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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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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1月21日,凌晨

得到回应,林枣阳“嗖”地从床上坐起。

他手忙脚乱地抓起床边的衣服套上,提起拖鞋,光着脚小心翼翼地往门口走——他担心拖鞋的踢踏声会吵醒一墙之隔的爸妈。

好不容易打开了房门,刚迈出一只脚,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又小跑着回去,从床前的书桌上带上了保温杯。

因为太着急,他连灯也没开,整个过程不是磕着这儿就是碰到那儿,疼得他龇牙咧嘴。

“咔哒。”

锁好了门,刚一转身,正好碰见上楼来的常乐言——她站在台阶上,直望着他对面的那扇门出神。

林枣阳看着心中一紧。

他笑着和她挥手,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常乐言回过视线,看向他。

她拢了拢衣服,说:“走吧。”

好像刚才的画面是他的错觉似的。

他跟着她走上楼。

就要迈上前往四楼的步梯时,林枣阳忽然停下了。

他站在拐角处,朝301深深地望了一眼。

——

终于爬上了顶楼,幸好,搭的坐台还在。

常乐言感受着迎面而来的风。

竟没有想象中那么冷。

她用口袋里仅剩的纸擦了台面。

一块足够两人并肩而坐的干净区域出现了。

林枣阳一落座,便将刚才一直捧在手心里的东西递给她:“喏,尝尝。”

一个胖墩墩的卡通保温杯。

谁会大半夜的找人上天台吹冷风,就为了给她一杯水?

常乐言不知所以。

“什么?”她接过来,打开双层杯盖,结果是……汤?

“我妈做的鲫鱼汤。”他偷偷装了一点给她。

担心她嫌弃,又特地添一句,“放心,全新的,没用过。”今天刚到的快递。他一路把它从公司带到机场,直到回家之后才有机会清洗。

吃完宵夜之后,他用滚烫的开水泡过一遍,又反反复复冲洗了好几次,确保绝对干净。

她倒不介意这些,洗洗都能用,只是——

“哥,我刷牙了。”常乐言无奈道。

“哦,对哦。”林枣阳才反应过来,“那……”他刚想接过来说算了,就看到常乐言拿起杯盖,将汤倒了些进去,尝了一口。

温温热热的,刚刚好。

“好久都没喝过林阿姨做的汤了。”她说。

眼睛却是望着灯火通明的车道和远方的大楼。

她像是在感叹,又似乎只是随口一提。

林枣阳随她的视线望去,短短几年,面前的景象便已经大不一样。

常乐言离开后,他也很少再上来过。

“你要吗?”常乐言将杯子递给他,手里只拿那个小一些的杯盖。

还是一样习惯分享。

林枣阳摇摇头。

她也不勉强,看向远处,捧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

林枣阳开始端详她。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和常乐言聊天,总有种很虚无的感觉。

她不像以前那样,同谁讲话时,总对着那人,谈至重点处还会特别认真地看向对方的眼睛。现在,她的视线和注意力好像一直都落在远方,但又不知道她在看些什么、在想些什么。就像——整个人漂浮在虚空中一样。

方才,他用了好久的时间才让她将注意力放到他的身上。可惜路途太短,时间匆忙,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东西,刚一分开就全散了。

“怎么还没睡?”常乐言捧着保温杯问。

“看了某人的‘悲惨生活’,睡不着哇。”林枣阳说。

“我吗?”常乐言看起来有些吃惊,“原来是真的……”她笑。

“什么?”

“原来在大家眼里,我确实过得有点惨。”她还是笑着,望着天际若有所思。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枣阳连忙找补,“这是……”他想说这只是一个玩笑,却发现自己没经过大脑的话是真的有些冒犯。林枣阳哽住,不知该怎么组织语言。

他是这样认为的吗?

在潜意识里觉得常乐言过得并不算好?

林枣阳自己也不清楚了。

常乐言反倒笑道:“嗯,外婆去世,父母离婚,爸爸再娶,重新生了个大胖小子,听起来是有点狗血家庭剧的味道……”她抬头去寻月,可惜天空里只有茫茫的黑。

也许是云层把月光给遮住了。

见常乐言如此调侃自己,林枣阳反倒没了招。

他正着急,常乐言又开口:“其实没有,他们都挺好的。”

不管是对她,还是对彼此。

所以她才更加茫然。

既然这样好,为什么会分开呢?

林枣阳不说话了。

她这番话,不像是说给他听的。

常乐言不可能没听出来,他只是想开个玩笑,也必然知道他不是这么想的。

就是没想到……

林枣阳默默听着,也准备好聆听她后面一长段的故事——关于流言蜚语,和她自己。

做了这么多年的练习生,所谓养成嘛,不也是养成对这些风言碎语的习惯么?

