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7月8日,高考结束
像是一瞬间下沉至海底,一切的声音消失不见,只留下嗡嗡耳鸣。
当湿软贴上来的那一刻,林枣阳整个人像播放器中被陡然暂停的画面,立刻僵在了那里,大脑宕机。
并不是一触即离,但也没有停留多久。
常乐言放下脚跟,缓缓睁开眼。
林枣阳还是那个姿势,一动不动的,像是被冻住了。
笑意还未绽放,腰突然被揽住——面前的空间陡然压缩,常乐言重心一乱,被抵得直接坐在了沙发沿上。
林枣阳的眼睛藏在阴影里,晦暗不明,常乐言还没来得及想明白那里面的情绪,便眼前一暗。
他俯下身来了。
林枣阳在常乐言心里一直都是安然而又稳定的存在,但不知道为什么,常乐言却在其中感受到了一丝本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占有和破坏欲。
这样的林枣阳让她觉得有点陌生。
不知吻了多久,就在常乐言快要找不到自己的呼吸的时候,林枣阳突然松开了她,甚至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就在常乐言不知所措的目光中。
——冲进了洗手间。
常乐言站在原地平复心情,愣了两下,随即,莫名其妙地笑了。
他这是……逃跑了吗?
常乐言注视着洗手间的方向,意外地想。
余光里瞥见自己的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亮了,屏幕上有消息提醒。
常乐言拿起来一看,是常英颖发来的信息。
【我到了,还在外面玩吗?】
【回家的时候记得跟我发个消息。】
常乐言没多想,习惯性地按着圆心开始对着家里录视频,给她报备平安。
消息“咻”地发送了出去,常乐言放下手机,望了眼洗手间,脑袋空了两秒。
有些画面又开始重现,耳朵也一点点变红。
一低头,又有消息弹了出来。
是一长段语音。
常乐言没听,直接将语音转成文字,然而,当她看清里面的内容后,她也僵住了。
【欸你脸怎么这么红啊?嘴巴还是肿的?是不是又吃辣的了?别高考结束了就太过放纵啊,山城的东西本来就辣,你吃不了的话就点点其他的菜,不用硬跟着人家吃,向来吃得清淡,要突然一受刺激容易得肠胃炎。别整天叮嘱我到自己身上就不注意了,听到了吗……】
新转化成的文字还在不停弹出。
常乐言看到前两句话的时候呼吸都滞住了——她什么时候拍到自己了?将发的视频找出来看,原来是最后一秒准备发送时不小心手歪了一下,把她录了进去。
常乐言看着画面里的自己,整个人迷离到陌生。她沉住气,理理头发和衣服,给常英颖回完消息,又灌了一大杯凉水,方才将那股燥热给压了下去。
再看一眼洗手间。
林枣阳还没有出来。
常乐言有点担心了。
——
“林枣阳?你没事吧?”
常乐言放下刚泡好的蜂蜜水,走到洗手间,去敲林枣阳的门。
蜂蜜是刚才买的,听说可以解酒,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之前感觉他已经是微醺的状态,常乐言担心他现在真醉倒在了洗手间里。
“林——”
“常乐言——”常乐言刚要说话,林枣阳沉闷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没事——先别叫我,求你了……”常乐言听见里面的人说。
像是用了好大的力气才说完这句话。
这话听着奇怪。
常乐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犹豫着想再跟他说声“这里有蜂蜜水”,张了张嘴,还是将话给收了回去。
她拿出手机,靠在门旁,留心着里面的动静,一边等他——别到时候醉得吐了或是摔了。
——
林枣阳撑在水池两旁,不断地调整呼吸。“滴答”,有水珠从发稍砸落。
他把他能洗的地方都用凉水给冲了不下三遍,就差将头塞到水流下了,但即便如此,身上的那股冲动还是没能完全压下去。
头很晕,身体热得快要爆炸。
常乐言叫他的那一秒,他几乎全线崩溃。
有些行为他自己可以控制,但来自身体的反应,他自己也没办法掌控。
他很怕吓到常乐言。
林枣阳看向镜子里一张通红的脸,无力地垂下了头。
真的很晕,也很困……
——
常乐言在外面等了十来分钟,没听到里面一点儿的动静,心里的不安感却是越来越强。
不会真出什么事儿了吧……
手表上的秒针再次转完一轮,常乐言有些等不住了。
“咚,咚,咚。”
常乐言轻声敲了敲房门。
“林枣阳?”
