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月23日
话音落地,常乐言终于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
她不自觉往后退了一小步。
她这是在干什么?林枣阳根本没有,更没必要征询她的意见。
“抱歉。”常乐言撩了撩头发。
是她唐突了。
她接着解释:“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回去。”
林枣阳也混乱了。
她的这句话,让他觉得,足够了。哪怕是现在让他打包回北城,一个人待在公司里过年,每天不分昼夜地上课、练习,被各种试题折磨得半死,他也觉得没有什么了。
有那么一瞬间,他突然有种想做点儿什么的冲动。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她说完那句话后,他感觉时间过得特别特别的慢。像是枝裕和的片子,安静得能用眼睛摸清时间的叶脉。
理智将他拉回现实。
“我还不太想走。”林枣阳对着她说。苦笑着。
但任谁都知道,他不可能不走。
沁凉的水滑过手心,常乐言专心洗碗,对他的话似乎没有额外的反应。
——
她能理解他的心情。
好不容易回家一趟,本就不长的休息时间被再度压缩,连团聚也不如意。换谁都会不情愿的。
“经纪人定的时间是春节之后,26号。”林枣阳说着,在一旁帮她。
“嗯。”常乐言的声音淡淡的,找不出多余的情绪。
还好。
比她臆想的要晚一些。
也说不上是高兴还是不高兴了。
就算不提前离开,他们的时间也所剩无几了不是吗?
想到即将到来的离别,常乐言有种说不出的忧悒。但这种感觉很淡,就像无数个渺无人踪的夜里,抬头远望,屋顶上高高挂着轮圆月。月旁,是薄纱一样的月晕。
或许可以忽略不计。
“你应该回去陪陪林叔和杨姨。”常乐言没再掩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林枣阳木然道:“我知道……”
“好好休息两天吧。”
“学习也不差这一时。”
这完全是在赶他上楼了。
常乐言的手机响起消息提示音。
她关了水,打开来看。
【她还没醒。】
【昨天很晚才睡。】
梁昶因缺觉而大脑混沌,恍惚中,他打下了这句话。
【常乐言,如果现在视频给你,你会挂断吗?】
没有原因,只是在这样无力的时刻,他迫切地想要见她一眼。一眼就行。
林枣阳本没想偷看,奈何避之不及。在成功转过头之前,他已经看见了。
“你先坐会儿,”常乐言收回眼神,抬头对林枣阳说,“我洗完后再给你。”
说完,她拿着手机离开了餐厅。
林枣阳在原地静默着。
许久许久。
——
【语音吧。】
发完,常乐言取出耳机,给梁昶发出语音邀请。
她走进房间,关上了门。
——
“还是常乐言。拒绝得这么爽快。”梁昶开着玩笑,语气里却有说不出的疲倦。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归正常?”他问。
“等你不会再问这个问题的时候。”
梁昶笑了声。
我要是能控制的话就好了。
“你这几天都和林枣阳在一起吗?”
常乐言停顿了一会儿。
她没有正面回答:“要是为了说这些的话我就挂了。”
“行了行了,不逗你了。”梁昶的笑声透过音筒传进常乐言的耳朵。
常乐言莫名替他难过。
他变得不像他了。
因为喜欢上了她。
——
梁昶听到过一句话,是他自我认证过的,的确很适合他。
清醒地沉沦。
从他见到她一身血的那一刻起,他和她的命运就已经不可分割了。
他是这样坚信着的。
她想和他做两条相互靠近又相安无事的平行线,而他只想要他们的交织。
常乐言第二次离开汉城之前,他向她告了白。
她说:对不起。
当时的他还很乐观。
如果她接受了,皆大欢喜——虽然他知道那可能性微乎其微;若是她拒绝,那也挺好的,被拒绝之后,说不定他就能死心了。也就能结束这段漫长的暗恋。
他的初恋无疾而终。以后他可以这样和子孙说。
是不是还挺有趣的?
可惜他错了。
原本以为被拒绝就是结束。谁知道,这只是个开始。
左秋那小子,还专门来提醒他。
“你要么再进一步,成为站在她身边的人;要么退回到‘朋友’的地盘上去。她不会允许你在这个不尴不尬的位置待很久的。”
“要是哪天她醒悟了,真的不理你,到时候看你怎么办。”
他难道不知道吗?
