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蝉鸣次第。
比蝉鸣热闹的,是申城铺天盖地的八卦传媒小报、狗仔与营销号们。
司若微指使人散布原叶氏董事长叶诚礼在香港包养情妇,几十年如一日大笔开销供养,暗中挪用公款支持私生子叶钰行开办产业的消息。
此外,她还捅出了叶钰行私生活混乱,经营赌场不利,致使产业资不抵债,母子二人被收债人穷追不舍的实况。
叶诚礼老了老了,竟成了申城内外的谈资,半生正气凛然,爱妻护家模范绅士的人设彻底垮塌。
叶宛菁也因私生子弟弟的事成为了舆论瞩目的焦点。
外界所见,叶宛菁是叶家掌舵人。
这“嫡出正统”的姐姐会如何对待弟弟和大势已去的老父,显然很值得挖掘。
叶钰行逍遥20多年,突然落魄的屁滚尿流,任谁都要揣度,是叶宛菁断了他的活路。
媒体报社忙得不可开交,叶宛菁被记者搅扰不得安宁,思微股票因叶诚礼的信誉危机跌了不少。
把人赶去油锅里烹,很爽。
司若微给过叶宛菁机会,是叶宛菁不肯行动,怪不得她心狠。
窘迫与尴尬,她经历过,叶宛菁也是人,怎就不能经历呢?
眼见叶家的火烧起来,她觉得半边天红没意思——
“蓝啸还没查到我头上?帮帮他吧。”
“想怎么帮?”云心看热闹不嫌事大。
“他怎么买凶杀的怀孕情妇啊?他舍得把肚子里的肉也杀了?万一是儿子呢?”
“孩子是别人的,绿了呗。情妇跟他视察楼盘,‘失足意外’坠楼。但他心不够狠,没把用的人灭口,才留了罪证。”
“玩栽了呀。”司若微噗嗤笑出了声:“蠢货!把事和猜忌放网上,整一出匿名举报,找个人顶着这事,把幕后挑事矛头引向我。”
“拿自己入局?”
“不好玩吗?”
司若微笑得人畜无害:“叶家这波要能平,就再抖抖小周和他姨的死,钓大家胃口去猜,让万千眼睛发现蓝家的嫌疑,揣测叶蓝两家的微妙竞争关系,懂吗?”
“然后等叶宛菁来求你,给她蓝家谋杀的证据,平息事端?”
云心竟说大实话。
“两家互相斗,我们才吃得掉啊。”
司若微轻叹一声,好似动动嘴皮子很累。
“行吧,我去做。”
“等等,让你查的花边呢?叶氏转型后,文旅影视占主导,应该不少重磅猛料吧?”
“你让我查的,到底是叶宛菁个人花边,还是她集团的花边?”
云心有些凌乱,她本以为司若微要叶宛菁的八卦呢。
“肯定是她呀!别人跟我又没仇。”
司若微投来了关爱傻狍子的眼神。
云心摊手:“抱歉,她…洁身自好。”
司若微怔住了。
多年过去,叶宛菁还挺自律不成?旗下艺人不香?
司若微托腮思忖半晌,指着自己的眉眼,一本正经开口:“让下属物色个和我像的姑娘,有心走艺术路还缺钱的那种。”
云心愕然:“认真的?”
司若微抱臂补充:“要快。条件就是我资助她的事业,她按我的要求整容,钱好谈,账走商会的。”
“您想点正事?小打小闹玩久了没劲。”云心好心相劝。
她看得出,司若微对付蓝家的招数可比对付叶家的正经多了。
司若微手托电脑扒拉着网页:“我无意间看到她承办申城建市周年庆,据说有足够震撼的无人机飞行秀?”
“好像有这么回事。”
“办成了挺长脸吧?那我们的热闹就白折腾了。若办砸了,庆典上当众丢脸,应该够喝一壶?”
司若微歪头挑了挑眉。
云心皱眉:“是不是太损?”
