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月24日

常乐言给了自己五分钟。

五分钟，三百秒。

……五、四、三、二、一。

时间一到，她睁开了眼睛。

常乐言整理着装，换鞋上楼。

——

整整一个多小时，林枣阳还以为她又在楼下睡着了。

他甚至计划着要不要下楼去找她——现在可不是感冒发烧的好时机。

见她进门，林枣阳才放下心，又专心去修图。

既然约定好了要多出现，那自然是作数的。他在准备今晚要发的东西。

前几天他都有尽量保持营业，但基本上用的都是库存。今天特殊，他将这几天拍的照片整理出来，准备跨年的时候用。

顺便，把这两天录的视频剪一剪……

常乐言在众人的关切声中坐下，重新融了进来。

她继续和大家一起看春晚。

坐在林枣阳的旁边，常乐言其实是能用余光能看见他在做什么的。

她手痒了痒。

有几组不是很满意的图还存在电脑里不知道该怎么修，见他如此专注，常乐言也想去楼下的行李箱里取了电脑，再继续试一试了。

这样想着，孟赵頫突然看了过来。

“修照片？”他颇有兴趣地看向林枣阳。

孟赵頫一直都有摄影的爱好。

以前他什么都拍，但镜头里出现得最多的，还是常英颖和常乐言。

常英颖品位好，底子也好。

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她好像什么时候都有让他举起相机的冲动。不过，自从她们母女俩搬走后，他就很少再碰相机了——不是不喜欢，只是不愿意每次举起镜头对准人时，都不由自主地想到她们俩。

爱好不应该成为某种悲伤的证明。

他觉得不适，渐渐地，拍得也少了。

倒是近几天，那股熟悉的冲动又重新冒了出来。

“对。”林枣阳笑着回。

“一张风景图。”

林枣阳不爱自拍，倒喜欢拍他人。

人、物、景，他都爱，因为那些处处是故事。

但单单照片满足不了他。

所以他去学了导演。

“我看看？”孟赵頫说。

“可以。”林枣阳兴致盎然。

之前上小学读初中的时候，他就经常跟着孟叔一起研究这些。孟叔也不计较他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总是不吝赐教，从头教起，还大大方方地将器材借给他用——这么一说，孟叔也算他的半个师傅。

常乐言坐在一旁蹭课偷师。

摄影，是离开这个家后她才认真捡起来的。

她从未系统地学习过，只是经常见孟赵頫用，才有了个一知半解。

孟赵頫或许至今还不知道她现在已经喜欢上这个东西了。

孟赵頫讲得意兴盎然，全然没注意到旁边又多了一位学生。

只有林枣阳瞧见了常乐言的小动作，同她对视一眼，默不作声地用平板换掉孟赵頫手里的手机，将它的位置摆正。

画面更大了，自然也看得更加轻松。

常乐言同他笑了笑。

谢了。

她无声地说。

林枣阳回给她一个笑容。

孟老师的小课堂不过短短十分钟，只是，中途出现了点小小的差错。

他滑动平板时，不小心将切换APP的界面调了出来——他才将那段出租车视频放到剪辑软件里面去。

画面出现前的那一瞬，林枣阳的心脏悬空了一秒。

幸好，真是幸好——视频还在开头，是黑屏，什么也看不清。孟叔也没有手滑点进去看。

两个人和大家一起，一块儿聊聊看看，偶尔拿出手机来背背单词，或是捧着平板读资料，在热烈的吵闹中渡过一整个夜晚。

临近十二点，春晚将近尾声。

常乐言忽然不想再看下去了。

她佯装去上洗手间，离开客厅，来到餐厅的窗户边。

从这里望出去，能清楚地望见不远处的灯火。

她将窗户打开一道狭小的缝隙，冷风随着雨滴飘进来。

雨变小了。

她望着窗外放空，不由自主抬头去找月亮。

可惜，阴雨天气，乌云密布，终究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她还在不甘心地尝试，突然“叮咚”一下，手机响了。

常乐言点开来看。

【常乐言，你听。】

林枣阳？

常乐言扭过头去。

林枣阳坐在沙发边，给她使了使眼神。

常乐言露出不解的表情，却还是站在原地，静下心来听。

“嘭——嘭嘭——”

这是……

【烟花？】

【烟花。】

林枣阳发来答案。

常乐言睁大了眼，踮起脚往窗外探。

不在她这边。

她转头看向林枣阳。

林枣阳指了指一旁的窗户——他是离那扇窗最近的人，顾而也听得最为清楚。

客厅里，也有人注意到了这个声音。

“怎么有放烟花的声音？”陈黎竖起耳朵，向外边望过去。

“欸，好像真的有。”杨春梅回，不由自主地跟着她往外探。

于是，随着第一个人的起身，其余人都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

大家电视也不看了，一齐往阳台那儿走。

只有林枣阳和常乐言待在原地没动。

出去吗？

林枣阳看着她，指指门，对她做口型。

去。

常乐言点头。

下一秒，他们在众人身后，一同出逃。

——

一口气跑上楼顶冲开厚重的门，视线骤然开阔。

他们在雨中喘着气。

几乎是见到天台的下一秒——一簇烟花直冲云霄，就在常乐言眼前，轰然绽放。

还在——

常乐言克制着气息，想。

噼里啪啦。

有碎烟花漫天散开。

林枣阳却一时间忘了看那边。

有多久没见过常乐言露出这样的表情了？

他实在不记得。

林枣阳忍下心中的悸动，沉住气，跟着她一起走到隔墙那边去。

楼不算高，但得益于地势优势，一眼望去，仿佛烟火就在眼前，毫无遮挡。

常乐言用手搭着墙，微微踮起脚跟，望得尤为认真。

——好像要将这一刻深深印进脑海里似的。

常乐言看烟火，林枣阳在看她。

他看见夜色朦胧里，常乐言眼里闪烁的火光。

从一个飞跃的小点升到最高处，绽开，散若漫天星辰。

一如他跳动的心。

口袋里的手机好像震了一下。

林枣阳拿出手机——十二点了。

“常乐言。”他叫她。

“嗯？”常乐言转头。

“新年快乐？”

常乐言愣了下，随即，冁然一笑：“第二次新年快乐。”

——

客厅里，观赏完烟花的众人零零散散地回到了沙发上。

有人突然问：“咦？常乐言和林枣阳呢？”

孟赵頫望了望门外。

“也去看烟花了吧。”他说。

“哦。”

“欸这里不是不禁烟的吗？怎么还有……”

“对啊……”

新的话题出现，大家很快便忘记了先前的那个疑问，就新问题热烈地讨论了起来。

唯有孟赵頫，始终盯着那扇门不曾回眸。

——

“有这么好看吗？都没了。”林枣阳笑她。

这都停了多久了，她还一直望着那个方向。

常乐言终于转过身，后背贴在墙上，望向满天乌云——哦？雨停了。

她说：“意料之外的才是最珍贵的。”

她笑道。

她还以为今年肯定没机会再见到烟花了。

林枣阳也跟着她笑了。

看着她的笑颜，突然有点想谢谢谁。

谢谁呢？

是谢谢上帝，还是那位放烟花的人？

无所谓了。

他笑。

他也没想到他还能见到原封不动的常乐言。

这个也很珍贵。

忽然，林枣阳的手机屏幕亮了。

一则消息弹了出来。

林枣阳看着那段文字，半晌不曾抬头。

“怎么了？”感觉到林枣阳的异常，常乐言回头看他。

林枣阳的眼神满是复杂——庆幸，茫然，难以置信，不可思议……

“我……好像不用走了……”他说。

走不了了？

常乐言满腹疑问地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