这都快成为他们的基本素养了。

他自诩经验丰富,想着或许能帮常乐言开导一下……

可是,没有。

常乐言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了。

林枣阳意外地看向她。

他和以前一样去试图读懂面前这个无比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常乐言。

然而,他失败了。

眼前的常乐言,如同一幅高高陈列在展馆中心的白色石膏雕塑,没有情绪,也没有表情,只是静静在那儿站着,不说话。

一种与生俱来的疏离。

不应该是这样的。

林枣阳疑惑地想。

这有点不对劲。

她捧着杯子慢慢地喝着,毫不在意时间的流逝。

林枣阳看着她。

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坐了半晌。

他实在难以适应。

喧闹和寂静对他来说都无所谓,但面前的人是常乐言。

他认识的常乐言,总爱说些没什么营养的话,却没有人不愿意听她讲;他认识的那个常乐言,很爱笑,爱拉着身边人七扯八扯;他认识的那个常乐言,从外表上看,就像一个整天不学无术、无所事事的小学渣,可事实恰恰相反——无论做任何事情,她都能完美又顺利地完成,永远踊跃着活力和能量。

她是永远的乐天派,一直笑嘻嘻的,所有的情绪都显现在脸上,从来不需要人猜……

可眼前人,她安静又陌生,让他束手无策。

常乐言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你呢,怎么样?”常乐言突然问,像是终于对他产生了好奇。

“什么?”林枣阳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不就是公司发的那些嘛。”他回。

“那又不是重点,也不是全部。”常乐言看着远方,道。

对于她来说,更多的好像还是未知。

高中之前,他展现在人前的那一面她往往知之甚少,而更让她熟悉的,是好朋友林枣阳、学生林枣阳、邻居林枣阳,无论哪一个,都跟舞台上的林枣阳毫不沾边。以至于高中的某一天,她第一次看到林枣阳的某个百万直拍时,都恍惚了一下——这是她认识的那个人吗?

“我吗——”林枣阳突然开了口,像是在思索。

重点?

全部?

常乐言想听的是什么呢?

那些他在练习室里排练、游戏的时刻,在舞台上表演的时刻,对于他而言,已几乎是他生活的全部。他就是为了这些才去到北城的不是吗。

剩下的,无非是日复一日的练习和补课,还有无数个漫长又无趣的,从一个地方辗转到另一个地方的,在路上的时刻。

她难道对这些感兴趣吗?

这些……分明这么无聊。

不过,确实。

有一些话,他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毕竟梦想这种东西,实现之后再和人分享才最有意思。但不知怎的,在常乐言面前,他忽然就不想隐瞒了。

某种不知名的冲动驱使着他,让话语冲口而出。

“十八岁之前,”他说道,“我在这个地方,在我那个几平方的小房间里面,每天日思夜想、梦寐以求的东西,全都实现了。”

他也随着常乐言抬起头。

从这里仰望天空,什么也看不见。可林枣阳总觉得,在这片黑空里,有星星点点在闪烁——即便它们微不可见。

“我设想的每一步,舞台、掌声、收入,全部都成了现实。”

他甚至第一次和队友们一起登上了某个跨年晚会的舞台。

“所以,我在想,我应该再大胆一点——”林枣阳看向她的眼睛,“万一哪一天就成真了呢?”

“我还没见过万人演唱会是什么样子呢。”他笑。

从小学开始和他一起玩儿了这么久,常乐言从没听他说过这样的话。他一直都是沉默着,拼命去做,直到目标实现的那一刻。

她见过很多次他愿望成真时意气风发的笑容。可像现在这样,在一切尚未成型之前,听他讲他的追求和理想,却是头一回。

常乐言诧异地回头,却一不小心触碰到他炽热到发烫的眼神。

为了不辜负林枣阳的信任——“那,祝你好运?”

常乐言收敛情绪,笑着说。

“谢谢。”林枣阳伸出手,和她碰杯。

“决定留北城上学了?”常乐言没头没尾地问。

林枣阳卡壳了一瞬,“——嗯”,他回,声音沉了下去。

她没有注意到他突如其来的情绪——头顶的月亮出现光晕了,尽管还有乌云在游动。

“北城电影学院?还是北戏?”

“都试一下吧。”林枣阳轻应一声,“就是不知道考不考得上。”她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些许的异样。

常乐言难得地深深看他一眼。

她面朝天空:“放心吧,会考上的。”

不知是安慰还是真的笃定。

“借您吉言。”林枣阳笑。

但愿吧。

常乐言往上抬了抬手臂,羽绒服下露出一截睡衣和手表。林枣阳的视线停驻在那块表上——他之前在楼下时就注意到这块表了,他记得它。

已经将近一点了。

“走吧,”常乐言站了起来,羽绒服的摩擦声清晰可闻,“我可不想当那个让你刚回家就连觉都没得睡的人。”

林枣阳笑笑:“明明是我喊你出来的。”

常乐言拍着衣服上的灰,道:“没事,习惯了,反正我一般也睡不着。”

林枣阳一愣,脱口而出:“睡不着?”

