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一啊，你说的那个律师小姐靠谱吗？我听人说，律师打官司要收很多钱的，会不会到时候赔偿拿不到还要给一大笔钱给人家啊？”老板娘忧心忡忡地看着推拿店门外人来人往，又看了一眼沙发上坐着闷闷不乐的老板，叹了一口气。

陈一站在一旁：“我之前跟律师小姐商量过了，她也是我们这里的顾客，不会跟我们计较这么多，说是送她一次免费推拿就够了。”

老板乐了：“没有钱就把这小子卖给那个律师小姐呗，年轻力壮的，还是值几个钱的。”

收到警方通知有新进展的电话后，陈一再一次主动联络了童无忌。

推拿店的老板和老板娘的文化水平都不高，陈一倒是明白事理的一个，可他又是视障，童无忌想了想还是不放心：

“等我一会儿，我和你们一起去。”

于是就有了三个人各有各担忧地站在推拿店门口的一幕。

陈一的担忧，和另外两人又有点不同。

准确来说，算不上担忧，只是一想到马上能和童无忌见面，他的心跳就不由自主地加快，像是有只活泼的小鹿在他的胸中欢快地跳动。

和童无忌交谈的时光是愉快的，无论是什么样的话题，都不会冷场，她见多识广，对很多事物都有独特的见解，这是陈一身边大部分人都没有的特质。

他觉得他是有点喜欢她的。

听着门外传来高跟鞋哒哒哒哒的声响，声音是陌生的，走路的节奏是熟悉的。陈一抬起头来，他们等的人到了。

“走吧，我们一起去一趟交警大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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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交警递上的状况告知书，上面是现场监控的截图，童无忌示意后开始给现场两位视障人士描述截图上的画面。

“老板走在斑马线上，目前为止没有任何经过的车辆，画面里只有老板。然后下一张图，老板在斑马线接近尽头的地方，斜着往人行道走，旁边有一辆灰色轿车。”

画面上的老板，显然已经走出了人行横道的范围，走到了非机动车道和路边停车位的位置，童无忌发出了一声微乎其微的叹息，担忧地翻开下一页。

这是一个毫无遮挡的位置，监控清晰地拍到了老板受伤的全程。

“老板走到轿车旁边的时候，轿车的前门打开了，撞到了老板的右臂，老板失去平衡，摔倒在地上。”

“这个就是凶手，快去抓住他。”老板闻言开始激动，被陈一抓住了手臂安慰。

“师傅你冷静一点。”

“这个车主扶起了老板，把人送上了人行道，然后开车逃离。”

一切过程都清晰明了，童无忌看着告知书上的内容，开始向交警问询。

“警察同志，我是这位当事人请的援助律师，请问是否可以再播放一下事发当时的监控录像，我有一些事项想要确认。”

“可以，看这里吧。”

屏幕画面再次重复了老板被撞摔倒的过程，童无忌全神贯注地盯着画面，尤其是在轿车车门打开时，要求多播放了几次。

“警察同志，我想问一下，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肇事司机推开门走出来的动作，东歪西倒的。”

“这车半夜三四点停在这里的，司机停车后一直没有下车，直到他推开门撞上了这个大哥。喝了几杯也说不准。不过吧，就算是，这么多天了，吹气也吹不出来了。”交警摇摇头。

“就算没法证实他是酒后驾车，伤人后逃逸，一般来说算是车主全责吧？”

“对，你们看看，先签个名，然后拿着这份资料，去隔壁二科，他们那里是追逃组。监控有拍到他车牌号，一查就能直接找到人了。”

“日期：2015年3月2日，签名，还是让老板自己签吧。”

辗转交警支队几个办公室，人是找到了，不巧，这会儿正在外地跑生意，对方的态度也是低头了，答应着从外地一回来就到交警支队报到。

一行四人匆匆忙忙又回到了推拿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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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能帮上什么实质性的大忙，童无忌心里虽然觉得有些遗憾，但好在是没能派上用场，说明还不是什么大事。之后就是根据实际情况，帮老板好好计算一下索偿费用了。

“听那人电话说的，也是不怎么容易的人，为了讨生活四处奔波，也不用要人赔那么多钱了，医药费误工费就好了。”去的时候还怒气冲冲的老板，这会儿倒是显得宽容大度了。

老板娘一巴掌拍在老板的背上：“他害了人赔钱天经地义，你这伤成这样，血压都高了，按我说，律师小姐，这是不是可以跟他要那什么，精神损失费啊。”

