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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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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5月1日,常乐言、林枣阳十二岁,六年级下学期

“五月一号不是劳动节吗?怎么大家都有事……”常乐言咬着筷子,不解地问。

林枣阳朝她看了眼,不作声,又默默转回去吃饭。

常英颖在外地出差,孟赵頫和杨春梅都要工作,连林枣阳公司今天都不开门。两个可怜兮兮的小学生便成了“留守儿童”,被扔在了冯厚粲家里,让她照料着。

常乐言和林枣阳并肩坐在冯厚粲家的餐桌前,吃着她做的午饭。

“劳动节不代表每个劳动者都能休息。”冯厚粲拿起公筷,夹了满满一筷子蔬菜,一人碗里扔一半。

“食不言,寝不语。”她说。

“为什么吃饭的时候不能说——”常乐言一口饭拨进嘴里,话没说完就被呛住。

“咳咳……咳……”

林枣阳又看她一眼,将手边的水递给她。

冯厚粲抽出几张纸,塞进她的手里:“你说呢。”

常乐言吃了瘪,瞅瞅身边的两人,一个赛一个的无趣。

她歇了心思,总算安静下来。

吃完午饭,常乐言仰面躺在客厅的地板上,摆成一个“大”字形。倒是林枣阳,主动在帮冯厚粲洗碗。

“常乐言,你让客人在这儿洗碗,自个儿在那儿晒太阳啊?”

“刚吃完饭不要躺,等你的胃消化消化。”

“去,别犯懒,把我的绣球拿出去晒晒。”

“绣球叶片又大又薄,蒸腾能力强,特别怕暴晒……”她摇头摆脑地念。“你书里说的。”

她嘴上不服输地回应着,身体没有丝毫的挪动迹象。

其实主要是犯了懒。

睁开眼,阳光肆无忌惮地照射进来,连瞳孔变成了透明的琥珀色。

能看见她的皮肤在阳光下显现出毛茸茸的白。

林枣阳很快移开了眼。

“哪儿?哪本?”

“就刚放回书架上的,植物养护什么的……之前我睡午觉的时候还看它摊在桌上呢。”阳台外,有冯厚粲新买的花架和几盆新植物。

她也不知道名字。

“没翻到后一页吧。”冯厚粲不紧不慢地答。“‘温度不高,太阳不强的时候,可以多晒晒太阳,有助于绣球花的生长。’”

“学知识最忌讳这种。只有半斤八两的水平就要拿出来卖弄,行家见了会笑话的。”

常乐言皱皱鼻子以示不满。

她翻了个身,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

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林枣阳也不免弯了嘴角。

“您什么时候对这些感兴趣了啊,买了这么多。”常乐言步伐懒散,晃晃悠悠地走到绣球旁,一个使劲,将花盆搬了起来,挪到旁边的花架上。

冯厚粲听见声音,往外一看,乐了——这刚一搬完,阳台上就没了人影儿,再往屋里一瞧,她已经躺在了沙发上。

返程的速度倒是挺快。

“学了大半辈子的历史,就得和新鲜的东西打打交道。我带着你们,也能从你们身上吸收点精气神……”冯厚粲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一点点变得悠远,最后只剩下嗡嗡一团。

常乐言逐渐坠入梦境。

2020年1月22日

躺下之前,常乐言喝完了剩下的红枣水。

林枣阳捧着书,保持安静,等她一点点入睡。

并非他故意心不在焉,常乐言就躺在他后侧——只有几公分的距离。沉下心来,他甚至能听见她逐渐变得平稳而绵长的呼吸。

无论怎样都集中不了注意力。

林枣阳放弃了,他放下手里的书,安静地纠结了许久。最终,却还是被某种力量驱使着,去看她。

他后背靠在茶几上,一动也不动,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她。

他好像很少有机会能这样从正面仔细观察常乐言。

林枣阳想。

常乐言变了。

具体是哪些变化,他也无法说清。只觉得,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她与之前都有着天壤之别。可能是俗称的“长开了”。

碎发从她的脸颊滑过。

林枣阳想起第一天回来时,碰到她的头发的那种感受。

凉凉的,又细又软。

他有听过这么个说法——头发细软的人,心也一样的软。

他觉得很有道理。

常乐言睡觉很安静。

从见到她之后,她一直都是安静的。

她不会像以前一样,放肆地大哭或大笑。如今她,平静得像一面没有波澜的湖。

湖水深似海,他看不清,也看不透。

可她睡着时的“静”和她醒时的“静”又有些不同。

平常的她,是克制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没有波澜的。而他眼前的这一个,仿佛连外壳也一同入眠,如同沉睡的云。

林枣阳忽地笑了。

常乐言,连壳都是柔软的。

呼吸之间,她的外壳也会卸下防备,和她一同入眠。需要时,它又能坚如磐石,不畏惊涛骇浪和疾风骤雨。

不被记忆绑架时,就是她最原本的模样。

安宁、幸福、无忧无虑。

一切美好的代名词。

他当初为什么会那样呢?

