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传得快，好似被星火燎原的枯草，见风即长。

更何况这次事件的主角又涉及到姜辞，那个常年霸榜年级第一，校草级别的学霸。

第二天一早，林降进校路过老师办公室时，便见不远处走廊的尽头，站着三个人的身影。

一个是姜辞，另一个是班主任张雪梅，还有一位女士，林降不认识。而且从她的角度，也无法看清对方的正脸，只隐隐约约一个模糊的轮廓和窈窕的身影。

但见那人靠姜辞站得近，举手投足间眼神又皆是在姜辞身上来回，林降猜想，她应该就是姜辞的母亲。

毕竟昨天那件事情闹得那样大，被要求请家长也是意料之中。

林降匆匆看了一眼，便打算离开。可偏偏此时姜辞却像是有感应似的，一双黑眸就那么无波无澜地扫了过来。

瞳仁清亮，只是那眼神既无害怕，也无悔过，平白的，林降倒看出了几分无悲无喜的意思。

林降一愣，正纠结要不要打个招呼，又觉得在这种场合似乎有些不妥。犹豫三秒，倒是等来了刚才那抹窈窕的身影转了身。

那是怎样一张脸，林降因为以往的生活中从未遇见过，所以一时想要准确地形容也有些费劲。

按姜辞目前的年龄来推算，即便她结婚再早，怎么说也该是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可林降从那张脸上却没看出一丝岁月的痕迹。

女人五官精致小巧，气质矜贵。仔细看，眉眼处倒是能看到和姜辞几分相像的影子，一样褶皱极深的双眼皮，漆黑的瞳仁。

脸上的皮肤光滑细嫩，不像是林降以往看到的那些涂好几层粉堆砌起来的苍白，反而是水润中带着光泽，好似天生就是如此。

她身上穿的衣服和手腕处挎着的皮包，林降不认识，但想来也价值不菲。毕竟没有优渥的家境，属实也无法陶冶出这般富埒陶白的气质。

林降忽地就明白了，她偶尔会在姜辞身上看到的那股矜贵气质由何而来了。出身在这般家庭，即便性格再随和，可有些骨子里的东西，还是会在无意间显露出来。

注意到对方的眼神在她脸上扫过一瞬，林降没再停留。脚步在路口调转，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黎凡遇原本正和张老师说着话，不过数秒，便发觉她身旁的姜辞已经开始走神，眼神不知在看向何处，倒是神色无悲无喜的，沉静得压根不像他这个年纪该有的表情。

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黎凡遇没看出有什么特别。不过是一个身材纤弱的女孩，穿着校服，属实普通。

隔得太远，她没看清对方的长相，可就算隔得近，她也没兴趣，更没时间。

这种普通平凡的女孩可太多了，多得在她眼前晃一圈都能让她头晕。

黎凡遇收了视线没再看，抬手拍了下姜辞的肩膀：“看什么呢？老师这儿正和你说话呢，你认真点。”

“没什么。”姜辞回眸，语气依旧淡淡的，又恢复了平日里那副对什么都不大感兴趣的样子，听着身边的两人继续唠叨。

“姜太太，您放心，除了这次的事情，姜辞在学校的表现一直都很好，成绩稳坐年纪第一，是我们嘉南升学的重点培养对象。”

张雪梅笑意盈盈，语气都比平时缓和三分。早就听说过姜辞家境优渥，父母非一般人。

今日一见果然如此，眼前人这一身富贵场里浸出来的贵气，在她过往的人生生涯中，还真是没遇见过。

再者，姜辞的父母每年都会为学校捐款，就算不冲着姜辞年纪第一名的头衔，只是面对学校的资助人，她也得把态度摆端正了。

黎凡遇点点头，气势依旧高高在上，开口倒也还算客气：“这还得感谢您平日里对我们家姜辞的照顾。不过张老师，有一点我不明白，这孩子虽说有时性格是散了点，但做事一向有分寸，类似这种出格的行为以前从未有过，更别说这次还是在学校里了。”

张雪梅也纳闷这事儿：“是啊，我也没闹明白。姜辞在校一向都很有分寸，这次属实有些出乎意料了。”

说完，她抬眸去看对方人的表情，见对方眉头微拧，顿觉是一个不好的信号，连忙解释：“不过，姜太太您放心，针对这件事情，学校已经紧急做了调查，这件事情确实不是因姜辞而起，挑事儿的是对方那几个学生。而且他们也已经承认了，是他们先出言不逊。所以这件事儿，最后定责也不会落在姜辞头上。”

黎凡遇听完，微微松了口气：“那真是谢谢您了，因为姜辞的事情这么尽心尽力。”

张雪梅答得含蓄：“应该的。”

黎凡遇处理完事情，和老师告了别，便打算离开了。

临走前，她将姜辞叫到一旁，神色严肃：“你要知道你将来是要出国的，所以在校档案上，最好一个污点都不要留。”

姜辞斜倚着石柱，语气懒散：“那是您和爸的想法，不是我的想法。”

“我们的想法就是你的想法，小孩子家家的，哪里知道对错，都是家长来帮你把关。”

黎凡遇气结，太阳穴也跟着突突地跳，她这个儿子一向就很有主见，之前虽说没因为出国的事情和他们正面起过冲突，可一直以来也都是不情不愿的。

这次，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不仅在学校里和人打架，还当面直接反驳她。

黎凡遇心里郁结，狠狠瞪他一眼，语气比刚才还要冷：“针对这件事情，你自己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有，”姜辞声线冷淡，不甚在意，“刚才张老师说的您不也听到了吗，就那些，他们先找茬的。”