童无忌“嗯”了一声，补充道：“精神损失费是在合理索偿的范围。老板这个情况，我估计意外保险那边不一定能赔，还是跟肇事者要求一定的精神损失费吧。”

“保险为什么不能赔？”一旁安静的陈一提问。

“我是说不一定，根据目前警方调取的监控视频来看，本来双方都要负上一定的责任。首先老板，您当时是在非机动车道的边缘上行走，这个范围不属于正常的行人范围，你走在上面本来就是不合理的。”

“那大家都是这样过马路的嘛，只是稍微走的斜了一点，抄个近路嘛。”

老板娘听了，话里瞬间多了怒气：“你个盲公还跟人学抄近路，真是作死啊你。”

“如果你当时是走在人行横道上，他开车门撞到你了，那这个责任就百分百是他的。”

“现在我被撞了，难道还是我不对？”老板不服气。

“就像我刚才说的，这本来应该是双方的责任。但因为他肇事逃逸了，从交警方面的认定来说，他就是全责的。这种情况下，就要看保险的条款，对于这种情况是否依照交警的判定进行赔偿。”童无忌说着看向陈一，提出问题的他听回答听得津津有味。

“律师就是律师，说话头头是道。”老板娘的神色比出门前轻松许多，还招呼着童无忌一起吃午饭。

童无忌笑了：“那我就不客气了，不过没能帮上你们什么忙我还白蹭你们一顿饭，不太好吧。”

已经往脖子上挂上围裙的陈一从厨房走出来：“律师小姐觉得过意不去的话，可以进来帮我打下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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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陈一主动的邀请，童无忌自然不会客气。

厨房的空间不大，两个人并排站在厨房里是相对拥挤的，这样的状态下，稍微一转身就会和对方来上一次亲密接触。

陈一握着菜刀，飞快地把手中的黄瓜分成四瓣，右手下刀，又快又准，若不是看到他每一刀都用左手手指大概比划切段的距离，童无忌真的会怀疑他之前说他是视力障碍者是骗她的。

“你这刀工可比我强多了。”童无忌感慨。

陈一微笑：“我还敢蒙着眼睛切豆腐，想看吗？”

“蒙不蒙有差吗？”

童无忌发现自己一碰到陈一就会开始口不择言，每回话说出口都伤人，实在不应该。想着她就给自己的嘴巴来了一巴掌。

厨房里的气氛并没有因此凝固，陈一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还真有差，不蒙眼我还是能看到那块豆腐的。”

“对不起啊，我老是这样。”

“是我应该说对不起，我们又没钱付你的律师费，还耽误了你两回。”陈一放下菜刀，把黄瓜收到不锈钢盆里，开始加盐，颠盆腌制黄瓜。

“我们一年会做不少公益法律援助的案件，虽然赚不到钱，但是能积累到很多经验，能认识到很多不同圈层的人，听到各种各样的故事。有句话叫：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无论有钱没钱，在遭遇到问题的时候，都有借助法律作为保护自己的武器的权利，这才是法律的意义。”说到自己的专业，童无忌充满了自豪和满足感。

“真好啊，听起来和你的名字一样，是个行侠仗义的大侠。”

陈一的动作停了下来，不锈钢盆放在砧板上，两手在围裙上擦干，站定，真诚地看向童无忌的方向。

“童律师，我有一个自己很好奇的问题，我读书不多，很多东西我不懂，我问了，希望你不要笑话我。”

“当然不会。”

“童律师，这个世界上，有没有盲人会成为律师？”

陈一的问题很简单，却是从来没有人问过她的问题。

这是一个她也不知道问题的答案。

至少在她身边不存在这样的例子，也许有，可她也没有见过。

那么多的法律教科书，那么多的法条，那么多的案例，如果不是通过文字，要怎么去记忆，哪怕是明眼人，每年法考不及格的人都有那么多，盲人要成为律师，听起来像是天方夜谭。

可她只觉得，不能草率地回答陈一有或没有。

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个问题对于陈一而言很重要，这个回答有可能会影响他今后的人生。

“这个问题有点难，允许我回去查查再回答你吗？”

“不愧是律师，凡事都要讲证据呢。”陈一转过身去，打开水龙头冲掉不锈钢盆里多余的盐分和他心里无趣的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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