常乐言开始思考要不要直接破门而入了。
“咚,咚,咚。”
卫生间的钥匙就在冯厚粲的抽屉里,她要不要直接去拿?
第三轮的手尚未落下,“咔哒”一声,门开了。
林枣阳贴着额走出门。
“林枣阳?!”常乐言直道,悬空的心总算放了下去。
还好他没事。
但下一秒,看见林枣阳放下手后的脸,常乐言一顿,呆住了。
林枣阳他……
愣怔间,林枣阳一下子抱住了她,额抵在她的颈间。
有湿热渗进衣服里。
常乐言用了些时间才反应过来。
她默默抬手,揽住他,缓缓地抚着他的背。
就和之前他安慰她时一样。
“为什么哭?”
常乐言问,才想起来这是他们的第二个拥抱。
他听见她说话了,就在耳边,听起来却很遥远。
他越发分不清这是晕晕沉沉中的幻境还是现实。
从家里回到北城之后,常乐言就总是这样,不由分说地出现在他梦里。
他明明每天都需要很早起床的,就因为她,他都变得爱赖床了,因为想多见她一会儿。他不是每个星期都能见她好几回的吗?林枣阳百思不得其解。
“不知道……”
林枣阳瓮声答——谁知道这是真实存在还是梦里的常乐言,但不管是在梦境还是现实,他都会回答。
还有微薄的意志清醒着,林枣阳试图去寻找答案。
为什么呢?
有很多吧。
可能是常乐言好不容易在他面前分享一些事情,这么重要的时刻,他本该给常乐言一些反应,脑袋却又晕又痛不得清醒;可能是他觉得自己真没用,连自己的身体也控制不了,还在这种时候落荒而逃;可能是汇聚了所有人的心力准备了好久的高考终于结束,他总算有机会如释重负地好好放松一回,却又高兴不了多久,因为校考就在眼前,他明天就得离开。
还有一种可能。
他分明还在绞尽脑汁想办法让常乐言开心,以获得她更多的、超出朋友和亲人关系的喜欢,寻找机会让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却在这里、今天、十五分钟之前,完全意想不到的时刻,他看到常乐言踮起脚尖,给了他一个吻。
太多的情绪浑搅在一起,如同海底的漩涡,天翻地覆。他在涡流中翻涌、沉浮,晕眩到不能自已。
常乐言轻声叹气,将他扶到卧室,腾出空间让他躺下。
“怎么这么烫?”常乐言皱着眉,用手背贴了贴他的额,又碰了碰自己的,越发觉得心惊。“很热吗?”
家里只有两个房间铺了床,一个是她的卧室,一个是冯厚粲的,那里之前是常英颖在住,她自然也不可能把他往那边引。
幸亏之前已经让人修好了空调。
“滴——”
常乐言将空调换为睡眠模式,还是盖了层薄被在他身上。
再试一下,温度是低了些。
常乐言刚起身想出去给他拿蜂蜜水,却意外地感受到了一股阻力。
常乐言转头,对上一双湿漉漉的眼。
她没说话,只是低头看向被他抓住的衣摆,扯了下,试图从他手中收回,却不料被他拽得更紧了。
“不能走,”林枣阳黑不溜秋的眼睛盯着她,说,“你走了梦就醒了,不能走。”
什么梦?
常乐言的脸上露出不解。
他梦见过她吗?
“我不走,”常乐言用哄小孩儿的语气道,“我就是去拿杯水,一分钟。”
她一点一点把衣服从他手中扯出,一边感叹他力气大,一边暗自吐槽,怎么跟个固执的小老头似的。
走之前,常乐言回头望了他一眼。
他依旧是那副表情,一直看着她,好像一不注意她就会消失似的。
常乐言在他的注视下走向了客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