“他们欺负我的时候,有在乎损不损吗?”司若微一脸坏笑:“天上下无人机,好玩。”
“行吧…”
云心应的不情不愿,脚底抹油溜得飞快,生怕她再出幺蛾子。
半月后,申城的热闹一浪高过一浪。
思微集团的无人机表演在直播现场掉链子,排练时好好的,腾空不久竟坠落大半,损失惨重。
表演效果只能说——不如没有!
当晚叶宛菁作为嘉宾坐在主席台上,脸色青黑至极。
据说庆典结束后,叶宛菁被申城某要员阴阳挖苦一通,甚是没颜面,当晚住在公司,连家都没回,带着下属彻夜调查事故原委。
翌日傍晚,查清背后情形的她只能吃下这口哑巴亏,拖着一脸倦容,耷拉着头孤身走出办公大楼。
“啊…!”
集团楼下旋转门处,一毛毛躁躁的员工脚步匆匆,不管不顾往前闯,稍不留神间,为躲避旋转门缝隙,一个趔趄扑进了对面人的心怀。
本就满心郁闷的叶宛菁骤然被撞,意外拧起眉目,脸色冷冽透着烦躁。
“抱…抱歉啊,撞疼你了没?”
胸前的姑娘缓缓抬起因羞愧而烧的通红的脸颊,杏眼里饱含歉意,勉强赔笑的神态煞是腼腆。
叶宛菁垂眸与人对视的一刹,眉心沟壑深如刀口,凤眸明显僵了须臾,眼波汹涌。
此刻,不远处值守的门岗察觉二人僵持,忙快步赶来:“叶董,实在抱歉,您还好吗?”他转头看着对面小姑娘胸前的工牌,赶紧催促:“还不给叶董道歉?再急的事,也得一步步来啊。”
“叶董?!”姑娘大惊失色,双手胡乱摇摆着:“实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冲撞您的!有领导叫我过去面谈,晚高峰堵车,我…”
“没事。”没等她说完,叶宛菁冷漠打断,觑眸随意打量她一眼,好心提醒:“被人当枪使,是糊涂还是明知内情,故意为之?”
姑娘一脸懵懂地眨巴着眼睫,呆呆地有些可爱:“您说什么?抱歉我没听懂。”
旋转门早已制动暂停,叶宛菁轻叹着迈出一步,站进夜色里瞭望星空:“听过东施效颦么?不管谁招的你,明日来办离职,我的公司不要走捷径的员工。”
姑娘听得这话,急切追了出来:“您这话怎么讲?我才刚来您就要辞退,就因为我撞了您吗?”
叶宛菁扫过她的工牌,淡淡笑开:“望山影视?最近总部没有业务与它对接,你来做什么?望山员工没人说,你肖似一个人么?”
“有啊,叶董何必拐弯抹角,我长得像您前女友,就是罪过?”姑娘中气十足:“而且叫我来谈话的,是集团分管娱乐的副总,因为我带了重要影视资源,值得她与我洽谈。”
叶宛菁微微怔住,敛眸沉吟几息,脑海渐渐清明,猜到了事情大致的始末,她突兀后撤两步拉开身位,而后勉强扯出一抹苦笑:“告诉你的金主,不必再试探,你从哪来,回哪去。”
姑娘逼近叶宛菁:“既然知道了,我也不再演戏。不过,叶董,我是小演员,但就想红,老板是谁都行。您当初能捧司若微,今时也能捧我。我不介意她身上的八卦,甚至愿意主动献身给您…”
“够了!”
叶宛菁眯起眼,愤懑与压抑在泠眸中冲撞着:“顶着她的模样,就别自甘轻贱!无人能代替她、仿效她。若是她授意你如此,我放你一马;但你再纠缠,我会让你后悔开口,走!”
