦相思略微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道：“怎会，你是我的人，哪里舍得赶你走。我不是逼你出嫁，只是……”

若没有当年之事，你们几个都应该嫁人了。

“奴婢不想离开您，奴婢若要嫁人，自然要嫁给真心喜欢的男子。”海棠咬着唇，郑重其事道，“不仅是奴婢，海澜海星海雁，我们几个都是这么想的。”

说罢，她向身旁及梳妆台望了一眼，三名宫女得到了启示，不约而同站在秦相思面前，对海棠的话表示认同。

“公主，海棠姐姐的心思，就是奴婢们的心思。”

秦相思从左向后深望了四名贴身宫女，轻轻叹了口气。

愿得一心人，是秦相思曾经的期盼，如今自己的宫女耳濡目染，她心里五味杂陈。

找到一个真心喜欢的人谈何容易？

她虽找到了，但结果却被伤得体无完肤。

秦相思若不是公主，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女子，焉能及时止损，主动与景衍和离，毅然决然离开西凌，回到东祁，继续当她的明月长公主。

甚至不过半载，就和青梅竹马定了亲。

思及此，她喃喃道：“我是不是带坏你们了？”

四人眼神坚定。

双方默视半晌，秦相思笑着摇摇头。

也罢，她的宫女，今后若受了委屈，她身为主子，自然会为她们做主。

西凌的侍女她保不住，可这里是东祁，她是东祁长公主，她的宫女，秦相思一定保得住。

于是对海棠道：“你心里有主意就好，若有了喜欢的人，及时与我说，我会替你……”话音顿了顿，她看向其他三人，“还有你们，做主。”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是过渡章，不能不写，影响后面情节。

下一章寿宴，前夫哥出场，大概率会写到撞见女鹅和竹马亲亲。

最近卡文，就是看着大纲不知道怎么下笔那种，我也知道进度慢，但实在不想乱写一通，见谅，有些配角适当涉及，关系到后面情节。

下一章15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