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灵的终极对决似乎进入到了最后阶段,大地连绵不断的震动终于减轻了,刺目的光芒也逐渐熄灭。
路明非终于能看清东西,他看见青铜融化的汁液化作火雨,从天空降下宛若末日;他看见接近崩毁的青铜树正在神鬼般的力量下自发伸展塑形,枝干蜿蜒伸出,金属的光晕流转,继而更多的枝桠依附树干生长而出,枝繁叶茂。
这个造型看起来再熟悉不过,路明非脱口而出:“那是,世界树!”
“还是喜欢这种花哨的东西,真是小女孩。”路鸣泽低低地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眼神却很冷漠。
路明非的注意力全在战局之中,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自言自语。小魔鬼举着黑伞,叹息道:“哥哥,你的朋友要输啦……”
路明非紧张地抬头——
巨大的竖井本来是直通地表的,想来当初古人发现了这棵青铜树,便从地表一直向下挖掘。他们日夜不休,修筑栈道,挖了很深很深,但青铜树的根部依然深埋在岩石之中,根本看不到头。也许是出于顾虑,古人结束了这个工程,并把竖井封了起来。
而此刻,竖井的穹顶已经支离破碎,大块的岩石坠落而下。这些厚重的石头作为穹顶不知道支撑了多少年,上面覆盖着厚厚的土壤与树木,这些土壤与树木也随之倾覆。
纯净的天光直射而下,照亮了黑暗的竖井。
在光芒中,楚子航的身影从天空中坠落,像是折翼的苍鹰。他坠落的下方是一簇簇荆棘般的铜枝,铜枝就像是一只只利剑,一瞬间贯穿了他的四肢与躯干,乱刃穿身,透体而出,唯独避开心脏。
在枝桠的下方,青铜树主干的顶端,是一处平整的祭坛。这一切布置似乎经过精确地计算,鲜血顺着树枝滴落,落在祭坛之上。
跳动的心脏还在顽强地造血,但这丝毫无法挽回生命的流逝。血液在祭坛上汇流,路明非甚至无法想象一个人的身体里面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的血。
夏弥身上的白袍焕然一新,但白袍之下的躯体应该受了重伤,因为她每走一步,都会留下带血的脚印。
一截树枝自发伸展到她的身边,耶梦加得轻轻握住,铜枝在她手中化为祭司的权杖。
——“以此荣耀的胜利献予黑王尼德霍格,祂是至尊、至力、至德的伟大存在,以命运统治世界……”
“这这这,她这是干什么,算是餐前祷告么?!”
“龙族的传统。只有面对足够强大的敌人所取得的胜利才能称之为光荣,而这份荣誉他们乐意向文明中的所有人宣告,甚至作为祭品,取悦皇帝。”
“看来她很欣赏你师兄嘛,说不定回去之后还会把你师兄的名字刻在铜表上,就算龙族之中能享受这种待遇的存在也不多,你师兄会流芳千古的。”小魔鬼镇定地说,象征性地鼓了鼓掌。
“这是神圣的胜利,现在,胜利者有权享用失败者的骨与血。”男孩一脸理所当然。
“什么鬼啊?!师兄就要被吃了,你不是无所不能吗?快给我想办法!”路明非急得跳脚。
“可要救你师兄,我们就得打败BOSS啊。”小魔鬼叹气,他瞟了耶梦加得一眼。
“你不就想要我灵魂吗,买不买,一口价!”路明非恶狠狠地说道。
“哥哥,别看我在你面前,可我们又不在一个世界,现在最多算视频聊天,我想收你的灵魂也没办法啊。”
“啧,真是可惜……”小魔鬼扼腕叹息,一副悔之不及的样子,仿佛自己一时间损失了不知道多少个亿。
“你,你,你的意思是师兄死定了。”路明非终于方寸大乱。
小魔鬼虽然总是盯着他的灵魂,但只要出手,向来是无往不利,所以就算楚子航陷危,路明非也只是惊慌而已。因为路鸣泽在他身边,他下意识觉得就算情况再不利,也依旧能够挽回。
但现在小魔鬼一番无能为力的表态,他差点懵了。
路鸣泽眼珠一转,鬼灵精怪的,“虽然没办法帮哥哥收拾这个小丫头,但别忘了我们最擅长什么,我们最擅长作弊呀。”
“作弊?”路明非心说这他可太熟了,以前小魔鬼给他的言灵很多都是星际争霸的作弊代码。
“哥哥最近不是喜欢玩GTA5么,还记得里面改变天气的作弊码么?”
“MAKE IT……RAIN?”
