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女儿：

还好吗？

写下这几个字时还有些不太习惯，仔细想想，或许是因为我太少用这样亲密的字眼来称呼你了。不知道你见到这封信时是不是和我一样意外，我也没想到在你成年礼这天，我会用这样具有年代感的方式来和你对话。

我想我该用一种更加正式的方式来同你说这些事，才想起了写信，好不容易从家里翻出一张信纸，都不知道是多久之前留的了。想起你小的时候也经常会和我写信，尤其是母亲节，那个时候，你会用“妈妈我爱你”这样热烈直白的话来向我们表达爱意，我也不吝于回赠予同样美妙的语言。或许是年纪大了，我们都很少再这样和彼此说话了。

好了，讲偏了，还是说回正题吧。

我知道这个时间点给你写信会有点奇怪，毕竟距离你生日还有整整一个多月，相信你也被这次来势汹汹的疫情给弄得有些慌了神，为了确保这封信能在你生日当天送到你的手上，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提前一些的，不是吗。

虽然你看到这段话时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后了，我也不确定疫情是否会结束，如今我回到汉城了，直到它彻底消失之前，你肯定会日日夜夜为我揪心。我想告诉你的是，别担心，也不用害怕。妈妈是成年人了，知道该如何保护自己，我身边也一直都有人在，只希望你能照顾好自己。

在写这封信之前，我去了你的卧室（这里要给你说声对不起，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擅自进了你的房间，动你的抽屉），本来是想打包点东西给你寄过去的，但妈妈发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东西。

乐言，不知你是否能明白我那一瞬间的感受。真的是好久没有体验过刹那间手脚冰凉的感觉了。那一刹那，我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性，里面是安眠药吗？是治疗什么疾病的药？亦或是你受了谁的强迫在做些不安全的事？我真的无比担心你会做傻事……

你知道，无论是哪一种，我都能在短时间内冷静下来，甚至是帮助你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可最可怕的事情就是未知。因为这意味着无论哪一种都有可能，甚至是某些情况的叠加。我不得不考虑最糟糕的状况，这种无尽延伸的可能性让我害怕。

乐言，不知道是不是我这个妈妈做得太过失职，让你遇到了事情在妈妈面前都开不了口。将这些话写在这里，是想告诉你，我的女儿，我永远都是你第一个可以依靠的人，无论任何事。我相信我是有过这些机会的，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个机会被我一点点地给弄丢了。然后就变成了今天这样。

明天……我想我大概率是会和你问起这件事的，如果可以，希望你能给妈妈一个重新靠近你的机会，好吗？

当然我明白，就算问起，你也不一定会一下子就将所有的事情全部妈妈，也有可能什么都不会说。我担心你事后又会因为拒绝了我而偷偷哭鼻子去了。乐言，不论结果怎样，你要相信，妈妈的本意绝不是给你压力，只是希望你能找一个人和你分担，即便拒绝了我，我也希望你不必感到愧疚，有些事情本就是需要时间的，事情越难，需要的时间就越长，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我就在这里，只要你想，任何时间都可找到我，好吗。也不知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们这件事解决得怎么样了。

还是说点开心的吧。

听你说想要在成年礼这天穿上冯厚粲的那身衣服时，我比想象中要开心许多。我对于童年的大部分记忆就是卧室里无尽的书籍以及期待着某一天能摆脱贫困、依着自己的意愿拥有无数的漂亮物件。听见你的话后，我才想起来，我似乎也是见过冯厚粲年轻的时候的，她也曾穿着那套衣服，窈窕有致地出现在我和你舅舅面前，那一眼，似乎只能用“惊艳”来形容。那种直击灵魂的美让我一直记到了今天，它会让我觉得，啊，原来我的妈妈也是有这么好看的时候。

说来好笑，你大概是不知道的，在怀你之前，我从来就没想过要有一个孩子。那个时候的我，甚至对婚姻都毫无兴趣，只想着一个劲地往前冲。

我给自己的人生规划，一直是三十岁之前要努力挣钱，满足我那些如无底洞般对能力和美的追求，也为你的外公外婆正在来临的衰老做提前准备。三十岁，在我坐拥了一定的地位和财产之后，想要的东西随时可以得到，人生可能会变得没那么有趣了，所以如果可以，我再考虑要不要找一个男人，要一个孩子。

