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白蔷薇于暮夏摇曳,江上波光映着骄阳,粼粼次第。
司若微杏眼失焦,不知怎得,心里泛起空寂。
Lucky是她生平带回的第一个毛孩,承载着她最甜蜜的回忆和对未来的憧憬。
她本以为,与叶宛菁的相逢情动,足够幸运。
幸运到离家去国六载,颠沛流离不知后半生何在。
蓝叶两家交错纠缠,各有错处,到头来她却成了蓝家女,这笔账,当真糊涂了。
“出去。”
她顿觉身心俱疲,叶宛菁在旁,就如警钟过耳,时刻提醒她莫忘6年前的伤痛。
“蓝茵与我坦陈了旧事,关宁亏欠你的,我帮你讨。等事情一件件收尾,我去找叔叔,让学校给你正名,恢复你曾经应得的荣誉,好么?”
叶宛菁见她的情绪隐有动容,便急切地想与人表露心意。
司若微觉得讽刺。
6年无果,她回来了,叶宛菁就想要付诸实践了?
若她死了呢,是不是这辈子都没人关心她的清白名誉了?
当年叶氏维护叶宛菁与蓝茵婚约的声明,就是在昭告大众,她是无耻的第三者。
学校急于撇清关系挽回声誉,可是飞快将她扫地出门了的。
“叶董,我再说一遍。你与我没私交,犯不上帮我,出去。”
“没私交?若微,你…6年没变的,就是这张固执至极的嘴。遇上难处第一时间来找我,你扪心自问,当真全然放得下我么?”
“你走不走?!”司若微火了。
“不走!”叶宛菁也火了:“这是我的酒店!”
“好,我走。”
司若微眼眶通红,回身胡乱把行李往箱子里塞。
“…停下,若微,若微!”
叶宛菁从身后紧紧搂住了情绪癫狂的司若微,语气里藏着窘迫柔弱的哀伤:“对不起,我不是这意思。我关心则乱,你给我个机会好不好?”
“松开!”
叶宛菁会突然从身后抱她,司若微始料未及。
鼻息间萦绕的,竟还是多年前的雪松香,她该死的记忆却还贪恋着这熟悉的味道!
“我不想伤你,也不让你走。你都没钱付车费了,能去哪?我求你,求你回来陪陪我,好么?”
叶宛菁眼角垂落两行清泪,泪滴滑进司若微的颈窝,有些凉。
双臂被环住用不上力气,司若微半蹲在地上无可奈何。
垂眸盯着那双曾深深羡慕过的纤瘦修长的手,她忽而俯下身去。
叶宛菁眉心骤然拧起苦楚的弧度,直到朱唇被贝齿咬出一丝腥红,都没呻.吟半分。
司若微拼尽全力咬上她的手掌,饶是尝到了血腥,也没松嘴。
叶宛菁不肯撒手,可她却不喜欢骨头咯牙的触感。
整齐的牙印带着鲜亮血珠浮现在洁白的手背上,如茫茫雪地里零落的一支殷红蔷薇。
“松手!”
“不。”
叶宛菁将怀中人攥得愈发紧,脑袋贴去她的脖颈间哽咽轻喃:“怎这么瘦了?”
司若微胸腔起伏得猛烈,却还是觉得空气太稀薄。
“我不走了,你松开。”
她说的有气无力,身子也软了下来,不再与人较劲。
血珠连成线,顺着叶宛菁的皓腕划去衣袖,蓝底映红花,过于惹眼了。
“你不想听我说话,我就不说。吃饭么?我让人给你送来。”
叶宛菁松了些力道,却依旧与人偎依在一处不肯动。
司若微话音无波:“我要吃你煎的牛排,叶董会做吗?”
“我做,这就去做。”
叶宛菁凤眸里闪过喜悦的光芒,手撑地板站起身来直奔门口:“等我。”
司若微抽出纸巾抹去牙缝里的血丝,望着她仓惶跑远的背影,眸色转瞬黯淡。
半小时过去,叶宛菁才端着牛排回来。
餐桌上,司若微竟开了那瓶红酒,斟满两个杯子。
叶宛菁深觉意外。
司若微低垂的视线扫过包起纱布的那双手,再转向碗里成色上好的牛排,幽幽发问:“是叶董的手艺吗?”