“你以前不是三秒入睡么?”

方才,他似乎只顾了自己,全然没有意识到,这个时间点常乐言为什么也是清醒的?

想起她空间里的那些动态,林枣阳心里一沉。

要说对常乐言印象深刻的事,这必是榜上有名的一件。

她就是那种失眠患者绝对嫉妒的一类人——不论睡前多清醒,只要一沾枕头,定能在三分钟内睡着。

常乐言以前对此不以为然,直到初中的某次课间,大家不经意地提起这件事。

那个时候大家都还小,基本没有失眠的毛病,但很多人依旧觉得神奇。只有她一个人,尤为惊讶地问:“什么?你不是吗?我还以为大家都是这样。”然后又找补似的说,“我也不是一直这样的啦……”

她甚至曾心血来潮,本着严谨治学的精神让他帮忙做了个实验——掐表计时,看这个“三分钟”到底是不是真的。

没想到,一连一周,每一天,屡试不爽。

还有一次,常乐言作业做得累极了,在睡着的前一秒,竟也不忘让他计时。

当时,她正眯着眼打盹,一只手撑着脸,脑袋快要撞到桌面:“林枣阳,我觉得……我现在肯定能三秒之内睡着……你……数三个数……再叫醒我……”。他也是神奇,还当真按照她说的了。

结果,常乐言被惊醒,嘟哝着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便又昏睡过去……

一想到小时候干的那些无厘头的傻事,林枣阳便觉得好笑。但……

“你……不会是从高中的时候开始的吧……”林枣阳问。

常乐言沉默了一会。

“是。”她回答道。

林枣阳表情变得古怪起来。

——

“常乐言,你……还会再回来吗?”他们分别的前一晚,林枣阳曾这样问过她。

“我只是过去上学,又不是永远不回来了。”常乐言是这样回的。

似乎那个时候也是和现在一样,她抬着头,盯着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是……”冯奶奶不在了,孟叔叔也和常阿姨离婚了……林枣阳咬着唇想。

常乐言只是继续远眺着,沉默不语。

“没关系,我会联系你的。”十五岁的林枣阳这样说道。

——

静了好一会儿,林枣阳突然无厘头地问:“你还记得你走之前的那天晚上,我们在这儿说的话么?”

当然。

常乐言看向身侧的坐台——那个时候,他们并肩坐在这儿,对未来一片迷茫。

她应了一声,声音很轻。

“说好了要回来的。”

她说。

林枣阳很想知道常乐言在想些什么,现在却发现,他连常乐言的一个笑都理解不了了。

他看向常乐言。

她好像一团雾气,他始终看得见她,却摸不住,也抓不着。

无数个问题在脑中盘旋,让林枣阳此刻也变得寡言。

他开始怀疑,他是否真正了解过常乐言。

常乐言好像习惯了这种安静,对突如其来的沉寂毫不介意。

她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常乐言。”林枣阳突然叫住她。

“嗯?”

常乐言许久没听过林枣阳叫她的全名,现在陡然听见,还有点奇怪。

你有没有怪我?

这句话于林枣阳而言,宛如一座不可翻越的大山,横亘在他和常乐言之间,几乎成为他的执念。日积月累,时间越久,山头越高。如今,两年多过去了,林枣阳能毫不畏惧地站上任何一个舞台,却始终找不到勇气去问她这一句话。

没有尽到朋友责任的人,还算朋友么?

他可以看似轻松地同她调侃,却也会在无数个瞬间惊醒——他知道自己做得不够厚道。

她从来没有食言过。

失约的那个人,一直都是他。

常乐言最需要关心的时候,他不在。

他说要常联系,可他没有做到。

他只是任由一切发生着,好像没有什么是他的错。

并不是这样的。

他做的远远不够……

可当林枣阳看向她的侧颜,看常乐言眼底随长睫抖动而露出的点点银光,他千回百转的心突然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随即,他笑了。

对啊。

这才第一天。

他们还有好多好多时间。

——

常乐言站着赏了半天的云,却始终听不见回应,她回头看他。

“你刚才有叫我吗?”眼底里是未散尽的茫然。

林枣阳绽出笑容,“嗯,叫了。”

常乐言不明白他为什么显得这么开心。

她直直看着他,等他说下一句话。

“要一起学习吗?”林枣阳的笑容更大了,“跟以前一样。”

他说。

这个问题很奇怪,不过,常乐言自然不会拒绝。

恰好,她也好奇——没有了冯厚粲,林枣阳现在的学习怎么样了。

念及他繁忙的“课外生活”,常乐言不经先在心底默默定了个标准——嗯,只要不退步就算好。

“可以。”常乐言点头。

“那从明天——”不对,林枣阳按亮手机,已经是二十一号凌晨,“今天——开始吗?”林枣阳同她对视,一双眼睛发亮。

择日不如撞日。

“可以啊。”常乐言轻声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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