你的到来是个意外。

但直至今天，我仍旧认为，你是上天送给我的最好礼物，没有之一。

关于你的十八岁，我有一些话想对你说。

首先想恭喜你，我的女儿，在许多人终其一生都不知道自己的使命和责任的时候，你已经找到了能为之而奋斗的目标——虽然有些时候也会中途发生改变，我们都得承认这一点。

这一天之后，你将拥有无数的权利——政治上的、经济上的，以及你个人人生上的。在你小学和初中的时候，我因为那件事变成了惊弓之鸟，对你在许多方面管束颇严，让你觉得拘束和不悦，在这里妈妈要向你道歉，确实是我过于紧张了。你应该也感受到了，高中之后，很多事情我不再过问，你已经成长成一个大姑娘了，我知道。或许这一天过后，我不会再干涉你的任何人生决定，只会在你需要我的时候偶尔出现一下，你的人生要完全交给你自己了。

我从不说要你变成怎样一个人，那个限定词应该由你自己去界定。但我期望，有些事情你要永远记住。

在成为“什么样一个人”之前，首先一定是“成人”。不作奸犯科，兼具一点点的良善和爱心，做一个公民应该做的事，这就是我所有的愿望。如果能在此基础之上，完成你想做成的事情，那当然更好。

我们都是世界的小孩，这一直是我同你强调的一点，我希望你能了解到你的幸运。出生在一个强大的国家，无论走到哪儿，在你的小家之外，永远会有你的国家为你做支撑，这会是你不变的底气，若是在外遇到了危险，不要忘记这件事。

十八岁，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年纪啊。一切都是新鲜的，一切都才刚刚开始。

在你出生那天，我回想了一下我过去二十年的人生，意外地发现，我其实并没有什么遗憾。我得到了你外公外婆良好的教育，可能为数不多的一点矛盾在于生活的不富裕，但其实也还好，有时候精神上的满足会弥补很多缺憾。我是期望我能将你教养成这样的。不知道妈妈有没有做到呢？

或许是这个原因吧，大概从你出生那天起，我就开始替你存一些钱了。你从小到大的压岁钱，除了你某年主动支取了一些去给枣阳买礼物，我基本没有再动过，也没想过要存多少，鲜少关注金额，只是有了便替你放进去，想着在你十八岁这一天送给你。今天去查余额的时候，我都吓了一跳，原来十八年的随意积累，能达到这个数额。这样一想，也还挺有趣的，不也和人生一样吗。

这笔钱是不少，但我还是如约交给你，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我的能力有限，对于你的照顾，不一定能面面俱到，但愿你在未来碰到什么难处或者因为经济问题无法做决定时，它们能让你更加勇敢一些。勇敢很难得。经济这方面的事情我不如你爸了解，在金钱规划这方面，或许你跟着他长大时已经学会了不少，毕竟你早早就开始存钱、挣钱了，听说他打算在你生日时送你几支股票，我想，有机会的话是可以和他好好学一学，他是最不可能坑你的了。

我们可以按照约定，等你上大学之后由你自己负责一切的开销，但其实我也不介意照常给你学费和生活费，毕竟，在我们面前你还只是一个孩子。这件事情不着急，我们可以之后再讨论。对了，除此之外，还有两件礼物想送给你。

之前去取礼服时，我也见过那件衣服，美则美矣，却总觉得缺了些什么。我准备了两样，一个是很久之前收来的古董胸针，一直没机会用上，但你上次提起时，我忽然觉得可以试试将它当颈饰用，别在领口，或许会有不一样的效果。还有一双鞋，是我依着记忆自己设计的，之前冯厚粲没有一双美鞋和这身衣服搭配，让人怪遗憾的，现在至少能在你身上实现了……

刚一抬头，才发现天都快亮了，许久没动笔，没想到这一写便是絮絮叨叨的这样多。恰好信纸也快没有了，那我就在这里结束吧。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我亲爱的女儿，再一次祝你生日快乐。

爱你的，妈妈

2020年1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