“呵呵~”
姑娘耸肩,抱臂讪笑一声,笑得诡谲而莫名,未曾解释一句,甩着包包大步流星离开了思微总部。
晚风乍起,叶宛菁凝眸审视着姑娘嚣张离开的背影,一时竟拿捏不准,这多事之秋里,此人的出现会否真是司若微授意,也不知刚才的情绪流露,该是不该。
也许明日八卦小报又会由此生出对自己不利的消息吧…
但叶宛菁顾不得这些,方才那姑娘灵动的眸光神采,腼腆矜持的模样,令她忍不住回想起与司若微初见时的光景,胸口泛起揪心痛楚,如狂风巨浪,击打着她近来脆弱的心怀。
天边划过一道晶亮的闪电,骤雨紧随其后。
水滴点点垂落,摔去叶宛菁身前,冰冰凉凉。
“吧嗒”
手背被润湿,莫名温热的触感令叶宛菁愕然不知所措。
下一瞬,温热倏尔蔓延,连成一片。
“叶董,您带把雨伞吧!”
身后疾跑的脚步声交错,眼底落下一把精致的雨伞,是深黑色的。
“不用。”
叶宛菁快步走远没回头,淡漠的语调偏生带着十足的鼻音。
*
月底,天和内讧四起,是蓝母和蓝茵的手笔。
蓝啸因过于激烈的舆论争执和网上零星的证据披露,被迫停职,连遭警局传唤。
司若微见时机已到,命人把蓝啸买凶害情妇的罪证寄去申城有关部门。
蓝啸被正式批捕,立案调查。
天和集团紧急召开董事会议,免去了他董事长的身份。
蓝啸爱自己,其次爱财。危难之际,自要保住蓝家家底。
是以他虽满心不愿,却还是把手里半数股份交给妻女代持了。
可他仍存了花钱运作脱罪的侥幸,甘冒股权被冻结的风险,也不肯交出全部财产。
天和势力复杂,股份占比算硬通货,蓝家有优势,但蓝茵母女对集团业务,实在算不得熟悉。
施瑞不免心急,司若微的路数欠了火候:“下一步你打算如何?”
“前任董事长身陷囹圄,天和正值危机,他们内部资金链本就有问题,您随便动动他们的地产公司,天和大头自然摇摇欲坠。”
司若微很会讨巧。
“想得美,商会不给你钱,也不帮你做。”施瑞无意帮衬。
“那就等叶蓝两家被舆论推上对立面,叶董会想要设局灭口小周的证据,来坐实蓝家罪证的。”
施瑞眉心深锁:“现在是你亮身份,回去运筹的最好时机。我要持续创收的新血液,不是两败俱伤的臭泥潭。”
司若微慌乱摆手:“我…我不回去!我不会当众承认身世,我不做蓝啸的女儿,不。”
施瑞眉心的沟壑四起:“你不?谁给你的底气在生意面前耍性子?”
“您给的!”司若微大着胆子回嘴:“若没有您,我会回去拼个你死我活,夺下他的财产。但有您撑腰,我可以体面,可以任性,不然我要您这累累财富有何意义?”
施瑞愣了愣神,噗嗤笑出了声来,被气的。
“嗡嗡…”
“我接个电话。”
司若微瞧见她阴恻的笑容顿觉头皮发麻,赶忙溜之大吉。
电话是菲利普打来的,现代艺术博物馆新展即将如期上线。
而她刚获准国际策展人协会的会员资格,去年大都会的展也受邀搬去了别的博物馆复展。
菲利普邀她去A国参与圈内5年一度的盛大集会,想给她介绍人脉。
司若微求之不得。
国内水浑,施瑞又步步紧逼,这可是躲清静的好机会。
她欢喜应下,直接开溜。
等施瑞纳闷儿电话打了半天还没完,出门来瞧时,阿利告诉她,司若微早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司若微:水太浑,让子弹再飞一会儿,我撒欢去
叶宛菁:疯够了没,差不多了吧
司若微: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