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锦锦在憋着眼泪，无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季予没有去打扰他。先是丢了材料，又差点污蔑了别人，失而复得的惊喜只剩下一个“惊”字，钟锦锦怎么可能会好受。

季予默默地做着手上的事，想让对方缓一缓。他在心里给钟锦锦定了个范围，只给他两个小时的平复时间，两小时后，一定要叫钟锦锦起身干活了。先不说布料是不是真的丢了，就算是丢了也好，烧了也好，总归还会有别的解决办法，一味难过下去解决不了任何事情。现在，暂时让他缓一缓吧。

季予给钟锦锦独处的空间，自己去到隔壁去了。

李笺看季予和钟锦锦分开了，还以为他们两个因为这事而闹了不和，心里很是舒坦了一阵。他看着趴在桌子上的钟锦锦，心里暗爽，嘴角也挂着压抑不住的微笑：钟锦锦，你这次就当一当我的垫脚石吧，辛苦你了。呵呵。

不错，李笺桌子上的丝绸，正是钟锦锦的。

当初在店家那里，他是当着钟锦锦的面说过那些话不错，但是钟锦锦走后，他没有让店主裁。他当时跟店家说的是：“我也买一块他手上的那种，暂时还没想好要用到哪里，不然就长度门幅都和他的一样好了。”这句是钟锦锦听到的。

钟锦锦没听到的下一句是“我还要点其他的，你先把另外几种拿来给我看看，等下一起裁。”店主于是放下了剪刀先帮他去找另外几种丝绸。

但是钟锦锦买完先走了，他走之后，李笺没有买这匹浅云的丝绸。好看是好看，想要也是真想要，但无奈他当时的预算不够了，只能忍痛放弃。

李笺之所以敢这么勇，不怕被拆穿，是因为当天，店家出于商业原因，并不允许摄像进门，只让他们在门口远远的拍，所以具体的交易过程没有拍到。要是对象换一个人，换成殷仪或者魏鸣渊，他都不见得有这个胆子敢当众撒谎。但是嘛，当事人是钟锦锦，他赌钟锦锦根本没这个心机想到当时的情况还有别的可能。

傻子，李笺对钟锦锦下了定语。

他也不怕钟锦锦丢东西之后去找节目组，这招是李笺最无所谓的。从头到现在，节目组巴不得有这种drama的剧情，怎么可能给你做个大家长从中调停呢。钟锦锦去找剧组的花，那就正中他们下怀，这个桥段剪出来肯定是一片腥风血雨，能让节目组笑开花。

经过这么多期的节目反馈，李笺已经深谙此道了。

他在桌边一遍一遍慢慢地轻柔地抚摸这片莹润的柔软，嘴里低声哼着愉快的曲调。钟锦锦是有眼光，但是没有脑子。呵呵。这块丝绸，他不是今天拿的，所以敢光明正大的放在桌子上。其实自己已经把料子放在这里好久了，对方怎么就没意识到呢。

外景拍摄的那天晚上，刚回到拍摄基地，东西就被他拿走了。当时钟锦锦已经吐得七荤八素了，季予忙着照顾他，他们的行李是工作人员帮忙拿过去宿舍的。其他人也是忙着从车上搬下自己买的各种物料，巴士的司机还因为堵车晚了很久而催促众人快些，跟拍的摄像也早就收了工这会儿众人都是一脸菜色的疲惫有什么好拍的……

自己就是那个时候趁天色昏暗还没到楼前灯光明亮的地方，在工作人员接手之前，推着自己的行李路过，顺手拿走了，半步也没停留，谁也没有察觉到。

他哼着歌，渐渐跑调，想要的东西果然要自己争取啊，你看这不就到手了么。

如果林泉知道了这种情况，估计又要对他说教不忿，可惜林泉不知道，而且自己，还能用这个事打一波感情牌。

林泉回来了，看到李笺坐在设计台前盯着面前的丝绸看，刚才的事他围观了全程，他因为不知道事情的真相，一时间还真的替学长觉得有点委屈。

林泉上前说：“学长，你在干什么呢？你要我去隔壁拿的东西，我拿回来了。”

李笺抬头看他，说了声谢谢。

林泉见他兴致不高，又问：“学长，你是不是有点不高兴啊，刚才钟锦锦错怪你了。”

李笺心想，高兴啊，我当然高兴，但不能高兴给你看。他于是顺着林泉的话反问对方：“如果你被冤枉了，你会开心吗？”

可是这几天相处下来，林泉觉得钟锦锦不是那样的人，他有点不确定的说：“学长，钟锦锦可能真的只是误会了。”

李笺勉强扯了一个笑容，说：“可能是误会，也可能不是误会，谁知道呢。但是林泉你看，仗势欺人的人，哪里都多的是，无依无靠的，只能被别人欺负。我知道你之前可能不喜欢不理解我的一些行事风格，但是我也是没办法，我和你都是任人鱼肉的底层。要是我刚才被坐实了偷窃的行为，我还有翻身的可能吗。”