用无数个看似正当的理由,逃一样地避开她。

林枣阳视线下移,他看见了她的唇。

分明知道她已经入睡,他还是心虚地移开了眼。仿佛,再多看几眼就会被灼伤似的。

林枣阳还在纠结,常乐言忽然动了。

他猝不及防地起身,一个踉跄,重重地磕在了身后的茶几桌上。没时间喊痛,他随便抄起一本书翻看,假装自己一直在认真读书。

直到他看清了书上的文字。

都倒了。

他开始后悔——其实可以更聪明一些,比如,装作在地上找东西?

手悄悄移到伤处。隔着冬天的衣物,他轻微一碰,恨不得倒吸一口冷气。

看来淤青是躲不了了……

他一边游想,一边分出注意力到后面的常乐言身上。

常乐言猛然从沙发上坐起,剧烈地呼吸。不敢相信刚才的一切都是真的。

她不是定了半个小时的闹钟吗?时间都没到怎么就醒了?

林枣阳犹疑地转头。

视线聚焦,揉搓伤处的手不由得停住。

连呼吸也停滞。

常乐言,哭了……

“怎,怎么了?”林枣阳心慌意乱,说话也小心翼翼。

常乐言闻言,缓缓转过头,脸上带着湿漉漉的泪痕:“我梦见她了。”

她用力捂住双眼。

“两年多了……我第一次梦到她……”

藏在手心里的声音嗡嗡的,林枣阳听见,她的哭腔中带着颤抖。

林枣阳一愣。

他想起来了。大概是冯奶奶刚去世的那段时间,他的确梦到过她,也和常乐言提起过。

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她怎么会记得这么久……

——

二零一七年的七月九日,一个满月的晚上,冯厚粲去世。

她走的第一个星期,她在常英颖的梦里出现了。

第二周,孟赵頫说他梦见了她。

在她去世的第二个月,林枣阳也告诉她,冯奶奶去他梦里了。

她甚至特意去问过舅舅和哥哥。

他们都曾见过。

只有她常乐言。

她是不是把她给忘了?

为什么唯独只有她呢?

常乐言日思夜想,始终得不到答案。

即便是刚上高中时,她最想念她的时候,她也从来没有出现过。

她回来了两天,也没有。

那为什么偏偏是今天?偏偏是现在?

刚才林枣阳拿出那些东西时她的欲言又止,正是因为,他说的每样东西,她全部都尝试过。

她用尽了一切方法想让自己入睡。只要能见到她,哪怕只是一个背影也行。

但冯厚粲就像专门在生她的气一样,不管她怎么做,她都不肯出现。

于是,她开始讨厌睡觉。

常乐言抹掉眼泪,将头埋进腿间。

林枣阳大脑宕机,只知道递纸巾给她。

桌面上满是仓促间落下的纸张。

林枣阳来不及管这些,忐忑不安地将纸巾送到她的手里。

他完全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哪怕是站上舞台,他也没有哪一次比今天更慌张过。

他的手悬在她的背上,将落未落。手握了紧紧了松,汗也濡湿了手心。

常乐言抽着鼻子无声地哭泣,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林枣阳在慌乱中唯一回想起的安慰经历就是以前对公司里的小朋友的。他们之中,有的人会聊着聊着突然过来抱住他,剩他一人手足无措。

他们需要拥抱。

但他不知道,常乐言是否需要这个拥抱。

不经允许就抱住一个人,这是一个无礼的行为。

他很想抱住常乐言。

纠结之中,林枣阳忽然明白,这个题目是无解的。

每个人有每个人独特的解题办法,他找不到属于常乐言的那一个,他想用最浅显的办法——将高悬的手放了下来,学着孟赵頫照顾新生儿那样,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慢慢安抚。

可他不敢。

常乐言似乎对人的靠近很不喜欢,在这种时候,他不想做任何让她感到不适的事情——即便那只是一种可能,不一定是事实。

林枣阳拾起了掉落在地上的毯子。

他用它将常乐言包裹住。

他小的时候,为了挣钱林长丰经常不在家。每当他想念他想得要哭出来时,就会把头埋进被子里。

这样,哭声就不会被妈妈听见了,因为缺乏氧气,他哭一会儿就得重新把头露出来,这样重复几次,他也就哭不出来了——因为太难受了。

然而最重要的是,当他将自己全身包裹起来时,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里,莫名其妙的,想念就慢慢消失了。

不仅是温暖。

被子也会给人无限的安全感。

——

这一次,常乐言哭了特别久。

久到连林枣阳都险些将自己哄睡着。

不知道她是不是想再接续那个梦,抑或是太久没这样哭过了,林枣阳反应过来时,常乐言已经再次陷入睡眠。

他弄不清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更不忍心打扰她。

确认她完全睡熟后,他帮她重新躺回了沙发上。

即便用了纸巾,还是不难发现——哭过一场,她的袖子湿了满满一大片。仰倒下来时,他能看见她红肿的双眼和鼻头。

他不知道常乐言对冯奶奶竟有如此化不开的思念。也是生平第一次,他体会到为一个人心脏抽痛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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