“我做的不好,但我可以学,也可以练。”叶宛菁拾起刀叉小心翼翼切分着牛排:“Medium熟度,记得你以前最爱吃,说不费牙口。”
嗬,某些人这就开始阴阳怪调,记恨她咬人的账了。
司若微随手叉起块牛排放去嘴边,叶宛菁灼灼目光里满是期待。
她故意把牛排扔了回去:“还是算了,我怕明天热搜里再有什么新鲜事。”
叶宛菁神色倏地落寞开来,切肉的手也顿住了:“…再不会了。”
“走一个吧,敬不再回来的过去。”司若微端起酒杯晃了晃:“酒不错,谢谢你的心意。”
“若微?”
叶宛菁没有端酒,这祝酒词不对。
“叶董游走名利场太久,连喝酒的人都要挑三拣四了?我司若微,配不上你举杯,是吗?”
司若微眯起眼,举着酒杯不动。
激将法。
叶宛菁明知她是故意的,却还是与人浅碰杯盏,仰首把酒干了。
司若微把红润的酒水贴近唇缘,终了也没喝一滴:“我忌酒很多年了,叶董,时过境迁,物是人非,往前走吧。”
叶宛菁凤眸微怔,不知司若微所言是真是假,但她一个字都不想听。
抓起酒瓶复又斟满酒,叶宛菁自顾自喝着:“我不,情未尽,缘未了,阴差阳错的纠葛没理清,怎么可能往前走?”
司若微眉心稍紧,她倒没料到今日叶宛菁如此感情用事:“我们在一起那年,你是我今时的年岁。我那会傻傻问你成长的旅程是什么滋味,现在想来五味杂陈,有些事不知道答案反而更好。”
“对不起,我本以为,我可以陪你走过这些年,看你破茧成蝶,熠熠生辉。是我的错,我一意孤行的欺瞒害了你,让我失去你很多很多年…”
清泪混进浊酒,很快便寻不见踪迹。
司若微的眸子怔了须臾。
“原来叶董都知道…非要喝酒了才敢说出口吗?如果我不是青禾法人,蓝茵的算计成不了,我不会回家半路被送进警局,我爸不会进ICU…”
“对不起…”
“我的底线和原则在你心里算什么?关宁做的混账事,你说你帮我讨,站在什么立场?你和她有区别吗?本质上都是偷我身份的贼!”
叶宛菁抬手解开领口的扣子。
不知是愧疚还是激动,白皙脖颈处泛起红晕,胸腔的起伏过于鲜明。
“牛排…我跟你在一起3年,你真知道我喜欢吃什么吗?你从未给我做过一顿饭。今天说做就做,做得还不错。我信不了你的真心,手到擒来的完美,太假。”
叶宛菁哑然,于生活琐事,一直是司若微照顾她。她也从未问过,当年那从不挑食的人,最喜欢什么…
“哑了?又哑巴了?你除了逃避,欺瞒,装聋作哑,还会什么?”司若微起身离席,绕去窗边冷静:“当年出事你晕了。行,那警局外车里坐的是狗吗?宛聪在警局等我,你人呢!你就是懦夫!”
“…你骂的对,我懦弱,没勇气再面对你,是我的错。”
叶宛菁对瓶干了红酒,一滴没剩。
她撑着桌子站起来,想要走去恼恨满腹的司若微身边,哪知才迈出一步便扑了个趔趄。
司若微听得响动回过身来,只冷眼旁观她挣扎半晌,却爬不起的狼狈模样。
“若微,你…你做了什么?”
叶宛菁侧身倚着沙发腿,满目恍然。
“酒里加了些料罢了。”
司若微步步近前,摸走她的手机:“是你先践踏我们互不侵犯的边界,别怪我心狠。”
“你加了什么?别犯糊涂做傻事,好么?”