他有多庆幸,就有多痛苦。
幸的是常乐言还愿意和他交谈。然而,他又深知,她的愿,只是建立在朋友的基础之上。他现在还能在常乐言身边徘徊,不过是因为她还不愿意失去一个挚友。
如同站在悬崖边上。
——
“昨天商量的结果:我爸要工作,得出去住。我妈留在家里,一边照顾我们俩,一边做线上工作。”
“左秋她虽然看起来没什么情绪,不过你也知道她,保不齐就要在缩哪个角落偷偷抑郁。”
“不知道她会不会跟你说这件事。”想到这儿,梁昶也觉得悬。
如果连常乐言都不讲的话,他是得花些时间关心下左秋了。
“我知道了。”
“你们……还好吧?”
“放心,死不了。”梁昶笑了,“你呢,在那边有没有不适应?”他知道她现在在山城。
常乐言摇头:“没有。”
说完,两边都陷入了沉默。
其实听到这里,梁昶就已经知道了。她想问的已经问完,不想再聊。
“记得,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找我。”
“你说过的,我们还是朋友。”
他盯着墙壁,一动也不动,仿佛能透过它看到同他对话的那个人一样。
“嗯。那……我先挂了。”
“都不跟我说点什么的吗?”
“……祝……祝你好运?”
听见她别扭的祝愿,梁昶忍不住笑了出来:“好,收到了,谢谢你。”
“拜拜。”
“拜拜。”他放下手机看向屏幕,直到常乐言主动按断。
——
常乐言再从房间里出来时,林枣阳已经整理好了一切,坐在沙发上等她。
电视机里还大声播放着新闻。
“抱歉,我……”常乐言凝睛一看,几面上的正是收拾妥当的餐盒。
“不用了,”林枣阳说,声音有些冷,“我弄好了。”
“常乐言。”
“嗯?”
林枣阳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自然:“他们都是你在汉城那边的朋友吗?”
“嗯?左秋和梁昶?”常乐言垂下眼。
“对,我和他们兄妹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
哦?原来是兄妹?
怪不得那个女孩子说话的时候听起来毫不客气的样子。
但……这个“小时候”是多小呢,搬到山城之前吗?
“小学同学?”
“嗯,当时搬回汉城之后,刚好在同一所学校,联系就多了。”
林枣阳又问:“好像很少听你讲在汉城那边的事。”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
常乐言轻轻嗯了声,“以前的事……有点复杂。”有一些,也算不上多好的回忆。
林枣阳抬眼看她。
“你很好奇吗?”已经过去的事,好像没什么值得讲的。
“当然。”毕竟,那个故事似乎没有结束,还延续到了现在。
“你以后会知道的。”她微微笑着。
林枣阳不明白她的意思。
“如果要一个确切的时间的话,或许是高考之后?”常乐言发挥严谨本能,说。
给人徒增期待。
“为什么一定要高考之后?”现在,此刻,立即。他可以随时洗耳恭听。
常乐言不说话了。
“因为……”她盯着几面上的纸张,说,“我还有点糊涂……”
她还需要确认,这突如其来的喜欢,究竟是心血来潮的幻象,还是真真正正、实实在在地存在着。
这样,她才能开始,或者停止一些什么。
林枣阳更听不懂了。
常乐言看他迷惑的表情,忍不住笑了。
“你别烦了,到时候就知道了。”
看到她好不容易绽开的笑容,林枣阳又是一愣,连问题也不再问。
“那我先上去了。”他“嗖”地站了起来。
走到半路,他倏地停下:“对了,还有件事。”
“你说。”
“你和孟叔他们,还要去别的地方过年吗?”林枣阳问。
“不确定,”常乐言说,“我很久没回来过,不知道他们每年是怎么过的。”
“本来是打算昨天晚餐的时候问的……”她思索道。
林枣阳回忆起往年的春节,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答案。
“要留下来的话,我们可以一起。”他说。
“我们?”常乐言来回指了指。
“我们两家。”
“一起?”她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不敢相信。
“对,一起过年。”
常乐言了然地点头:“我过会儿去问一问。”
“那……我走了……”林枣阳回头。
“嗯。”常乐言走到门口去送他。
——
“咔嗒。”门锁了。
屋子里陡然少了一个人,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分明还有新闻的播报声,可不知怎的,常乐言却感觉这比她一个人默不作声地写作业时还要安静。
她忽然有些不太适应。
同时,也对这种不适应感到不适应。
她分明早习惯了一个人……
只有两三天而已。她回来之后,和林枣阳待在一起的日子。
常乐言甩甩脑袋,放空自己。
收拾好心情,她重新拿起试卷和笔。
没事的,她很擅长一个人待着。
只要写会儿作业,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很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