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官韩振平见过华指挥！”

当身着官袍的灵玉进了中城兵马司衙门，自然而然坐上主位之时，还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韩老六便率先行礼。

众人见状才赶忙纷纷效仿，对着主位上少年模样的主官躬身作揖行礼：

“下官吕粱/刘沐澄/丁麟/雷勇见过华指挥！”

灵玉作势虚抬：“诸位不必客气。”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既无女儿家的娇柔婉转，也无那种压着嗓子故作深沉的矫揉，透着一股子敞亮大气，令人闻之清爽。

众人对这位小长官的第一印象还不错。

而灵玉也在此时第一次与这些手下官员见面，将几人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与韩振平之前所说相映照。

吕粱这“神捕”长得平平无奇，这有些出乎她的预料。在她印象中，能够得到贵人赏识的，不说多好看，但起码得有特点，但看吕粱这长相，只能说是专业功夫着实过硬。

刘沐澄就是个典型的普通文官长相，气质板正，又是一副老好人模样，没有任何出挑之处。

很多一直在京任职的文官都这样，因为在京里知道自己官小，反而没像那些外放的到地方养出的大老爷脾气。

丁麟，脸型和体态都偏圆，据说以前是个瘦长条，是在京城稳定下来以后才圆润起来。

他比起一般武将，不仅多了几分市井之气，笑容更是很有亲和力，全然看不出上过战场的样子，这和韩振平截然不同。

新上任的巡尉雷勇又是一位武进士出身的，据说是之前在军中遭受了些排挤，吃了挂落混不下去，托请了吏部调任到了兵马司。

这人也符合兵马司巡尉一职的一惯选人标准，是个身高接近两米的彪形大汉，魁梧有力，用来震慑宵小有很好的效果。

虽然中城的治安一向很好，他们兵马司打交道的也都是各路官员贵族豪强富商，但仍然有为数不少的底层需要管控。当然能出现在中城的底层，在平民里也绝不是最底层。

巡尉这个官职存在的最大现实意义之一便是，这个位子足够低，位子上的人可以低下头来和人拉扯。毕竟大多数小事轮不到指挥或者副指挥亲自出马，但没有官员出马，又摆不平，巡尉具备官身，上去处理就方便得多。

灵玉原本自己准备了一些片汤话，打算先和大伙儿随便寒暄一番，毕竟彼此都不认识，他们对她也是陌生又防备，可想到刚刚皇帝和她说的那番话，她还是道：

“诸位想必知晓我的出身来历，我是已经淬体的修道者，之所以想来兵马司任事，便是看重兵马司与百姓更近，能够更好地体察民情，为百姓做一些实事。”

她说着，见众人点头，没有更多的表情，又自顾自说下去：

“我自然是希望能够在任上有所作为，不过，诸位也不必担忧我胡乱作为，兵马司运营已久，自有一套规矩，我不会轻易干涉。

“只是运行已久，便少不了沉疴弊病，我若是看见了，自然要尽力改之。”

几人听了，只是交换了眼神，又齐齐看向为首的韩振平，并未附和她，她也不在乎：

“我既是修道者，亦是武人，诸位中也有曾在皇城演武场见过我的人，定然知晓我的武力，更应该听说过我曾于文华堂求学四年，拜诸位翰林博士为师，诸位将我当个普通新入朝为官的士子便是。

“当然，今日与诸位初相见，彼此还不甚了解，此刻多说无益，待时间久了，诸位便知晓我是各种秉性，知我今日所说有几分真几分假。

“便在来此之前，我刚刚才见了陛下，陛下嘱咐我为官要勤勉，尽心竭力，我定然是不能辜负陛下这一番信任。

“而诸位与我皆是食君之禄，理应忠君之事，不能辜负陛下所托，更不能辜负百姓希冀。

“灵玉在此与诸位共勉。”

说着，灵玉也坐着向众人拱拱手。

众人连忙再次作揖行礼：“谨遵上官教诲。”

“我毕竟是第一天来，诸位还是介绍一番自己的来历，和在兵马司中的职责，好教我与诸位能融洽相处。”

几人便纷纷上前自我介绍一番，说了半天，灵玉没有听见任何超出韩振平之前介绍的内容范畴，不禁眉头皱起。

她想了想，笑道：

“我已是认得了诸位，更多的，咱们来日方长。我们兵马司不比那些清水衙门，要忙的事还多着，我也就不多说什么，诸位各忙各的去吧。”