他这番话说的语气淡淡的，加上林泉刚才确实目睹了自己被冤枉的过程，李笺觉得自己的脆弱展示的刚刚好。林泉敢反驳他了，就是有了不相信自己的意识了。这可不行。

林泉听他这样说完，心里又有点纠结和混乱了，不该是这样的啊。他之前几天和学长相处下来觉得他有些过分，但是今天学长的样子又让自己觉得好像他真的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林泉犹犹豫豫，左边右边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他又一次萌生了自己就不该来的想法。

*

闻穆的经纪人又给他接了一个工作，他扫了一眼，愤怒的差点撕了合同书。

是A市城乡结合部附近的某连锁商场开业典礼，唱三首他出道时的口水歌，报酬大概十万块钱。

闻穆直接把合同书扔了，愤怒地质问经纪人：“你脑子有病吗？这样阿猫阿狗的场子也接？”

“阿猫阿狗”，是闻穆最常用来形容别人的词，当年他在剧组刁难季予时，用的也是同样的词。他之前顺风顺水的时候，身边的人都捧着他哄着他，没人告诉他这么说有点不妥。现在情况不同了，但却更没人提醒他不要这么做了。

他的经纪人倒也淡定，点上一支烟，很无所谓的样子：“阿猫阿狗？你说谁？你看看你自己，现在比阿猫阿狗又强到哪里去。”

这经纪人本来就不想带他，要不是公司强行把闻穆指派给了自己，他才不管对方死活。不过么，苍蝇腿上也是肉，在闻穆身上能捞一点是一点，反正又不是自己出去丢人。

经纪人翘着二郎腿，吐出一口二手烟，房间里顿时呛味弥漫。闻穆嫌恶地拿起自己的香水瓶对着周围狂喷，按了没两下就只听见空气的声音，不见细腻的喷雾，他才发现，这瓶自己最喜欢的高级香水已经用完了……

“还是你以为……”经纪人继续慢条斯理，“你现在还能接到比这更好的通告？”

闻穆哑口无言。

他闲在家里抠脚很久了，之前虽然接的也是这样的不入流的商演，但好歹都繁华的都市区，酒店酒吧商场的开业他都去过，并不是他不能唱，只是这次的地点……闻穆还是接受不了，他已经能想到自己在台上假模假样地表演，台下一群大爷大妈根本不拿正眼瞧自己只顾着风风火火抢鸡蛋的场景了……

他看了看空了的香水瓶，勉强压抑着怒火，又问：“那这个价格……”

他还没说完，经纪人就打断了他：“我知道是低了点，跟你以前不能比，但实话实说，这已经是我帮你争取过好几次了的，最终价格。”

“你知道的，你现在……”经纪人弹了弹烟灰，语带隐晦地说。

闻穆还是死硬着嘴：“我不去。”

经纪人也无所谓，直接起了身：“随便你。”说完抬脚就走。有这功夫在这里哄着闻穆，还不如早点离开，指不定还能去别的地方给自己手里其他几个小糊咖捞点好处。

“等等！”闻穆急着站起身拉住他。“我……我……”

他支支吾吾了半天，下不了决心去丢这个脸，经纪人也没有耐心陪他耗着，刚要动身，就听闻穆说：“我接我接……我去。”

经纪人这才转身冲他露出个笑脸，重又回到沙发上坐下。

经纪人在烟灰缸里捻熄了手里还未抽完的烟，拿过刚才被闻穆扔掉的合同，翻到需要签字的那一页递给他。

看着闻穆签完了合同，他才笑着说：“我知道你心性高，也辉煌过，可是咱们这个圈里，大起大落不是正常的事吗，有几个人是一路长虹的。”

闻穆在心里冷冷嘲笑这个经纪人没本事，傅丞明不就是一路长虹的么，你眼瞎？自己没本事去拉好的合作，还想在这里pua自己。

“你先走了这个穴，别跟钱过不去。啧，这么说吧，本来不想提前告诉你的……”经纪人吊起了闻穆的胃口。闻穆急着问他什么事快说，他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这两天我在跟进一个网剧项目，你的模样在我们公司里也算得上是头号了，我已经把你的资料发过去了，虽然还没定，但我听说反馈不错……”经纪人讲到这里就不再往下说了，他知道闻穆懂的。

闻穆简直喜出望外，他忙说：“哥？哥，这是真的吗？”虽然是网剧，但是可比他现在要去菜市场表演要强太多了。

经纪人说：“所以这个商演……”他扬了扬手里的合同。

“我一定好好表演！”闻穆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进过剧组了，他不能一直像现在这样给大爷大妈表演，他的皮囊也撑不了几年了。

闻穆丝毫不遮掩眼中的渴望和贪婪，只是个网剧的项目，放到以前他根本瞧不上眼，但是现在太难得了，太难得了。别说每个月了，每天都有无数新人进圈，网剧就是他们最容易接触到的跳板，他能在一群青春年少物美价廉的新人手里抢到一块蛋糕已经不错了。

要是这个项目走红运的话，保不齐自己也能跟着东山再起，毕竟自己的社交媒体上，还有一小撮脑子拎不清的死忠粉。他已经在幻想以后了。

闻穆不知道，他不是经纪人口中的大起大落，以后等着他的只会是大起大落落落落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