黎凡遇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姜辞以要上课的理由打断，她站在原地看他的背影消失，两人不欢而散。

林降刚进教室，便发觉大家好似都在看着她。好几双直白的目光盯得久了，被林降回看，便瞬间撤了回去。

借此，她也看清了，那目光里有打量和探寻。

林降疑惑，来到座位刚将书包放下，吕思柠便立马来扯她手臂，让她倾身过去，以至于她用足够小的音量说话，她也能听见。

“岁岁，你知道姜辞被叫家长了吗？”吕思柠的声音很小，又因为刻意压着，即便两人离得这样近，林降听得还是有些费力。

她蹙眉，同样以低声回复她：“我知道，我刚才……”

她还想说她刚才路过的时候还看到了，可吕思柠却快速打断了她：“我和宋远航都觉得非常奇怪，以我们对姜辞的了解，他并不是一个这么没有分寸的人。认识他这么多年，虽说他性格是痞了点，但像昨天那样的事情还是第一次。大家都在传，是因为……”

林降对大家如何传言的没兴趣，她只关心姜辞会不会因为这件事情而受到处罚，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那他会因为这件事情受到处罚吗？”

“那倒不会，”吕思柠回得笃定，“他不是挑事儿的人，再说就凭他爸妈每年给学校捐的那些钱，学校也不会给他处罚的。”

“那就好。”

林降稍稍放了心，打开书包准备将第一节课的书本找出来，吕思柠却按住她的手臂，接着刚才的话题：“所以，你知道他昨天打架是因为什么原因了吗？”

林降这人直接，她昨天问过姜辞，他没告诉她。

她正想摇头，却见吕思柠的眼神径直落在她的脸上，林降隐约觉得有些不安。

她似懂非懂，一颗心浮浮沉沉，很轻地反问了一句：“难道……和我有关？”

吕思柠立马毫不犹豫地点头。

林降的瞳孔猛地一缩，她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了一下：“为什么？”

吕思柠安慰她不要着急，随即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解释给她听——

最近娱乐圈有个风头正劲的女明星，林降和那人长得有几分相似。要说五官还好，主要是气质，一样的清冷挂。

只是这个女明星，好巧不巧最近正爆料被人包养，“玉女”瞬间变“欲女”，近来娱乐圈的话题基本都围绕在她身上。

男生聚在一块有事没事就爱聊些这类话题。那天林降和吕思柠正在跑步，恰巧就被篮球场旁边的几个男生看到了，他们开林降玩笑，笑说她肯定也是和那位“玉女”一样，外表清纯罢了。

这些玩笑话，不知怎的就被姜辞听见了，才发生了后面的事情。

林降听完哑然，那些人必然是可恶的，可姜辞为她出头的行为也属实出乎她的意料。

其实，类似这般的话，她在原来的学校也听到过不少，只是当时没有人会和她站在一边，她不想惹事，就只能装作听不见。

这次，终于有人愿意站出来帮她说话了，林降一时反而觉得有些不适应。

好似，一个人在大雨里淋久了，突然有人递给她一把伞，她却因为指尖太冷，反而害怕自己一伸手会将身上的寒气渡给对方。

林降突然就明白了，刚才她进教室时，为什么那么多人会盯着她看了。姜辞那样一个出名的人物，因为她的原因去打人，她想不成为话题中心都不可能。

也瞬间了然，为何她昨天问姜辞时，他那么坚决地说不会告诉她。这般事情，要他如何开口。

好半晌，林降才悠悠问了句：“这些事情，是昨天被打的那些人说的吗？”

林降不问姜辞，因为她知道他不会。

吕思柠摇头：“不是，那帮人被打得那么惨，哪里还敢再说什么。是当时在旁边的其他人听到的，所以才慢慢传了出来。”

“岁岁。”吕思柠忽地叫她。

“嗯？”林降有些不在状态。

“你说，姜辞会不会对你……有点那个意思啊？”

林降想说应该不是，他只是人好而已。可眼神恰巧碰到教室后门处迎面走来的姜辞，立马便敛了眉眼开始收拾东西。

吕思柠也适时地没有再提这个问题，瞬间噤了声。

夜色浓稠，树影斑驳，今晚的京市没有风。

月光更是淡，一圈模糊的淡黄色影子，隐隐绰绰地掩在云层里，好似笼了一层薄纱。

林降垂眸看着地上她和姜辞的影子，细细长长的，离得有些近，倒是比两人此刻站着的距离亲近。

她问：“你昨天为什么要那样做呢？吕思柠她们说你平时不是这样的。”

姜辞却忽地笑了，很轻的一声，在这黑夜里仿佛隔了层雾，似真似幻：“我平时什么样？破例不行么？”

清冽的音色传入耳膜，林降有一瞬间的失神。她抿了抿唇角，拢回几分心智：“所以，那你为什么要那样做呢？毕竟，他们议论的也并不是你。”

“林降。”

“嗯？”

林降抬头，借几分月光去看他。见他扯着唇角，舌尖抵了抵脸颊，在这夜色下，一双黑眸清亮得骇人。

“你真不明白？”

林降摇头。

“那行，你就当是——老子乐意。”

沉沉音色落入耳骨，林降长睫颤了颤。

“走了，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