几人听见这话，又是看向韩振平，见他没有任何反应，于是纷纷向灵玉行礼作别，一股脑儿地都散了。

只有那个新来的巡尉雷勇，似乎还想跟灵玉说两句，可看韩振平副指挥还站在这里，也不方便说什么。

与其他副指挥们不同，巡尉实际并不具体负责什么，而是带着一队人马上街，协助兵马司的其他人办事。

他今日也是刚来，正是等着指挥吩咐的时候，可见此情形也只能先退下等着。

“韩老六，我有话和你说。”灵玉说着，在一个小吏的指引下，进入了属于指挥的公房，伸手让韩振平坐下。

韩振平看着这熟悉的地方和陌生的位置，心里还是恍惚了片刻，面上却不动声色，自然地坐下。

桌子上摆满了公文，一旁引灵玉来的小吏正在一旁偏僻角落的桌子上坐着办公。

“他是你的人？”灵玉指了指那小吏。

韩振平摇头：“哪敢，新换的。”

灵玉一脸失望：“那他肯定很难帮上忙，我这就得麻烦你了。”

“不麻烦，我现在占的副指挥的位子，以前应该是负责内城门口盘查的，如今在这中城里，城门口盘查不归我们管，我一时还真没什么事做。”韩老六在指挥对面的这把椅子上坐着，很快适应和放松下来。

灵玉听出他话里的引导之意，顺着他的话问道：“那为何内城门口盘查的事不归我们中城兵马司管？”

韩老六听到灵玉这么问，顺心地笑道：

“确实，以前，内城门口负责盘查的，也是我们兵马司的人，后来直接换成了禁军，至于这其中缘由嘛，便是有一年……哪一年来着？”

韩老六先是作思考状，然后抚掌：

“就是华指挥你出生的那一年，雪灾，压倒了许多房屋，尤其是那些百姓私自建造的，那时候我才刚进兵马司。

“那场雪灾造成了很多灾民，从外城往内城跑，兵马司的人没第一时间拦住，内城中人都遭受了侵扰，包括文武百官，所以兵马司当时上上下下吃了挂落，卑职一直不能升迁，也和这一次的事有关。”

灵玉一边听着，一边用左手食指敲击桌面，听完之后作恍然大悟状，仿佛真的只是身为衙门上官听了下属汇报衙门以前的事，掌握了更多的信息。

实际上她内心已经想骂人了。

昨天的灵香算是白送了。

她不知道朝廷里有多少人注意过她的出生和那场雪灾的联系，但她可以确定不在少数，只是都被压下来了而已。

韩老六此时说这些，绝对是在试探她。

但看着韩老六这面上的真诚老实样，她也实在不太好发火，雪灾的事摊开了还真不好说，主要她自己也没真正了解过原委，是不是真的和她的出生有关，于是她道：

“既然你现在不忙，那便再帮一帮我，熟悉这兵马司更具体的事务。

“中城兵马司具体有多少人，除了我们这六个有品级的，像他这样没品级的文吏，还在外面实际做事的兵和役，分别有多少人，编制几何，待遇几何，各个副指挥手下有多少人，每日日常事务有哪些，各分配了多少人去做，应急事务有哪些，还有眼下最紧要的事务是什么，我现在最该做哪些事？”

灵玉把她的问题一股脑儿地都问出来。

她相信桌子眼前这些公文和后面如小山一般的案卷都能给他答案，但她只想从韩老六这里获得答案。

韩老六听着她这一连串的问题，心里也一下子烦躁起来，忽然觉得身下这把椅子怎么都坐的不舒服。

他难道真的要给眼前这个比他儿子还小几岁的小姑娘当手下，任她摆布？哪怕她还算上道，昨天送了很贵重的礼来，可他也不能得罪刑部尚书不是？

想到这里，他也压下心头的抑郁之气，笑道：“华指挥若是问眼下最紧要的事情是什么，那便是林相爷的夫人，昨日丢了一只狸奴，一直没找到，想让我们兵马司的人帮忙。您知道的，林相爷最是惧内，她夫人可着实不能轻易怠慢了……”

“韩老六！”灵玉一拍桌子，带着抑制不住的怒气吼道。

角落里第一天给新上任指挥打下手的文吏此时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出，这修道者的气场还真是强啊。

而灵玉其实已经很克制了，不然手下这张桌子很难保得住。

韩振平则是一脸平静，拱拱手：

“下官名叫韩振平，是这中城兵马司的副指挥，正七品的武官，不是您华指挥的师爷幕僚。”

灵玉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他，心里一下子竟生不出气来：

“韩老六，我刚才说的话，你是不是都当场面话，一句没听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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