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0

苏蕴和抬眼望向窗外，“他没必要知道这些。”

祁纾点点头，淡淡道：“我是真的希望你能有个好结局。”

苏蕴和莞尔一笑，“事实上，我是相比好结局，更希望自己能拥有一个好过程的人。”

但是，她现在有一点点想要一个好结局。

不多，只是一点点。

她以前也想过，为什么呢？为什么就偏偏是她得了这个破病呢？为什么那么多不好好珍惜生命，一天到晚闹事寻死的人照样可以活得很好，而她，成天战战兢兢的，不敢吃这个，不敢尝试那个，却还是摆脱不了病情复发的命运。

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但她逼着自己想通。

后来渐渐地也就真的想通了。

本身生活、生命这个事就不应该是靠比较算出来的。

不了解实情的人会想，哎呀你家里那么有钱，自己又出身名校手握铁饭碗、还漂漂亮亮的，你到底有什么可愁可不开心的啊？然后一了解，才知道，哦，身患绝症、命不久矣啊，那算了，那还是我这普普通通的生活更实在更好一点。

问苏蕴和选什么呢？

苏蕴和不选，因为她知道选不了。

所以就把有限的时间利用起来，多做一些事啊，把自己的过程活得更精彩更有意义，不要那么贪恋所谓的什么大结局。

要成长为山林，不问四季，荣枯随缘。

但山林也会更眷恋春天吗？

苏蕴和无从知晓。

*

自从绷带拆了后，祁昭就天天往苏蕴和那边跑，又是买食谱又是买菜的，成天快递外卖拿个不停。

苏蕴和有时看他那菜切得实在是丑，想自己来，但祁昭不让，还扯歪理：“干嘛在乎那切成什么样呢？反正待会都要进锅里，好吃不就行了？”

苏蕴和呵呵冷笑：“关键您烧得那也不好吃啊。”

祁昭愣了愣，还是嘴硬：“那是现在！再练一段时间就好吃了。”

苏蕴和脱口而出：“等你练好了我估计也快死了。”

空气诡异地安静了几秒。

祁昭不悦地皱起眉，“能别瞎说话么你？”

苏蕴和别开眼神，没吭声。

祁昭忍不住凑过去，半贴着她，“你对我这么没信心？我觉得我进步还挺快的啊，至少能赶在你生日前给你做几道家常菜。”

苏蕴和垂着头，没回答这个问题。祁昭也不动，就那样看着她。

半晌，他把手里的蘑菇放下，“怎么了？想什么呢？”

“祁昭。”

苏蕴和忽地抬眼看他，神色让人琢磨不透，声音也像飘浮在空中：“你去看心理医生吧。”

明亮温煦的灯光照在她的头顶，她落下的发恰好遮住侧脸，隐隐约约的素白从缝隙中漏出来，闪啊闪的。

祁昭脸上的笑凝住，偏头似是没听清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苏蕴和的心紧了紧，一阵寒意从脚慢慢升腾而上，但还是强压着呼吸说道：“我说，你去看看心理医生吧。不管、不管从前怎么样，现在是现在，以后还有以后呢。你说呢？去看看心理医生，如果要开药就开药，慢慢来，慢慢把……”

“好。”

淅沥沥的水声在一旁连绵不绝地响着，落在盛菜的盆里，嘟噜噜鼓起水泡。

苏蕴和抬头，不敢置信地望向祁昭，“什么？”

祁昭把水龙头关上，目光往她脸上随意一瞥，“你不是让我去看看心理医生？我说好啊。”

苏蕴和完全愣住，做不出任何反应。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或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祁昭看她这副模样，不禁有些觉得好笑，拨了下她的头发，牵唇道：“什么时候去？今天？”

苏蕴和回过神，恍惚地摇头，“不、不用这么快，等过几天吧，这几天下雨，有点麻烦。”

“哦，好。”

祁昭没有意见，又挪回去继续处理那食材。

苏蕴和默默退回旁边，不确定地问：“你……为什么愿意去看了？”

祁昭放水洗菜，微眯着眼看旁边的食谱，答得似乎随心所欲的：“想变成正常人。”

苏蕴和闻言蹙起眉，三两步又走回他旁边，“乱说什么呢？你本来就是正常人，谁跟你说有点心理问题就不是正常人了？你见过哪个感冒发烧的说自己不正常了？我让你看心理医生只是希望你能生活得更积极、活得更开心点，没有别的意思，你不要多想。”

祁昭没想到她会这么一本正经地和他解释，也正色道：“知道你没有其他意思，那就是我自己的想法而已。”

他说话时眼神又落回了那盒蘑菇上，音量明显比刚才小。

苏蕴和盯着他的侧脸出神，看着看着，视线往下飘，落到他凸起的喉结上，再到他脖子那，还是能隐隐约约看出来一点痕迹。

徐子君说的那些话和随之衍生的画面一一浮现在她的脑海中，互相交织着，让人无法长久地直视。

面前的情景变得朦胧起来。

*

见心理医生的日子定在周五下午，地址在北港大附近。苏蕴和事先和医生打过招呼，因此第一天的会诊只维持了一个小时不到，问的也都是些很稀松平常的问题。

拿完药，两人从诊所出来，祁昭提议：“要去北港大逛逛吗？”