“对咯,就是这个。”路鸣泽打了个响指。
这时,天际响起了雷霆的轰鸣,大雨一瞬间倾盆而降。四周的岩壁承受着战斗的冲击,在经历高温,又受雨水冷却之后,一瞬间由点及面,裂纹遍布,破碎声连绵不绝。
破碎的缺口中,一道道水龙喷涌,瞬间天上天下,都是弥漫水汽。
大雨模糊了一切的界限,耶梦加得回过神来,青铜树不见了,那个走上封神之路的混血种也不见了。
大地延伸到无穷远处,平坦荒芜。
以水为界面,她居然不知不觉地被拉入了尼伯龙根之中。
辉煌至极的黄金之瞳中闪过一丝生动的怒意。无形的领域自耶梦加得身上扩散而出,弥漫着雾气的空间在龙王的绝对力量面前顿时如同镜面支离破碎。
现实中大雨滂沱,身披白袍的君主静静立于雨中,滴水不沾。
祭坛之上空无一人,就连血迹也被雨水冲刷,只留下快要消失的淡红。祂此刻的生命与权柄依然虚妄,只是利用青铜树的具现化,就像沙子堆成的堡垒,一旦涨潮顷刻间就会被冲刷。祂本该利用那两个混血种的骨与血,部分地补全自身,但现在,祭品消失了。
一点银色的闪光吸引了祂的注意,耶梦加得垂下眼眸,那是一把钥匙。
死亡对龙类来说只是一场长眠。一次又一次地茧化重生,记忆库也越发庞大。钥匙触发了回忆,耶梦加得的神情有片刻怔忪,随即,她勾起嘴角,似是叹息似是怀念,“原来是你啊……”
“居然还留着么。”
昔日的心境难以追寻,她有点想不通自己是为了什么留下了这把钥匙。在刚刚那场倾世之战中,钥匙居然完好无损……那个人不仅把钥匙随身携带,还在最危急的战斗中分出了力量来保护它。
这种微妙的、脆弱的情绪,出乎意料的并不让她反感。
“真可悲。”她轻轻嘲笑。
龙王再一次展开了领域,手中的青铜权杖融化塑形,化作繁复庄严的冠冕。耶梦加得头也不回的迈出脚步,厚重的岩壁有生命一般的在她面前左右分开,显示道路。
她是大地与山之王,她所踏之大地,永远是一片坦途。
哪怕自身的生命与权柄会因为远离青铜树迅速衰弱,作为君主的骄傲让她不能容忍自己为了维持虚假的力量在此停留。
越来越多的记忆上浮,接下来的方向逐渐清晰:找到那两个混血种,回归自己的世界。然后再度茧化,完成真正的重生。
###
秦岭,某处。
雨水模糊了山川的轮廓,茂密的丛林中,缓缓走出了一袭白袍的身影。她头戴青铜编织的冠冕,面容美丽得不可方物。让人不禁怀疑她是从诗篇中走下的山鬼神女。
“……”耶梦加得停住了脚步。
几个年轻的身影悄无声息的出现,从各个方向包围了她。
他们穿着带着丛林伪装迷彩的冲锋衣,武器装备齐全,行动起来没有一丝声音。
这几个人从身高比例到发型看起来都差不多,连气质都一样的漠然,简直是同一个程序3D打印出来的。
最奇怪的是他们的手,中指和食指奇长。
“你是谁,为什么会从那里出来?”领头的人盯着她,发问。
这些人属于一个非常古老的家族。因为古老,他们自然知道了很多秘密。秦岭的青铜树就是其中之一。
这个家族还有一个重点观察对象,那就是老九门。当注意到路明非他们与吴邪一行人在长白山有过接触,之后又前往秦岭,便派出了一组人跟踪监视。
这些人确认过他们监视的区域除了目标之外,没有其他人进入,然而此刻却莫名出现了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有太多可疑的地方。她的面孔完美得不似真人,在雨中丛林穿行,白袍却干爽柔顺纤尘不染。
耶梦加得淡漠地俯瞰着一切。她不觉得有必要回答,神,不必回答蝼蚁的发问。
她向前走去,穿着迷彩冲锋衣的几人不约而同的动了。耶梦加得身上的可疑之处让他们谨慎的拿出了枪,并且选择一起动手抓住她,获得信息。
但,仅此而已,没有然后了。
这些人的动作还没发出就已经定格,耶梦加得从他们身边经过,这些人随即匍匐在地。
千百倍的重力压在了他们身上,血管一瞬间破裂出血,每一根骨骼都被粉碎,身体一点点陷入松软的土壤,渗出的血液随即被雨水冲刷。
言灵·王权!
“离开树的领域,哪怕时刻与树枝保持接触,使用言灵也这般困难么……”耶梦加得取下青铜树的枝桠所编织的王冠。摩挲着上面枝叶的花纹,若有所思。