叶宛菁的眸光支离破碎,话音更是虚弱,她的头隐隐有些晕眩。
司若微苦笑两声:“怕了?6年,你早不了解我了,醒醒吧。再纠缠,就不是今日这小儿科的手段了。”
叶宛菁眼底满是惊骇,当年纯善的姑娘,怎会变得让她摸不清,看不透了呢?
司若微不想对上她审视意味满点的眸光,咬咬牙把人拖去卧室的地板上。
“…小微,别再错下去,这不是你。”
叶宛菁浑身无力,想抬手都不能。
司若微从行李箱里翻出相机,复又折返,扫过叶宛菁匀称修长的身材,伸手褪去了她的衣衫。
“小微你做什么?别这…”
“曾经你不肯留一张相片在我手里,说到底是怕我们没可能,日后被你妻子责难,被别人指摘吧?你一早就有抹消我存在的考量,对吗?”
司若微手上动作不停,把叶宛菁的衣衫扔的远远的。
“不,我没这么想,小微,这是误…”
“不重要。”
司若微贪婪摁动着快门,镜头里留下一张张哀婉破碎神色下紧张慌乱的胴体轮廓。
扭曲而狰狞。
叶宛菁早已欲哭无泪,凤眸半阖,意识涣散了。
爱惜羽毛的人到现在还在嘴硬。
叶宛菁为达目的,还是下意识编造应景的谎言。
或许她自己都分不清真假了罢。
司若微好似在发泄,她忽觉痛快了,心痛也快乐着。
没痛哪来的快啊…
她曾把叶宛菁当作不染凡尘的雪莲捧在心尖上。
如今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曾爱得多么卑微而可怜…
司若微俯下身去,咬断她脖颈处悬着的老旧红绳,抽出玉坠攥入手心:“你会恨我吧。这些年噩梦缠身,酒里的药我没少吃。我睚眦必报,不做过不去心里的坎儿,互相怨着,挺好。”
5分钟后,她收拾好行囊,敲响云心的房门。
云心狐疑望着行李箱:“您干嘛?”
司若微头也不回的往前走:“离开。”
“我们不住这?没钱了啊。”
司若微晃了晃手中的银行卡:“借的,回头告诉会长,金额双倍还给叶宛菁。”
“什么!”云心心道,施瑞亏大了!
司若微哂笑:“我留了借据,商人要有信誉。”
云心暗诽:“要命!”
“您去哪儿?”
“先去律所,再去蓝家办事。”
司若微风风火火,上了酒店门口候着的商务车。
叶宛菁醒来,已是当晚子夜。
司若微故意关掉她的手机,还给房间挂了免打扰。
当她扶着胀痛的脑袋坐起身时,竟有一瞬时空错乱的慌张感,懵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开机后,铺天盖地的留言险些将她炸翻天。
司若微留了最后一份礼——
用她的博客发帖一条:
“弃我去者,乱我心者,真假是非,缘来缘去,物归情散。”
文案下,是叶宛菁醉酒后凌乱的私照。
那枚玉坠格外显眼,手背上的牙印好似喷张大口,能充填无尽的欲望。
切好的牛排与空荡酒瓶散落桌边,另一杯酒丝毫未动。
最后有行小字:“司若微留,叶董见谅。”
叶宛菁清醒后的一刹,不是回应身边人的关切,不是关注网上再起的舆论风潮,而是下意识抓上了心口。
厚重的触感再没有了,轻飘飘一根红绳散落在空气里,毫无分量。
叶宛菁如离魂孤狼,眼底的狠厉及不过哀惶的感伤,踉跄着跌跌撞撞摸黑扑进了客厅。
清亮的顶灯刺痛了她通红的双眼,而眼底映着的,是司若微留下的欠条。
欠条…
真的陌路两清之人,才需要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叶宛菁:啊!你好狠的心,先给希望,再给绝望?
司若微:你当年的路数,我如数奉还,这滋味可还过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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