苏蕴和惊讶：“你怎么突然想要去北港大逛逛了？”

祁昭挑眉，“因为你喜欢啊。”

“……”苏蕴和手指在口袋里动了动，远远地看了一眼这街道，声音低低的，“你怎么知道……”

祁昭笑起来，“我什么不知道？”

苏蕴和不说话了，由着他带她朝北港大走去。

北港大不仅院校专业排名高，校内设施和景色也非常出名，是很多人来北港旅游选择的重要景点之一。

逛完一个广场，正准备离开时，苏蕴和脚步顿住了。

对面有一个女生在看她。

直挺挺地站着，两眼一动不动的那种看。

即使相隔了有近五十米的距离，苏蕴和还是能强烈感受到对面人灼热的目光。

“怎么了？”祁昭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轻声问她。

苏蕴和在这空当认出来了。

是夏婻。

她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对面的女生却突然转身离开。

苏蕴和飞速丢下一句“等我一下”，然后追了上去，喊她：“夏婻！”

女生停下了步子，却并没有转头。

她头发长长了很多，垂在腰际轻轻晃动着。好像也长高了一些，瘦还是瘦，但却不再是干瘦，看着匀称了很多。

苏蕴和大脑飞速运转找着话题，略显局促地开口：“你怎么在这边？是在北港大上学吗？”

女生点了点头。

“你怎么会上北港大？没记错的话，那年你是市状元，有更好的学校可以选的啊。”

女生忽然转过头，眼神锋利地刺向她，“我想你可能是记错了。”

苏蕴和一噎，没说出话。

她知道她没记错。

也知道她为何是这副态度。

“对不起。”

莫名其妙离开的人是她，她当然抱歉。

女生扭头眨去眼中的水光，语气倔强：“不需要，我也不接受。”

苏蕴和低下头，也红了眼。

“真的对不起。”

女生质问的声音在倏忽间变大，语调因为压抑着哭腔而有些扭曲：“不需要你的对不起！就算你有事，提前说一下怎么了？一声不吭地走人，到底凭什么！”

苏蕴和还是垂着脸，任由滚烫的眼泪滑过脸颊。

祁昭在这时匆匆赶了过来，揽过苏蕴和，有些恼地扫了一眼女生，“你冲谁发脾气呢？”

苏蕴和摇摇头，抓住他小臂往这边扯了一下，“没什么事，你……”

还未等她说完，女生就已经转身离开了，留给她一个消瘦而坚忍的背影。

“她说你什么了？怎么还哭了？”祁昭根本不在乎这人走不走，只眉头紧锁地望着苏蕴和，目光沉沉。

“没什么，是以前的学生。”苏蕴和不愿多说。

祁昭更不满意了，“以前的学生还这样？”

苏蕴和还是摇头，粗略地解释：“当时快毕业，发生了一些小矛盾，是我不好。没什么，走吧。”

祁昭在原地没动，盯着她背影思考了一会，想不出来，又几步追上去，还是不甘心，“你得跟我说啊，她这莫名其妙上来把你搞哭了，我总得知道原因吧？”

苏蕴和耸肩笑了笑，“真没什么，就是见到了以前的学生，情绪比较激动而已。”

祁昭哪能相信她这话，但也清楚她不会说，所以干脆换个角度问她：“这学生对你是不是特重要？”

苏蕴和闻言愣住，没想到他竟然会问这个问题。

虽然但是——

她心里清楚做老师当然要一视同仁，但毕竟老师也是人，会有自己的情绪和情感，当然也会有自己更加偏爱的学生。

夏婻的的确确是她更偏爱的学生。

她坦白：“嗯，确实是学生里比较重要的。她以前日子过得比较苦，但是个很优秀的女孩，我希望她以后可以过得很好。”

祁昭回头掠过女生刚才离开的方位，继而眼神又长久地停留在身侧人上，“她有你个这么好的老师，以后能过得不好么？”

虽然苏蕴和不是一个喜欢听奉承话的人，但还是不得不承认，这听起来确实挺愉快哈。

*

苏蕴和的生日是十二月二十三号，赶在圣诞节前一天，空气里到处洋溢着蠢蠢欲动的欢欣氛围。

崔禾西老早就给她计划着怎么过生日，结果祁昭那货又临时通知，说苏蕴和晚上的时间留给他，她们要是想帮她过生日就选在中午。

中午吃完饭后，祁昭又是消失了一下午，等到晚上接近六点，才给她打电话，让她去一趟li吧啦。

苏蕴和不是傻子，猜到他估计是在酒吧里准备了什么惊喜，所以去的路上还在琢磨待会该怎么表现得欣喜若狂一点，好让他没觉得自己精心准备的惊喜实则毫无新意。

结果还没到li吧啦，祁昭又给她发微信了，提醒她待会她一推门进来，走廊过道的小彩灯就会挨个亮起，让她别被吓到。

苏蕴和笑了笑，腹诽他这惊喜铺垫得还真是有够烂的。

等进了li吧啦，小彩灯果然如他所说慢慢亮了起来，苏蕴和寻着那小彩灯亮的来源，一点点走进去，来到一片黑暗的正厅。

苏蕴和的心跳不禁快了些。

他怕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